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谢谢
雁城第一医院急诊科。
护士带上蓝色的长帘出来,陈延青赶在所有人前面冲了过去,“他怎么样了?”
护士先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稳定下来了,你们哪位同学给他做的心肺复苏?”
陈延青回过头,伏城还坐在长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位护士,”段霄洺班主任这时问道,“那孩子现在没事了是吗?”
“急救措施做的很及时,暂时没有大碍,这孩子在我们院有主治大夫,就是刚刚进去的那位,”护士将病历本递回到陈延青手里,“他父母来了你们可以先回学校,他没那么快出院。”
护士说完便先走了,陈延青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缓缓落地,段爸段妈快步从门口走了进来,到陈延青面前又停了下来,陈延青正要说什么,段妈妈抓住他的手抢先道,“延青,谢谢,谢谢你。”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状况发生过不止一次,段霄洺父母的神情极度平静,若非是陈延青察觉握着自己手的手心里有汗,还有幅度不大但频率极快的颤栗,他真的会以为这天下的父母都是铜墙铁壁。
“不是我,”陈延青指向伏城那边,可位置已经空了,伏城的背影在急诊大门一晃而过,陈延青想示意过去,人已经不见了,“算了,阿姨,回头再带他来,我,我现在能跟你们一起进去看看他吗?”
“好。”段妈妈应下,带着人走了进去。
段霄洺还昏睡着,手上戴满了监测仪器,主治大夫见人进来便直起了身子,和段爸段妈阐述状况,陈延青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看见沉睡的段霄洺,难以言说的,陈延青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想法,他特别想钻进段霄洺的梦里,看看他在做什么。
“陈延青?”
段霄洺班主任在他身后拉了拉他,陈延青回神来看过去,听见他说,“你先回学校上课,霄洺没事了。”
陈延青没吭声,他又道,“晚点下课你再过来看他好吗,他需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老师。”陈延青这才从这隔间里退了出去,里头还有医生和段霄洺父母交流的声音,陈延青脚下很重,走到门口花了十多分钟。
伏城没有走远,陈延青从急诊大门出来,偏头便看见他坐在右手边不远处的花坛边,手肘搭在膝盖上,正盯着地面发呆。
“你,吓着了?”
陈延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没有,”伏城回答完,又问,“心脏病?”
“嗯,”陈延青说,“你救了他一命。”
“谁碰见都会救。”
“也是,不过你不是去校长那儿了吗,怎么碰见霄洺了?”
从教务大楼出来后,伏城在上次跟刘成起过冲突的小篮球场边呆了一会儿,那会儿也是这个姿势,也是发着呆,直到一个篮球从前面滚过来,悠悠然停在了他脚边。
伏城伸手将球拍起来托在手里后,段霄洺也就出现了。
“要不要玩会儿?”
刚跟伏明翰吵了一架,伏城兴致不高,但在看见段霄洺后,莫名还是运着球起了身。
上篮,投篮,球砸进框里一次又一次,段霄洺就坐在他刚坐的位置,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后边教务大楼上某个窗户后来划拉了一声,一个老师探出头来,冲这边喊,“这哪个班的,不上课打什么球啊!”
伏城接住从框里落下的球,扭头时段霄洺冲他极为愧疚的笑了下,伏城倒是无所谓,只是,“你不上课?”
“高考结束啦。”
段霄洺说完他才看了眼附近的C栋,人去楼空,高考结束了,他居然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你留级也得等下学期开学了,来学校做什么?”
“我来拿材料,顺便,也碰碰运气。”
“什么运气?”
段霄洺刚要解释,主任在后面大楼门口喊了一嗓子,“诶,那边哪个班的!”
段霄洺便朝伏城走过去,在他刚将球投出去的时候,抓住他胳膊往另一头跑了。
穿过C栋,往食堂方向去,伏城小跑着跟在他身侧问,“你怕什么?”
“我没怕,”段霄洺说,“主任罚人很厉害的,别落他手里为好。”
“我像是认罚的人吗?”
段霄洺慢下来,大口的喘着气,又打量了他一阵,“你偶尔也要体验下我们普通学生的刺激吧。”
这建议不错,但伏城仍旧觉得无趣,由跑变走,这点运动量,他说话连呼吸节奏都没乱。
“要下课了,跟我吃饭?”
“好啊,”话毕,段霄洺骤然停下来,“还,还是算了,我,不太饿,你先去吃吧,趁着人少。”
伏城也没在意,说了回见后径直往前走了。
“他就是那时候倒的,”伏城抬手挠了挠额心,“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休克了。”
陈延青从他描述的画面里出来,没头没尾的说了声‘谢谢’。
伏城偏过头看他,“我要是没察觉,你现在是不是要杀了我?”
“倒也没那么极端,”陈延青说,“可能把你活埋了而已。”
伏城打鼻腔里哼笑了一声,“走吧,回学校了。”
唐萍在陈延青和伏城刚回教室没多久后就来了,刚好下了第一节 课,陈延青站在他妈面前汇报情况,“他没事了,多亏了伏城。”
“我知道,霄洺他班主任在我们职工群里表扬你们了。”
“哦,妈我晚上能去医院看看他吗?”
“行,下午的课还是要好好上。”
“知道了知道了。”
陈延青打发了他妈后才回了教室,袁野又接着追问段霄洺的状况,那一个下午,陈延青的耳边都是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上到最后一自修,陈延青干脆学着伏城睡觉,谁也不搭理。
下课铃响,他便拉着伏城往外跑,袁野一个不留神,没撵上。
段霄洺已经醒了,下午被转到了心内专科病房,段妈妈说医生建议住院再观察几天,之后借着去打水的由头出去了。
陈延青和伏城一前一后的站在他床边,段霄洺反倒是先笑了笑,“你干嘛这个表情,我又没死。”
“瞎说什么啊,”陈延青走近了些,俯下身子将他身上的被子往上了提了提,“盖好别着凉了。”
“没事。”段霄洺抬手拍了拍他手背,而后看向他身后的伏城,说了声谢谢。
“如果他回来,我就跟他说清楚。”
“我想跟他在一起。”
段霄洺的话在陈延青脑海里一闪而过,陈延青在俩人间看了一圈,伏城没应话的间隙,陈延青后撤了一步,“我去帮阿姨拎水,你们聊。”
说完便朝门口走去,段霄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他也没停下。
带上病房门,陈延青看见了护士台边站着的段爸和段妈,大约在跟护士交谈段霄洺的事情,陈延青不敢过去,折了方向,朝另一头的电梯去了。
病房里。
伏城拉了椅子坐下,漫长的沉默过后,段霄洺才开口,“小跑其实没问题,照我今天的状况,不跑那一下也是会倒下去的。”
“所以这是你欢迎我回来的方式?”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是不是还挺有创意的?”
伏城点头,“下次换个更有创意的,这个玩儿一遍就够了。”
陈延青从医院出来,又去了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个面包和一瓶牛奶,在往回走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今天极其不愿意看见的人。
“你怎么就吃这个?”
“填饱肚子不就得了?”陈延青说完停滞了一下,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杨向安拿过他啃了几口的面包,“别吃了,我们去对面馆子炒两个菜。”
“不用了,我,”
“不用什么不用,”杨向安又摆出那副严师的样子,拉过他胳膊,“走了,赶紧。”
陈延青胳膊拧不过大腿,被拉着过了马路,进了那家小餐馆,杨向安驾轻就熟的点了几个菜,又跟老板说了快点上,之后抽了几张纸巾替他擦拭他面前桌上的油渍。
“你可是咱们一中的英雄了,群里老师都在夸你们,今天救了一条人命。”
“关我什么事,伏城救的。”
“你那忙前忙后,也是救人啊。”
“杨老师,你不会专程跑来夸我的吧?”
杨向安擦干净桌面后,又给他倒了杯水,将一次性杯子放在他手边才说,“你妈妈说天太晚了,怕不安全,托我来接你。”
“……”陈延青心觉他老妈真的不见外,仗着杨向安的喜欢,千方百计的使唤,转而又觉得这么不见外可不好,再不见外几次,一不留神这俩人把婚结了,那真是苍了天了。
于是又将水杯拿起来放回了杨向安面前,“杨老师,以后我妈托您办事,您也要为自己想想,您还带课呢,哪有那么多时间。”
杨向安以为这孩子心疼自己,脸上一瞬间柔和的吓人,“你们母子俩不容易,我能做点事情我是很开心的。”
“……”
“哦对了,伏城也在医院吧,你妈妈说你们俩都没回去。”
陈延青嗯了一声,“他在病房。”
“那行,吃完饭我们上去看看,然后带他一起回学校。”
陈延青想,吃完饭他们也该聊出个结果来了,便点了头,说,“那不急。”
第20章 万事大吉
接近十一点,陈延青才领着老杨回了医院,等来电梯,电梯门一开,伏城迎面从里头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只有陈延青尴尬了一下,听见伏城问,“哪儿去了?”
“饿了,吃了点东西,”陈延青调头跟着他往外走,“你们聊完啦?”
伏城回身看他一眼,像是在鄙夷这个多余的问题。
陈延青瞧见,横瞪着他的后脑勺停下来。
“你等我会儿吧,我上去跟他说一声我们走了。”
“他睡了。”伏城说。
陈延青又跟了上去,还叫了声杨老师,让他走快点。
杨向安默默心疼了自己一把,他这双老腿,能撵上陈延青的腿就不错了,现在还要追赶那个更高的小子。
车子一路平稳的驶回学校,杨向安停好车下来的时候,那俩人已经没影了。
门外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唐萍从沙发上望过去,见他们一前一后进门,便起身去了餐桌边,揭开防蚊网才问,“饿了吧,等会我把菜热一下。”
“我吃了,”陈延青说,“他没吃。”
伏城赶在唐萍说话前告诉她,“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儿。”唐萍不由分说的端了两盘菜进了厨房,陈延青在伏城的视线里耸了下肩,“我洗澡去。”
话说完,敲门声紧接着响了,伏城已经坐进了沙发里,陈延青无奈转身去了门口。
“梁老师?”
梁月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头放了两个陶瓷汤盅,盖子盖着,看不着是什么。
梁月探身朝里头看去,电视里的光线打在伏城脸上,对方竟是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这汤我炖了很久的,你跟小城趁热喝了。”梁月说着话,视线一点也没往陈延青身上放。
“知道了,”陈延青挪了一步,将身后的伏城挡了个严实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梁老师,天不早了,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梁月没理会,提高了嗓门说,“小城,记得把汤喝了!”
伏城也没理会,梁月这才转身上了楼。
厨房里的烟火声熄下来,唐萍端着菜出来才问,“谁来了?”
“哦,没谁,”陈延青把汤盅放在桌上,“妈你跟伏城喝吧,我去洗澡。”
“还没谁,这校长家送下来的吧?”唐萍揭开汤盅的盖子,又拿汤匙舀了一勺,随后叹道,“海参啊,天哪,你们哪能吃得了这个!”
伏城走过来坐下,拿了碗筷,一下又一下往嘴里塞饭菜。
明明饿了,唐萍觉得这孩子在大人面前总是有点嘴硬,瞧了他一会儿才将汤盅的盖子盖上,端起托盘,“我去处理一下你再喝。”
“我不爱喝汤,”伏城说,“唐,阿姨,你喝吧。”
被叫‘唐阿姨’的唐萍一时间没挪动脚步,等伏城又开始往嘴里给米饭的时候才往厨房里去,嘴里道,“这梁月也是好心,她怀着孩子喝一点倒是行,你们男孩子用不着拿这些补身子。”
彼时陈延青正好拿了睡衣从房间出来,听见唐萍的话,迅速看了眼伏城,只是他好像没听见似的,还是埋着头专心致志的吃饭。
洗完澡回房间,伏城坐在他书桌前拿着笔在他笔记本上涂涂画画,陈延青擦着头发,带上门进来,磨磨蹭蹭的坐到床上。
“你……没听见什么吧?”
“什么?”
陈延青上下嘴皮子打架,怎么也没说出句通顺的话来,伏城便放下笔,侧过身瞧他,“你一直不让我上楼就是怕我撞见梁月?”
“我这不是担心你见了她来脾气嘛……”
“那你知不知道从她验孕棒有两条杠开始我就知道她怀孕了?”
陈延青听后,胡乱啊了一声,“那你不早说!我还辛辛苦苦瞒着,敢情我多此一举了!”
“所以你要改改你这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毛病,”伏城又回正了身子,拿起笔记本将他的杰作摆在陈延青眼前,“好看吗?”
画的是一个陈延青再熟悉不过的剧目,约塞连逃离战争的计划失败后,裸着身子穿过军营,那时候他的蛋已经碎了,旁边的人视若无睹的继续清理战斗机,有的还在训练,约塞连的抗议就像饭桌上许多吵闹的苍蝇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