谁知老板根本就没有当回事,依旧纵容而神情的眼神目送着人离去。
前后不到五秒的时间,那个少年突然调转了头,小跑两步脸凑近车窗,板着一张脸吩咐道:“记得路上小心!”一溜烟的没影了。
得,他这个母胎solo三十年的人又吃了一把狗粮!还是自家老板喂的!
………………
雨后的天空蔚蓝如洗,路越溪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特地选着从后门这边进去,就是为了避开人群,岂不料门口前就有一大群人围作一团,密密麻麻占据住主要的交通道。空中似乎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路越溪艰难的从穿过,隐约听到里面的人传来交谈的声响。
“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可怜……”
“听说为情所困……”
“不对吧,我听说的是……”
太多嘈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听得路越溪稀里糊涂的,他抬脚直接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门“咔擦”一声打开,路越溪看到沙发上的路母时吓了一跳。平常这个时候路母不应该在上班吗?
“妈,你怎么回来了?”
路母倚坐在沙发上,远眺着窗外,那里种着几棵木槿花,藤萝缠绕交织,只不过这会儿新叶还没有抽芽长枝,所到之处尽是残枝枯叶。
听到路越溪的问话,路母只是转过头来轻轻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路越溪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路母的叹息声很轻,轻到路越溪以为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她说的话却令路越溪脚下一个踉跄:“儿子长大了不由娘了!”
路越溪满脸黑线:“妈,你在说些什么?”
路母深深的在叹息一声,大到整个客厅都是她故作叹息的声音。“我都看见了,全程都看见了!”
路越溪想起刚才的事情,努力的不让自己改变,但耳朵很快的竖了起来,雪白的耳廓慢慢的发热,他欲盖弥彰的加了一句:“你看错了!”
路母一看儿子那表情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养了十八年的儿子,随便打个哈欠都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路母眼神轻轻柔柔看似在随处放空,实则在细细审查自家儿子脸上露出的每一丝破绽。
她儿子脸皮薄得厉害,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逗得他满脸绯红,手足无措。看着他的反应,路母心里感慨万千,他一路养大的儿子就快要跟别人跑了。
路母再将悠悠缓缓的将那句‘儿大不由娘’又念叨了几遍,听得路越溪耳朵几乎要生茧了,他赶紧制止住路母的行为。
“妈,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路母问他:“送你回来的人是谁?看车子牌子,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那样简单吧?”
“我刚回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你从一辆车子上下来,往前还没走两三步,就又回头跟人说着悄悄话了!”
路越溪虚着眼睛,小声辩解道:“我没有!”
路母“唉”了一声:“我又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再说了,你都上大学了,我还能拦着祖国的花朵寻找另一半的脚步吗?不过——”路母拖长音调,“你还是趁早把驾照考了,妈给你买辆新车,想要什么的妈都能满足你,以后带小姑娘出去玩的时候还能方便一下…………”
见路母越说越离谱,路越溪不得不打断她的话:“妈,你想太多了!”
路母大有一副长篇大论的姿态:“我哪里有想太多,你今年十八,在过几年就二十八,可不得着急吗?到那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孙子!现在还不要争取一点…………”
路越溪目瞪口呆,他十八年的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那么能说,不过说到孙子,路越溪的脸诡异的红了一下。
他清咳一声。
路母:“你脸红什么?我只不过多想了一些而已,难不成你们那么快就有了。”
路越溪耳尖更热了:“没有……没有啊!”
路母:“如果有的话你看人小姑娘的家里人怎么着你吧!不过我儿子,那么诚实,应该不会做这种出格的事吧。”
“诚实”的路越溪一想到顾晏南家里那个凶巴巴的老爷子,忽如一阵凛冽的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全身的温“刷”的一下降了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连竖起的呆毛都垂头丧气的贴在头上,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除老爷子之外顾家一家人都对他的印象颇为良好,起码没有贴上什么另外的标签。
路越溪撑起嘴角,才刚满血复活完毕准备上楼排名一把高兴两下,路妈在他的后头继续道:“你这段时间先不要从小区的后门回来了。”
“为什么?”
“那里昨晚刚有人跳楼了,不吉利。”
路越溪想起回来时听到的嘈杂交谈声,他回想起人声鼎沸之中好像是有人提到了这个词,不过他那时候并没多想。
路母语气不似刚才的轻缓,而是带着沉重:“是我们这个小区里的一户人家的儿子,同性恋,谈了个男朋友被骗了,他男朋友把钱全部卷跑了,一时间想不开就跳楼自杀了。”
就算是旁观者,也会对每一个生命的凋落而感到惋惜。
路母心底很是惆怅,她对路越溪道:“你可不要像他一样,让妈妈担心。”
“你可不要像他一样……”
“不要想他一样……”
路母轻声的话犹如一块千斤大石在路越溪的心里结实的砸了个大坑。他又想起来打车去机场那天,那个司机大叔对他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
升起的好心情一瞬间尽数散去。
第46章 何种念头
李耀文往路越溪的手机打了十几通电话才被接起来的,他松了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着。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并不是熟悉的声响,而是另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他拿开手机看了一下号码发现并没有打错。
李耀文迟疑了两声才问:“路越溪在吗?”
男人的漫不经心的的应了一声:“他在洗澡,”话锋急转,语势突然强烈逼人,“你是哪位?”
李耀文深吸一口气,他听出了拿着路越溪电话的人的声音,是那个和他走得很密切的男人。盯着路越溪的眼神活像原野上那种眼神尖锐幽深的好不容易寻觅到猎物时的野狼,不肯让人有丝毫的侵犯。
他曾在学校的周年庆典上出现,而后带走了越溪。
起初他还在猜想两个人的关系,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异类,不可能碰到的人也如此,但事实推翻了他的猜想。
那个单纯的、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年是在男人紧迫的攻势下一步步沦陷的,他无比希望自己重新交到的朋友不要和他一样陷入一条不归路。这是一条布满荆刺,让人无比痛苦的道路。但事违人愿,越溪还是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可以把电话给一下路越溪,我有事找他!”
接着他听见电话那头传出熙攘的响声,而后有人闷哼一声,电话就被另外个人接到了手里。
路越溪错开顾晏南的昏暗的眼神,心虚的把头低下,他刚刚从楼下跑上来,气息有些不稳,时不时的气喘几下。
那声气喘到了另一个人的耳朵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李耀文沉默一瞬,才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路越溪疑惑,急匆匆的找他就是为了问他刚才在干什么吗?“什么干什么?我刚刚……才从楼下跑上来啊。”
好不容易及时跑了上来,就被顾晏南仗着身高拦住他把电话截胡,他在人身上扒拉几下,还是没能拿到手机,气得他垫首在顾晏南的脸上咬了一块。这不,人脸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牙印,牙印上布满了他的口水。
路越溪边回答边抬头看了看顾晏南的反应,由此收获了一枚意味不明的笑。
他再次虚心的低下头,装作很认真的听着电话。
“你说————”
李耀文静了片刻,才将所有的情绪释放,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何焕的旧伤发炎了,躺了半个月,现在还在医院里。”
路越溪听出了他话里的话:“你们现在是在一起吗?”
“对。”李耀文舔舔干燥的唇角,这会儿虽然是春初时节,但他们这里还是冷得厉害,寒风夹裹着冰刀子一样直往人脸上砸,大风呼啸而过的楼道上几乎听不到一丝的自己的回音。
他的手指冻得皲裂,连带着心脏疼得厉害。
“为什么会发炎?”照理说只要按时护理,不做剧烈运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在我门前蹲了一夜,雪地里找了我好几个小时……”李耀文电话那头又开始呼呼的刮起北风了,一点也听不到他此时话语里带着的别样的情绪。
李耀文喉头哽动,鼻头有些酸涩,漂亮的桃花眼失了色彩,他把头倚靠在一片灰蒙蒙的墙壁上。
他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那个傻子竟然真的会在宾馆的房门口等了一夜,那么冷的天,雪堵着窗户,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倒竖的挂在房檐上。几乎哈出的气都能瞬间凝结成冰。
他那时情绪很糟糕,脑子回想起来的只有亲人对他的无数责备,责备他的性向令他们丢了脸。大吵一架之后,他就着风雪连夜出走了。所以在得知何焕一改往昔,向家人道出了事实,和他一样被赶了出来,他才会如此的生气,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连捏着被子的手都在抖。
他有意避开何焕,想不到还是被人追了上来。
思此至今,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对何焕抱着的是何种念头了。
明明都说好了的…………
沉重的气息不停,李耀文喉咙攒动。“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到了学校我再还你。”
路越溪听着他的述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的回应:“你需要多少?”
李耀文说出了一个份量不小的数字。
路越溪半点没带犹豫:“那好,我马上就转给你。”他又补了一句,“你可以迟点还我的,不用急。”
李耀文“嗯”了一声,道了一句谢谢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路越溪站在阳台上原地缓了两三秒,才转回身,眼神碰到身后突然伫立的身影后,脚步猛地往后缩了一步。
他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顾晏南牵起他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后,微微皱眉,“怎么那么冷?”
路越溪扫了他一眼,发现牙印还在人脸上,急忙捂住他的脸,生怕别人看到,却忘了这是在七楼之上,而且公寓之间的距离隔有一定的程度,根本不会被人看见的。
他微扁起嘴巴:“被你吓到的!”被牵着的那只手反拽着起顾晏南往屋里去。
*****
李耀文镀步回到了病房里,室内温暖的气息一下子将他身上的寒冷阴霾冲散掉,在他脚步声响起的第一秒,病床上的人顺利的捕捉到了这明显与他人不同的声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何焕的小腿处、腰腹处裹着厚重的绷带,前几日还在红肿发炎腐烂,流出来许多脓血,这会儿已经好了大半。不过缠着着那么多圈的绷带这让他行动多少有些不便。何焕挣扎着坐起来,手肘撑在病床上,眼睛一刻也不停的盯着李耀文的身影。
他缓慢的开口:“文文,你回来了。”
李耀文脸色一黑,觉得人肯定是烧糊涂了,怎么又叫回了他最讨厌的小名。他已经再三郑重过,谁喊他跟谁翻脸,不过看着眼前这个还是病人的份上,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何焕连睡了好几天,连意识都是迷迷糊糊的,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想的人始终坚定不移的守在自己身边,让他大为感动,觉得这些天的追逐果然是有效的,老天爷终于看到他的坚持不懈了!
他一时激动,就喊出了那个他曾经亲昵的叫了人十几年的小名。
然后他立即收获了李耀文的臭脸一份、和瞪眼一枚。
何焕:“………………”
果然老天爷还是偏心的。
李耀文向他缓缓的探出了手,何焕大喜过望的抓住,就被李耀文一掌拍掉,而后将手心贴向了他的额头。
李耀文的手心冷得刺骨,如同北极岛上千年不化的冰山,寒得让人心抖,贴在何焕额头上的时候刺激得他全身微瑟。
何焕抓住机会拉过他的手不让他溜走,两只宽厚的大掌将他的五指包裹住,不停的往里哈了一阵又一阵的热气,直到将那股寒意驱散了一些,不再那么僵硬。
李耀文手心太冷,几乎感应不出何焕现在究竟是退烧了还是在发烧,他问:“烧退了吗?”
何焕点点头,“早就退了,很快我们就可以走了。”他想伸出手捏一下李耀文的脸颊,却在人不善的脸色中败下阵来,“文文……” 把话咽了回去,“耀文你都瘦了好多。”语气里藏是不住的心疼。
李耀文眼神微动,启唇:“我没事。”
何焕一副明显不相信他的话的样子,“回去要好好补补。”
李耀文应了一声。
何焕躺了将近半个月医生建议他多出去走动走动,李耀文作为他的看护人理应陪同。窗外寒风呼啸不便行动,所以他们选择了室内。
医院里人很多,空中始终弥漫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来往人群拥挤,凌乱的脚步带着吊瓶滴答作响。医院的整体格调是非常简单的、单纯的白色,它在死亡与新生的边境线上矗立,永远带着不近人情的冰冷,至少——李耀文是这么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