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邪问:“丽姐是回来找到你时就已经这样了?还是后来才……”
才疯的?
蒋易表情有些疲累,仍旧阖着眼皮清叹口气,说:“算是前者吧,不过一开始也没疯得这么厉害,甚至可以说根本没疯,就是时不时会说些奇奇怪怪你听不懂的话,而且总是做出一些挺出乎人意料的不正常举动。”
沈邪将他的话认真记在了脑海里,准备下去组织一下语言,回头再去劳烦劳烦老姐,让她帮着看看问题具体要从哪一部分着手。
想了会儿,沈邪问:“也像现在这样犯疯病,但是过后完全什么都不记得?”
蒋易点了点头。
沈邪突然很心疼他,温声问:“知道丽姐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和你正常相处时,很痛苦吧?”
蒋易鼻翼动了两下,没说话。
确诊丽姐患上疯病的最初那段时间的确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一面要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她铁心将他忍下时的绝情,并且要尝试接受她已经疯了的残酷事实,一面还要为了她忍受突然恶毒的世界给的一切挑战……
十五岁的蒋易,仿佛一刻之间长成了人们口中定义的“成年男子汉”,或者说从七年前的那场抛弃开始,他就已经不需要靠谁庇护了……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不需要任何人,他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好需要保护的人。
稚嫩的坚硬拳头是他唯一能拥有的武器,十几岁的少年人企图靠自己赶走萦绕身畔的恐惧,将这些恐惧死死压制在自己的深渊里,像只刺猬,报给外界一身坚硬锐刺,只为是护紧心底的软肉。
便是很多时候这只小刺猬害怕极了也无所谓了,世界一眼不到边,总有一个合适的角落能用来躲着抹两把泪。
毕竟丽姐现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他,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就是这么一个别人口中的校霸,别人口中的“你看他,小小年纪不学好,”的三天两头混迹在各种群架斗殴里,打人往往死里下狠手的“问题孩子”,因为终日活在随时随地可能都会涌上来填满头皮,堵死每个细胞和每根血管的恐惧不安中,可能你多给他一丝温暖,都会成为他的深渊里的一整片日光和温暖。
沈悦清如此,胖子如此,苏婧亦如此……
就像濒临冻死之际,突然出现了一抹希望,然而这抹希望却只能给予一时慰藉,无法带他离开深渊。
毕竟即便温暖化作光,伸手也无法触及,他一直渴盼着的是一双带有暖度,握着一束光的有力双手拽他一把,用最坚定的声音告诉他:蒋易,跟着这束光,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这片深渊……
而现在他认定的救赎之暖,认定的救赎之光就是抱着他的这个,只属于他的这个,是他犹豫了好久好久才敢确定自己也喜欢着的这个,排除了好多也许,好多不可以,好多未来难以预料的艰难才勇敢一次下定决心表白的这个傻逼……
“沈邪,”蒋易未张双眼,弯长的睫毛尖上刮了一层浅浅水珠,抱紧他问:“我们会一直很好的?”
沈邪知道因为原生家庭以及其他很多原因,导致蒋易大多时候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随便就能把别人给的一份好,一份自以为是的重视当作一份救赎……
就很让人揪心,更让人心疼。
“嗯,都说过了要一辈子陪伴着,当然就会一直好下去了。”沈邪紧紧抱住他,轻轻续摸着他的后脑勺温声说。
蒋易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很想哭一场,憋了半天总算才剩一点哭腔:“你答应过了就要做到,不要让我失望。”
他这人骨子里承袭了丽姐的骄傲,如果一旦失望了,那就是死心了,毕竟在他这,死灰无法复燃,破镜无法重圆……
沈邪眉眼含笑的轻轻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双手抱紧他说:“蒋易,不管你信不信,无论你转向东南西北哪个方向,无论你前进或是后退,只要你想,我都会在合适的地方等着你,陪着你,一定是你伸手就能碰到我的地方。”
哪怕这个“合适的地方”是刀山火海,只要你愿意,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那,永远都在……
夜进深处,寒风似乎来得更猛劲了,呼呼呼的风声有些转曲,夹杂雪声,听着像是夜半女鬼哀怨的哭嚎声,很寂寥。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钟表走过的滴答声。
沈悦清吃了两片止痛药,早早便躺下了,但是睡意一直都很浅,这会儿添上肝疼,更是磨得睡不着。
一阵夜风吹过,窗帘呼啦啦响了好几声。
沈悦清痛苦的呼出几口气,半坐起来打开灯,房间一下明亮起来,卸了妆的脸庞在灯光下白得吓人,就像已经快濒临死亡之渊了。
一看时间,深夜十一点。
睡觉是肯定一时半会儿没法再进行的奢侈活动了,她捂着肝部缓了会儿,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去给自己倒杯热水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叮咚的接连响了两声,提示有消息新入。
沈悦清拿起来手机,点开。
姐,你睡了吧已经?那个,我给那个傻逼表白了,现在情况还挺……好。
新的秘密,老规矩。
两条消息皆出自同一个备注:小易。
表白了……
情况挺好那就是答应了……
答应了……
在一起了……
嗯,我懂的。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在一起,毕竟也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而且沈警官人很好对你也很上心,所以好好珍惜吧小朋友。
抖着手指打完这几个字还没发过去,沈悦清一瞬间就莫名泪崩了,头埋在被子上,抱着手机哭得很压抑,只觉胸口堵得特别慌,仿佛下一秒就能立马窒息而亡。
肝部又是一阵阵刺痛,沈悦清一手捂住这病变器官一手压住脑袋逼迫自己不要哭……
头发,没带任何力却从脑袋上抓了一大把自然脱落的头发,还有口腔里慢慢上涌而出的铁锈味……
“啊——”
沈悦清终于冲破刻意压制住的哭声,歇斯底里的哭吼着。
肝疼,但是心更疼,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小朋友主动牵了另一个大朋友的手?
如果是这样,难道这不是应该为小朋友感到高兴的事吗,为什么还会感觉心脏会特别特别的疼……
窗外风雪飞旋着飘洒在半空中纷纷扬扬结伴撒下,整片整片融在泥土之上,堆砌成一片雪白。
沈邪迷糊着脑子悠悠转醒时,已经看见蒋易趴书桌上奋笔疾书了,手肘边堆着一摞卷子和几本资料书。
抓过来刚充好电的手机开机一看,才早晨七点零一分。
元旦假期哎,果然爱学习的好孩纸自觉性都非常强,真正正的做到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精髓……
沈邪躺下又眯了几分钟才重新爬起来把衣服穿上。
“不睡了?”蒋易听到声响,别过头来说:“时间还早呢,而且也不值班,要不再躺会儿吧,我做完手里这张卷子再叫你。”
蒋易知道他昨天也忙了一整天了,完了晚上还说什么都要守着自己做作业,差不多一点才睡的觉,整个人精力上肯定有些吃不消,想着让他多休息会儿。
沈邪找了一条纯棉秋裤穿上,挑眉坏笑了一下:“男朋友休想哄我钻进这埋葬青春的坟墓,而且如此大好年华用来睡觉,简直是在自己拿刀扼杀自己的生命。”
蒋易:“……”
看这货侃侃而谈这状态,估计也不会累到哪去了。
“随便你。”蒋易说完,转过头去继续写着手里数学卷。
沈邪穿好衣服裤子,趿拉着拖鞋懒懒散散走近他,偏头在他唇角啄了一口,问:“还去顾奶奶那过早?”
蒋易嗯了一声,眼睛还是盯着试卷继续写着题目,睫毛又弯又长像是能兜住星星点点的日光,认真审读题目时嘴唇一翕一动的特别诱人,面庞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俊郎,因为头发留得比以前寸头稍微长了些,看上去很柔顺,还有几挑比较有想法的呆毛软软弯曲在期间,使得他整个人特别特别的乖和奶。
还有粉嫩粉嫩的耳垂,高领毛衣中露出来的半截白皙脖颈,透过窗户外的白光,沈邪甚至还能看见他皮肤上的细细毛绒以及埋在皮肤里的血管……
皮肤不但白,而且状态也太他妈好了。
还有那双微微分开的笔直大长腿,虽然昨晚撸的时候沈邪只是摸了几把没能得看,但是光从手感来说……
就像一块奶酪!摸起来贼舒服!
哎这奶狗小妖精,大早上的就开始勾/引人了!
沈流氓自己老色/批的肉眼看了人半天,居然还给看得有些硬了……
再没彻底哼哼哈哈之前,他连忙闪进卫生间里洗脸刷牙,脑海里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色即是……
念到第三遍时,沈邪还在磨磨蹭蹭的刷着牙,牙膏泡沫撒得洗漱台上到处都是。
“听阿姨说你中学时候学习很牛逼,”蒋易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抱手靠在门边道:“尤其是数学,还拿过全国奥数比赛一等奖。”
“千万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沈邪接着水:“顺便补充一句,不是中学时候,是整个学生生涯,但凡老沈说要拿第一,那就没人敢质疑。”
“瞧你那样,一点也不知道低调做人。”蒋易笑道:“弄好了来帮我看一道函数题,我感觉出的有些超纲了,想了半天没思路。”
沈邪几下冲净口里泡沫擦了把脸,上前去手肘撑在门沿上和他平视会儿,挑眉笑了一下:“补课费呢小弟弟。”
蒋易有些哭笑不得:“靠,就让你帮我看一个题目,又不是上一节课,要什么补课费,没钱,而且有钱我也不给。”
“谁要收你钱了。”沈邪宠溺的滑了一下他的鼻头,不正经的笑着说完,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操。”蒋易面部有些发烫,磨蹭会儿,仰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沈邪撇嘴摇了摇头:“no。”
蒋易:“……”你他妈羞死我就算了!
羞归羞,蒋易还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顺从他的意思亲了嘴唇。
很轻很快。
沈邪还是不满意,不愿挪动步子:“敷衍我,你昨晚和我接吻时都不是这样的。”
“你!真的是服了你。”蒋易捧着他的脸,深深吻了上去。
沈邪一记得逞,得意的勾了勾唇角,一把揽过他的腰,软舌直驱而入。
过完早随便到处走了会儿后,蒋易和沈邪便去理发店接丽姐了。
去的时候丽姐正睡得很香,蒋易也没敢把她叫醒,替她把被子掖紧后,走出里屋和沈邪倪姐他们一块窝在电烤炉前闲聊。
“清姐呢?”蒋易问。
倪姐支支吾吾道:“有一批货快到了,清姐去亲自盯梢了。”
“哦。”蒋易没再多问,只说沈悦清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让倪姐劝着让她别太累了。
倪姐连忙嗯嗯嗯的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说句实话,清姐算是我目前写过的所有女生当中,最爱最心疼的一个了……
刚才吃了小火锅,又辣又咸还没有火锅的味道,我感觉已经要方啦![○?`Д?? ○]下次就算是朋友请客去这里吃我也不会去了(傲娇小作者在线嗑瓜子,举手发着誓)
第49章
险安保险公司的接客大厅让暖气团团包裹住,在这里面呆得久了,扑上面来的温度便渐渐有些灼人了,沈悦清把围巾取下搁一边,手里拿着一份重疾险保单,反复的细阅着。
对面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西装笔挺的眼镜男士,也就是倪姐推荐的,给她受理这份保险的保险人。
保险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黑色签字笔放在咖啡旁:“沈小姐,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您可以在受益人这签字了。”
沈悦清捡起签字笔,又从第一行字开始细阅。
她和保险人谈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诸多细节和问题也都基本处理好了,但是因为这份保险于她来说尤为重要,所以她检读得格外细致。
衣兜里的手机持续震动了几下,沈悦清抱歉的朝保险人笑了一下,起身接着电话来到了隔间。
“姐,”倪姐提醒她说:“上次的货单阅完签字了吧,那边让小伙计来取了,不好让人干等着,你现在能回来了不?”
沈悦清思酌片刻,买完保险还要去医院输个液,估计一时半会儿都是回不去的。
“货单我已经签好字了,就放在床头柜第二个格子里,这样吧,房门我没锁,你去我家取来给小伙计。”
沈悦清说完,又嘱托了几遍倪姐签订下一单货源时要看清楚,别让那帮心眼比针还尖的孙子给耍了。
电话挂断,沈悦清重新走回接客大厅,又歉意的笑着点了两下头,坐下。
握着签字笔,她把最后一个字也读完,再三确认无误后,在受益人一栏端端正正写了一个名字:蒋易。
沈悦清的住处离理发店很近,穿过几个小商铺,再往百合街深处走几步就到了。
倪姐出门时拿了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红薯是沈邪亲手烤的,外糊里软中心生……
但是挑来烤的红薯倒是个个个头都挺大,这就多少有些暴殄天物了。
能吃的部分都啃完以后,倪姐把啃得坑坑洼洼的一坨生心扔垃圾桶里,捂着热水袋,沿途给过路熟人打着招呼晃进了沈悦清家,来到沈悦清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