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眼[现代耽美]——BY:北南

作者:北南  录入:04-07

  贺婕紧紧抓住他,她毫无准备地再次见到梁小安,如当头一棒,提醒自己梁承与她没有血缘关系。
  她感到害怕,在法律上她连养母也不是了,她没有资格阻止任何事。对于梁小安的身份,她如果选择隐瞒会不会很卑鄙?
  倏地,梁承说:“我都知道。”
  贺婕呆住:“什么?”
  “我知道她。”梁承说,“还有我的亲生父亲,我早就知道。”
  蜂蜜黏糊糊的很难清理,梁承蹲在地板上擦拭了许久,双手都染上甜味。他冲洗了五六遍,手背搓得泛红。
  雪下大了,梁承走到客厅的窗前,望着渐白的院子。乔苑林扶贺婕回卧室休息,出来将一瓶花摆在窗台上,立在他身边。
  “我没事。”手被勾住,梁承如实道,“虽然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平静。”
  乔苑林问:“你想怎么做?”
  梁承说:“还没打算。”
  乔苑林无比后悔去找安德鲁,如果那一天他不去,也许他们永远不会产生交集,梁承的新生活就不会被打扰。
  “对不起。”他愧疚地说,“我实在是个麻烦精。”
  梁承搂住他的脖子,欣赏着檐下的簌簌雪花,问:“那麻烦精,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乔苑林今天人都傻了,智商直线掉到五十以下,说:“……我不知道。”
  “逗你的。”梁承恢复一派的沉稳,“这件事只能我自己解决。”
  乔苑林想,梁小安既然挑明了,大概率不会无动于衷,而当年的行为是否有隐衷,又是否足以获得谅解?
  他通通不在乎,道:“无论你怎样处理,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明的?”梁承抹掉窗户上的哈气,“万一她要带我回美国当科二代,我也动心,你舍得么?”
  这似乎并非不可能,乔苑林刚安定几分的心又慌了,求道:“你别吓唬我,咱好好建设祖国不行吗?”
  院门嘎吱打开,乔文渊开完会回来,一身黑色男装严肃端正,戴着皮手套,却不太相称地拎着一袋五颜六色的杂豆。
  踩过有些厚度的雪,他抬头看见窗内的一双人,说:“你们哥俩有赏雪的闲情逸致,不能把院子扫扫?”
  乔苑林拉开窗,佯装无事,问:“买那么多豆子干吗?”
  “打豆浆。”乔文渊拎高冲梁承晃了晃,“急诊来个肠胃炎,说是喝了外面买的豆浆,看来不卫生,以后咱们在家煮。”
  乔苑林些许吃味:“那外面的糖饼卫生吗?”
  贺婕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里出来了,她挽起头发,镇定之中有一份坚强,说:“也够呛,我给你做吧。”
  雪花飘进来,梁承眯起眼睛,觉得一切并不算太坏。
  周一早晨,乔苑林去电视台上班。昨晚梁小安的助理联系过他,他没接听,又发消息给他希望再见一面。
  他坚定拒绝了。
  不过,今天进新闻中心大楼时有点犯怵。
  一到八达通,鲍春山叫他去办公室。
  乔苑林硬着头皮进去,不敢坐,杵在桌前,赴约的时候壮志凌云,肩负整个电视台的希望,结果……
  “站着干吗?”鲍春山的语气都和善了点,“和安德鲁的见面怎么样?”
  乔苑林背着手呈检讨状,说:“不太好。”
  鲍春山问:“怎么不太好,谈得不顺利?”
  “嗯,没谈什么。”
  “什么叫没谈什么,难不成她叫你去喝茶啊?”
  乔苑林把千疮百孔的心一横:“反正,白去一趟。”
  鲍春山急了,她清楚乔苑林是个伶俐能办事的,对每个采访的认真度更不需要质疑,说:“你不要使性子,人家是生物学家,正吃香,难伺候也是能理解的。”
  乔苑林道:“我明的伺候不了。”
  “挨欺负了?”鲍春山关键时候护短,“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出了什么问题啊?你如果没错,我不怪你,咱栏目组给你撑腰。”
  乔苑林当然不肯说,比荆轲出发刺秦的表情还坚毅。
  内部电话打进来,鲍春山接通,应答几句挂了线,烦道:“行了,你去采访部找孙主任吧。”
  乔苑林灰溜溜地挪地方,有阵子没到采访部,强颜欢笑地跟旧同事寒暄过,进主任办公室。
  上次在这里和孙卓大吵一架,被发配到十二楼,今天估计更没好果子吃,不会直接把他开了吧。
  平海新闻界混不下去,实在不行只能去投奔林成碧了,可是坐车到邻市至少仨钟头,他不想和梁承异地恋。
  乔苑林胡乱寻思着,拉开椅子坐下。
  桌对面,孙卓满心期待:“别磨叽,说说。”
  说啥啊说,乔苑林在鲍春山那儿历练得无惧挨骂,干脆把脖子一梗,破罐破摔道:“黄了。”
  孙卓一口气没顺上来:“……怎么就黄了?!”
  乔苑林说:“我跟梁,不是,我跟安德鲁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什么玩意儿?”孙卓道,“让你去采访,没让你去算卦,你核算生辰搞对象呢?”
  乔苑林撸了把头发,可他在跟安德鲁亲儿子搞对象,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思及梁承,他浑身是胆,从桌上撕了张便条,抽了支笔,写完往孙卓面前一拍。
  他道:“这是酒店地址和安德鲁助理的号码。老大,你另找别人负责吧。”
  孙卓被他的态度搞得火大,问:“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后悔药。”乔苑林嘟囔,“我一开始就不该去找安德鲁,不对,我就不该遇见你,看见你拿的安德鲁的资料。”
  他撤开椅子站起来,情绪顷刻溢满,替人委屈,代人愤恨,提高嗓门嚷道:“为什么非采访她啊?”
  “她有什么可采访的,获奖就了不起吗?敢不敢让人知道做过什么事!无语了我!”
  孙卓吓得攥着扶手:“你疯了?”
  事已至此,乔苑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最后说:“这活儿我干不了,不然我只能辞职。”
  从采访部离开,乔苑林在长廊中徘徊了很久很久。这一早晨真够疯的,却挺痛快,他一半担忧一半颓丧地回到八达通。
  组员已经出发了,他留在办公室磨稿子,工作效率极其低下地过了一天。
  晚上梁承在医院值班,夜深人静会禁不住走神,接着无可避免地回想起酒店门口的那一幕。
  生物学家,移居美国多年,梁小安的物质条件足以负担一个孩子,可为什么不要他呢?
  段思存当时又在哪里,什么时候知道了他的存在?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谁的过错多一些,谁的无奈更重?
  梁承不得而知,掐住眉心强迫自己暂停。
  他跟同事知会了一声,离开诊室去自助机买了一杯咖啡。打开手机,他本能地寻求慰藉,给乔苑林发微信:睡了吗?
  乔苑林几乎秒回,像是正在挂念他:没呢,在泡豆子。
  梁承:给我煮豆浆?
  乔苑林:我煮豆腐脑自己喝。
  梁承:那是乔叔给我买的。
  乔苑林显摆道:阿姨在和面,明早给我烙糖饼。
  梁承:噢。
  乔苑林:红糖。
  梁承:红糖很拽吗?
  顶部显示正在输入,停停缓缓大约编辑了数次,乔苑林最终回复不长的一句:不知道,但我很想你。
  梁承心里的空荡被填满,比一杯热咖啡管用得多,足够他安稳地度过后半夜。
  清晨交了班,梁承没回公寓蒙头大睡,到明湖花园楼下,时候尚早,家家户户还黑着灯。
  就他们家亮着,他满怀疲惫地进了门,香气扑鼻,餐厅里的三个人同时望了过来。
  乔苑林跟十六岁一个德行,就差把“邀功”刻脑门上,说:“黄豆红豆黑豆,不加糖,过滤了两遍。”
  贺婕受影响也有点嘚瑟,问:“吃糖饼吗?我第一次做,感觉不比外面卖的差。”
  “我俩不爱吃甜的。”乔文渊说,“来,昨晚剩的饺子煎了煎。”
  梁承在玄关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回答:“都好。”
  但他心如明镜,乔苑林在单位一定受到了压力,贺婕依旧忐忑,乔文渊知晓后关心却找不到立场多言。
  这一刹那梁承做好了决定,他要弄清楚一切,然后画上一个分明的句号。
  他也明白了异乎寻常的淡然从何而来,因为他从孑然有了后盾。


第77章
  梁承约了梁小安周六见面, 还有段思存。
  前一晚下班回来宣布这一消息,家里二老正在扫院子,导致贺婕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空花盆。
  梁承尚有心情玩笑, 说:“妈, 不至于吧。”
  “就是。”乔文渊拍拍贺婕的肩头, “梁承心里有谱,你甭紧张。”
  贺婕却不是紧张自身,叮嘱道:“我没事,你怎么着都行, 反正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
  梁承回卧室换衣服,乔苑林盘坐在床尾榻上不知道恭候多久了, 立即说:“明天几点,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梁承温和而坚决,“我一个人去。”
  涉及隐私,乔苑林不好强求, 便让了步:“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梁承答应,手机收到餐厅的回复短信。他不想去酒店见梁小安,也不乐意去段思存那儿,于是约在了海鲜汇。
  第二天傍晚,约定时间是七点钟, 梁承刻意推迟半小时出门。
  他猜测段思存和梁小安会提前到, 阔别三十年,两个人难免情绪波动,他没兴趣旁观,让他们先见面缓冲一下。
  正值晚高峰,海鲜汇进出的客人络绎不绝。梁承一阵子没过来,捏着平安结一进大堂碰上大老板, 叫了声“玉姐”。
  应小玉高兴道:“坐哪啊,还是找小琼?”
  “不了。”梁承大方地说,“约了人,订了间包厢。”
  “成。”等梁承往里走,应小玉跟前台吩咐,“告诉老四梁承来招待朋友,让他亲自挑几样好货。”
  包厢在走廊尽头,梁承停顿门外,推开前做了个深呼吸。
  案几花瓶,长毛地毯,明黄色灯光下一切无所遁形,包括两张神情错杂的面孔。段思存和梁小安相隔几张椅子,错愕已平复,相顾无言,此时一齐站了起来。
  梁承了无波澜地扫过他们,径直到圆桌另一侧落座,包厢外耳语欢笑,这里静得似乎能听见心跳声。
  他倒了半杯茶,饮一口,对梁小安直入主题:“既然向苑林打听,你想找我?”接着瞥一眼段思存,“你之前找到科室,也是一个意思吧。”
  梁小安定定地看着他,在酒店那日匆忙,当下要把他的寒毛发丝都洞察一般。段思存也不矜持多少,他不敢相信梁承会主动邀约,更未来料到会再见梁小安。
  “梁,承。”梁小安一字一顿,“你真的叫梁承。”
  梁承说:“如果跟我妈改姓贺,今天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梁小安想到贺婕,问:“贺医生收养了你?”
  贺婕已经向梁承坦白,当年他被遗弃在医院,梁小安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在医院见过不止一次类似的例子,年轻女孩走错路,大概率不会回头寻找,所以她没提过梁小安的事。
  “是啊,不至于沦落成孤儿。”梁承道,“她也一直记得你。”
  梁小安沉吟道:“贺医生是个好人。”
  梁承说:“所以你当年的确走错了路?”
  不待对方反应,他近乎拷问:“丢掉我以后,一切回归了正轨吗?”
  梁小安瞳孔收缩,事实无从申辩,端起茶杯掩饰红白交错的脸色。沉寂半晌的段思存抬起头,说:“是我的错。”
  当年段思存将近而立,念完博士留校任教,是学院里最年轻、最受欢迎的老师。梁小安年仅十九岁,读大三,是学院梁教授的女儿。
  梁小安天资聪颖,却不谙世事,在学校里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段思存也不爱交际,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实验室中。
  两个人变得熟悉,可能因为梁小安不把段思存当作权威的老师,段思存也难以将这个傲气且出众的女孩当一般学生看待。
  在意识不到的时候,段思存对梁小安由欣赏变成爱慕,梁小安在学校有了一个想每天见到的人。
  他们成为知己,心意互通,纠结过暧昧过,终究不能控制地逾越了师生关系。
  梁小安一向自我,不在意俗事。可段思存不一样,在甜蜜幸福的同时,违背职业道德的愧疚感牢牢压着他。
  他无法磊落地面对其他人,这份感情承托着日复一日增加的心虚和不安。感情最终输给了理智,他单方面决定分手。
  梁小安一帆风顺的人生第一次遭受重击,性格使然,她绝不会去挽留一个男人,也没有表露出分毫不舍。
  后来某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偷偷隐瞒,父母发现时月份已经大了。
  梁小安从小被寄托了太重的期望,任何人或事都不可以阻碍她的前程。梁教授接受美国高校的橄榄枝,给她办了休学,等孩子生下来,举家离开平海去了美国。
  两年后,段思存已经结婚成家,收到梁小安迟来的通知,或是报复,告诉他有一个儿子。
  凭仅有的信息段思存找到梁承,却只敢遥远地惦念着,等到梁承念初中,他去七中任教。妻子很不理解,从此和他产生了矛盾。
  段思存接触到梁承,知晓了梁承的生活,但没胆量相认、拯救。
  他才明白,与梁小安分手时也是一样的,他屈服的并非道德,根本就是他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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