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一旦经过情欲的万花筒去窥视,就会产生艺术性的美。从劳动和功能性中解放出来的肉体只有在爱欲里,才能得到价值的极大提升。赤裸的、纯粹的人体是值得珍视的,不仅仅是因为它为灵魂和思想提供了载体,也在于它经过了生物性的、时间轴的刀斧塑造,如今的人,如今的林奈,他的脸型、骨骼、眼睛和毛发的颜色……都是人类作为生物发展的精粹成果,自然成就了这具艺术品,他就是自然最有价值的瑰宝。
雷托膜拜地亲吻这具身体的每一寸,他几乎得到一种宗教上的体验。亲吻变成他和林奈交流的方式。林奈以喘息和皮肤的战栗回应他,他们之间从此可以省略语言,以身体作为导体,一切信息通过情欲的电流传递,这是他们之间的摩斯密码,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语言。
林奈几不可闻的抽泣越是克制,雷托就越动情。他终于骑到了他的身体上,扯着绑在林奈手腕上的衣带动作,如果牵着野马的缰绳。林奈被他逼得要发疯——一种褒义的疯狂。他嘴里吐息不匀,却仍催促着雷托不断加快用力。他甘愿抛弃理智,沦为感官上的奴隶,他的身体渴求他放弃挣扎,变成一只动物,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让他投降。
到最后,雷托强硬地翻过林奈的身体,从正面和他结合并接吻。林奈仰起头来,发梢的汗水甩落犹如枝叶的雨滴落下来,他的眼角完全红了,瞳孔的焦距都对不准,里头的神是散的,雷托接过他微张的红唇,急不可耐地吮吸。林奈鼻间发出娇懒的哼声,阴茎急促地射精,溅得雷托的肚子上全是白色的精痕,汗液也混合在一起,又湿又腻,把两个人的皮肤牢牢粘在一块儿,微微扯动就有黏腻的撕拉感。
雷托比他晚一步——驯服是一个前后有序的双向皈依,林奈把自己给他,然后他再把自己给林奈——在高潮的瞬间他想的是,他和林奈恐怕都再也无法忍受分离。
他从余韵里恢复过来后,能感觉到林奈汗湿的头发贴着他的胸口,他们散发着情欲的味道,像一艘多年泡在海水里的旧木船,湿沉、咸腥、酸腐。雷托贴着林奈的皮肤微微嗅了一口,将吻烙印在爱人的肩膀上。他们的腿交缠在一起,林奈红肿热辣的皮肤贴着他的大腿,雷托抚摸他圆润的、裸露的膝盖,想象那是撒旦的苹果握在自己手里。
“以前我们在特种任务连有一个笑话。”林奈用轻柔的声音说:“说是要测试一个士兵对国家的忠诚度,就看看他能不能对着敌人的女人勃起。我们那时候会找到那种偷偷卖录像带的小店子里,各个国家的片子都有,你甚至不能想象,他们还拍过穆斯林女人。不得不承认,确实很火辣。事实证明,人的身体是不讲政治正确和民族主义的。”
雷托发出一声低笑:“你也看吗?”
“嗯哼?你没看过吗?”
“我还以为你会有固定的女人,或者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军队里的人你知道的,全都是精力旺盛的一群混蛋,就算让他们当天完成了12小时的野外训练,还能在关灯后翻墙溜出宿舍到酒吧里找两个女人玩一晚上,然后在打起床铃前回到宿舍里,继续第二天12个小时的野外训练。”
“你呢?你也更喜欢翻墙出去找女人?”
“别给我来这一套。”林奈慵懒地翻了个身,面对他露出一个警告的表情:“在你之前我可是单身,我有多少女人你都管不着。我爱一个晚上找几个女人都是我的事。还是你指望我是个童子身?别让我瞧不起你,我以为处子情结这种东西只有一事无成的窝囊废才有。”
雷托笑出了声:“我没有要查问你的情史的意思,抱歉,如果我让你有了这种误会的话。”他亲吻爱人的嘴唇:“我只是想更了解你的喜好,比如你喜欢什么样的场景,什么样的形象和玩法。你会对女性化的身材更有兴致吗?或者你更喜欢蒙着眼睛玩?我认为做了充足的调查之后我们之间的性生活也许会更顺利。”
“噢,你以后会慢慢了解的。”林奈抚摸着他的胸膛,指尖在他的胸口打转,态度显得漫不经心:“我以前更喜欢年轻的,你知道的,单纯的、水嫩嫩的新兵,很好欺负,说一两句重话或者拿考核指标威胁一下,就会乖乖跟你玩。每年招新兵的时候简直就像是过新年。”
“我对你来说的确是年纪大了一点。”雷托并不自卑,他知道自己的优势:“不过成熟的风韵也是有好处的,胆大而热情,我猜就没有新人敢打你的屁股吧?”
林奈立刻瞪了他一眼,揪着他的领子一个翻身把人压坐在身下。雷托保持微笑,一派风轻云淡,林奈低下头来,脸上危险的表情化成诱惑的笑容,狠狠亲吻他的嘴唇。
“有没有好处,当然还是要试过才知道,是不是?”林奈低语。
雷托知道这个特种兵有极强的报复心,刚刚他绑了他,还打了他屁股,虽然是为了娱乐,不过林奈是一言九鼎的人,那句“看我等会儿怎么收拾你”必定会实现。
“继续下去的话,我们可能会错过午饭。”他只能小心而谨慎地提醒狙击手。
林奈拉着他的领子,一口晈在他的嘴唇上:“去他妈的午饭。”
第34章 所谓神迹
荒淫的生活持续到傍晚才算结束,不仅午餐错过了,晚饭也一并没有吃。到了第二天早上,因为雷托失联了整整一天而惊慌的瓦尔特才在公寓里找到了他们。勤务兵来的时候很不凑巧,林奈刚起床,瓦尔特一进门就看到身上只有一条小内裤的狙击手从浴室里晃悠出来,拽着波黑政府军上校在饭桌前接吻。幸好雷托急中生智用身上的睡袍替林奈挡了挡,场面才看起来没有那么尴尬。
“至少也应该去办公室露个脸,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你找不到了。”瓦尔特嘟囔着向自己的上司抱怨道:“办公室的电话一直响就没有停过,上面下面到处都在找你,媒体、政府、民间组织甚至是联合国的人……秘书官的脑袋都大了。这一仗打得太高调了,又是炸飞机又是开装甲,还杀了一个人民军的上将,总要给外面的人一个说法。你倒是好,还有闲心玩乐。”
雷托感觉得出下属的怨气:“我也要休息,打了五个小时的仗,就算是神仙也要休息的。”
“你那是休息吗?”瓦尔特瞪着他脖子上红红紫紫的一片吻痕。
雷托不得不拿出上司的威严来:“这是我的私生活,孩子,不要质疑我。”
瓦尔特只能求助林奈:“我们需要他,他现在是个大红人了,电视台排着队等着采访他。上一次波黑打赢了塞尔维亚都不知道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情了,这一战告捷对士气的鼓舞作用也是很大的。上面甚至开始讨论要不要给他升官,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呆在这里。”
“他是个自由人,我可管不了他。”林奈开玩笑。
瓦尔特也有点生气。他将带来的饭盒收回袋子里,并拒绝给他们提供食物。林奈这才见好就收:“好了,我们不会一直放着工作不管的。在你亲爱的上校的心里,工作仍旧是第一位的。放心吧。他只是不喜欢出风头和应酬军部那些老头子。”
雷托还在喝咖啡:“下午我会回办公室的。让廖科维奇帮我安排一下行程吧,最重要的排在最前面。但是我现在不见媒体,一个都不见,全部推掉。”
“为什么?”瓦尔特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宣传时机。
“因为我还没有权限。”雷托耐心地解释:“我总要先去见过上面的人,和他们统一了口径才能对外说话。不然,那帮老头子会气疯的。再说,我还需要在手里拿捏一些筹码和他们谈条件,以实现我自己的愿望。他们打算给我换个头衔就打发掉我,美其名曰升官,想得美。”
“你不打算接受升迁的命令吗?”
“不,我对我现在的职位和权责都非常满意。”
“那你想要谈什么条件?”
“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别管。你告诉廖科维奇尽快安排我和老头子见面就是了。”
瓦尔特也没办法,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噢对了,有一个叫马里奥的男人打过电话来。他让我转告你,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所以他打算回家了。他让你尽快把他的薪水付给他,他等着钱用。这个人是谁?他怎么知道你办公室的内线电话?说话粗声粗气的,打电话也不打招呼问好,好没有礼貌的一个人。”
林奈竖着耳朵在旁边听,表情立刻就不对了:“马里奥认识你?怎么回事?”
雷托知道迟早有一天会露馅的,也不担心被林奈问起:“你没问我也就没想起来说。他是很早认识的一个朋友了,他以前也在人民军服役过,后来替人背黑锅被裁撤了,情况窘迫,我也就顺手帮了一把,介绍他去了雇佣兵团。”
“嗯哼?”林奈拖着腮帮子微笑:“他既然是雇佣兵团的人,那应该是兵团付他薪水呀,怎么轮到你来掏腰包呢?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会认识我?”
雷托有点无奈:“好吧,我承认,是我把他安排到你身边的。我认为你应该有个帮手。你被贬职到了边境,那个地方那么危险,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多一个帮手总是好事情。一来可以保障你的安全,二来我也可以随时知道你的情况。”
林奈哭笑不得。他一直以为认识马里奥是一个“巧合”,一个“意外”。在他被贬职到边境巡防营的第三个月,一个落魄的罗马尼亚人出现在森林里,他可能好几天没有吃饭,想要杀一只幼鹿果腹,结果被林奈捷足先登。林奈主动把鹿让给了他,雇佣兵说他是偷渡进入塞尔维亚的,为了躲避仇敌的追杀,结果在森林里迷了路走不出去了。
这样一个无从考证的故事林奈也相信了,他接济了马里奥一段时间。两人住在林奈的小木屋里,白天一同巡防打猎,晚上马里奥会给他讲讲家乡的故事。河谷森林的生活是孤独、无望而无尽头的,这样长时间地与孤独相处对人的精神健康必然造成影响,再加上林奈从人生的巅峰处直接被打落谷底,难免会有失意,马里奥的出现缓解了他的孤独和遗落。即使他们彼此完全不认识,在短暂的相处时间里,林奈仍然庆幸认识了这么一个朋友。
那时候,他当真想着,上帝没有要把他逼上绝路的意思。他关了一扇门,的确也留了一扇窗。
没想到所谓的“神迹”,原来也是“人为”。
“我只是想你过得顺心一点。我知道你不是轻易被挫折击垮的人,但是一个人去面对挫折和两个人面对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雷托耐心地说:“我不能帮你避免挫折,毕竟我不是神,人生难免会有挫折,但我至少能保证让你在面对它的时候不是一个人。”
林奈弯了弯唇角,当着瓦尔特的面,他不好表现得太煽情,于是伸手在桌子底下握了握爱人的手:“但这是最后一次,”他半警告地强调:“我不喜欢被人跟着,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情况,你可以直接来问我,如果我需要帮助,我会自己寻求帮助。”
雷托同意:“当然,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林奈柔和了表情:“无论如何,谢谢你。”
“这是我的荣幸。”
瓦尔特低着头吃鸡蛋,他认为上司的感情他最好不要干涉。虽然他大概能猜到雷托对林奈的不一般的感情,但真正见到两个人相拥亲吻的画面对一个刚成年的穆斯林来说冲击还是很大的。他很矛盾,伊斯兰是不认同同性取向的人的,可真主也说要反对狭隘极端,接纳不同的文明和文化。如果他能接纳林奈这个敌对民族的塞尔维亚人,能接受林奈代表的塞尔维亚文化和民族性,那么他也应该能接受一个同性恋。这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他梦想中的萨拉热窝就是一个和而不同的世界,这里既然可以容纳不同信仰的人,能让清真寺和十字教堂同时建在一条街上,那么一个同性恋和一个异性恋也应该能以同样的姿态走在一条街上。这才是萨拉热窝的真谛,才是它最美好的地方。如果瓦尔特向往的是这样一个萨拉热窝,那么他也应该为了他向往的城市变成一个更加包容和开放的人。因为一座城市是怎么样的取决于城市里的人是什么样的。
小勤务兵鼓起勇气放下餐具,正视坐在他面前的这对同性恋人:“你们……已经决定好了吗?所以,你们真的打算以一个男人作为自己的伴侣吗?”
林奈毫不客气地用叉子指着他:“管好你自己的事,勤务兵,你还没有资格来管我决定谁作为我的伴侣。只要我没有妨碍到你,这就是我的自由。”
“林奈,他是穆斯林。”雷托善意地提醒。他认为同性恋也应该尊重伊斯兰文化:“如果我们的瓦尔特先生决定不接受同性恋,我认为这也是他的自由和权利。”
林奈挑眉:“我既没有当着他的面直接上你,也没有奇装异服打扮成女人骚扰他,刚刚是他自己没敲门就进来才看到别人的私生活,这怎么能怪我?”
雷托还要说,瓦尔特不得不插进来打圆场:“我也没有说我不接受嘛。嘿,别吵架,我们都是弱势群体——伊斯兰、同性恋、少数民族,我们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下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我们应该一起骂那些盎格鲁撒克逊白皮肤中年直男。团结!先生们,团结!”
早饭于是在团结的气氛里结束了。雷托要下午才开始工作,所以还有一个上午的时间是留给林奈和他的。他决定外出,并打发了作为司机的瓦尔特,改为用公交车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