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札解释说:“只要您手中拿着名片,走进巷子里,就一定能找到天博的大门。”
晴姨闻言,心底稍稍放松了一下。
她以前就有拜神佛的习惯,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如果有空,就会去认识的阿婆家烧拜一下,不见得多隆重,但心是诚的。可是她也知道,她做的这些就像清明祭祖一样,很多时候只是一种形式,求一个心安而已。
现实生活没有术法,求神拜佛也换不来富贵。
可是,现在她却亲身来到了如此神奇的地方——地图导航上找不到位置,站在巷子外看不到院门,走近了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一个晃神间就站在了写着“天师博物馆”五字的大门前。
这令她深切认知到,这个世界上是有奇人异事存在的。
那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也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夏札引着晴姨往屋内走,边走边闲聊了两句。他是长辈最喜爱的那种聪明乖巧的后辈,和他说话时,晴姨的语气和心境都不自觉轻松了起来。
沈衮则去关院门,顺便将回收的天博名片重新打上禁制——名片上带有限制,一位持有者只能使用一次。
进入屋内,夏札惯例为晴姨倒了热茶,然后坐在她对面,等她整理思绪。
沈衮进来后,挨着夏札坐下。
晴姨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道:“小后生,阿姨活这么大年纪,还是有点眼力见的,阿姨相信你们,所以什么都会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能帮阿姨解决问题。事情是这样的,上次你们在天桥底下摆摊那附近,是我的新家的地址,大概今年年中我们一家才刚刚搬过去。本来搬新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自从住进去之后,我就总是失眠多梦,醒来后梦的内容也记不清,但很影响我白天的状态,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儿。”
“一开始我还寻思着,可能是换了新环境认床,等过段时间习惯了就该好了。可眼看我们也搬了有两个多月了,我这情况是越来越严重……直到前几天,我的梦变得清楚了起来……”
说到这里,晴姨顿了顿,改口道:“也不能说是梦变得清楚了,就是……就是之前做了梦,第二天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这段时间,我能记住梦里面有一群形状不明、乌漆嘛黑的东西在追着我跑。梦里面的惊恐害怕,以及被追着跑的疲倦感,直到醒了都记得特别清楚,导致我精神越来越差。”
讲述梦里被追逐的感受时,晴姨仿佛又被那种窒息的、无处可逃的恐惧笼罩,双眸渐渐失神,似是魔怔了一样。
“啪——”
沈衮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晴姨瞬间从魔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连连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后生,一不注意我就跑神了。这两天我老是这样,一个人在家待着时候,还总觉得家里哪个角落有东西在盯着自己……我老公说我可能是跟新家的风水相冲,还专门去给我求了个吊坠,挂在脖子上,但是也没什么用,情况还是越来越严重了。到现在我甚至开始幻视幻听……”
夏札边听边观察晴姨周身的气场,听到最后,蹙眉对她说:“那个吊坠可以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说着,晴姨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根红绳。
沈衮在夏札之前接过了那根红绳,翻看过后,确认这东西不会对夏札造成任何影响,才有将红绳递给夏札,两人一起观察绳子细节。
说是吊坠,其实就是一个用黄符纸做的小铜钱,圆形方孔,上面还有朱砂字的痕迹,因为叠在一起的缘故,字的笔画错乱交叠,无法分辨。
“上面有微弱的灵力,是正常的清心静气符。”沈衮下了判断,“就是灵力不怎么强。”
“真的有灵力?”晴姨惊讶,“可我随身带着,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我本来都怀疑我老公被人骗了,这东西买来的时候还挺贵的。第一次听见价格,我吓了一跳,我平时在阿婆家烧烧香、祈祈福,最多也就花百来块钱买点香和贡品。”
晴姨一说话就停不下来,话题岔的有点远,沈衮拉回她的话头,问说:“卖家是谁,您还记得吗。”
“这是我老公他拜托了朋友帮忙买的,卖家不是咱们市的人,”晴姨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是楠城的天师来着,据说还挺厉害的,好像姓‘陈’或者‘程’……”
闻言,夏札和沈衮不由得对视一眼。
楠城人,姓‘陈’?
夏札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巧合,晴姨说的这个“陈”八成就是罗耀口中那个“陈”。
一时间,不知该说这个世界太小,还是该感叹楠城的天师们业务覆盖范围广。
第77章 柒柒
沈衮把吊坠放在了桌子上。
夏札评价说:“有趣的巧合。”
看到夏札和沈衮似乎对这个吊坠的来历很感兴趣,晴姨疑惑:“你们认识做这个东西的人?”
夏札回答道:“不认识,只是偶尔听说过。”
晴姨若有所思:“要是这个坠子没有问题,难道真的是我自己身体或者精神状态不好,才会夜里多梦、产生幻觉吗?”
沈衮摇头:“状态不佳的确会让人多梦疲倦,但是不会碰到到不该碰的东西,你应该是被魇住了。”
“魇住?”晴姨问到,“那我这是被什么魇住了?”
“可能是亡魂,也可能是某些带有阴气的物品。”沈衮解释,“我观察到,你刚进来的时候,身上是没有阴气的,应该是被你身上带着的坠子抵消了。”
听到这种说法,晴姨不解:“既然坠子可以抵消阴气,为什么我贴身戴着它之后,做噩梦的情况没有得到改善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沈衮说,“听你刚刚所说的,随身带着吊坠之后,你做梦的情况不见好转。我认为,不是这东西没用,正相反,它是有用的。但就是因为它有用,你的情况才会越来越严重。”
听到这里,晴姨快要被绕晕了:“可是刚刚不是说,这上面挂着的是正常的什么静什么符?”
沈衮道:“符是真的,效果也是真的,但是术法和其他任何东西一样,都有各自相克相生的存在。前期导致你多梦的那个东西,如果和这吊坠相克,不仅不会减缓你的症状,反而会滋生拿个东西的影响,使情况进一步恶化。”
沈衮道理说的通俗,即使对术法之类并不了解的晴姨,也听懂了其中原理。
正是因为听懂了,担心家里真的有脏东西的晴姨有些急了,她站起身失声道:“那……那是不是也会影响到我的女儿和丈夫?!”
想道这种可能性,晴姨顿时坐不住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就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心态还能放得平稳。现在她知道做噩梦、精神不好不是她自身的原因,而是他们的新家里面存在不好的东西,顿时就担心起了家人的安危。
夏札也站起身,安抚地说:“先别担心,他们二位如果没有做噩梦,就证明他们暂时还没有被影响。”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能放心……”晴姨苦笑,“你们方便……现在就帮我解决一下这事吗?”
沈衮把晴姨的坠子消去灵力,推回给她,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现在就可以出发。”
夏札也说:“先带我们去您新家那里看看吧。”
“好,好!”晴姨连声应说,“我是开车来的,车子停在巷子口那边,我载你们去。”
夏札眉眼弯弯:“请稍等,我们带点装备。”
他的语气俏皮,令晴姨的心情也不自觉松泛:“好,你们去拿。不过你们帮忙的费用是多少,我现在就转给你们。”
提起委托费的事情,夏札看向沈衮,把问题抛给他:“费用的事,让我们听听‘老板’怎么说。”
沈衮接收到他明明是打趣、却显得格外真诚的眼神,边单手紧了紧袖口,边颇为好笑道:“事情不难解决,把东西找出来处理掉就可以,具体价格你决定就行。”
“事件”本身是一个很抽象的词汇,解决一件麻烦事的价值也没有定值。
以前沈衮曾说过,他们帮普通人解决问题之后收取报酬,是为了平衡因果,所以除了明码标价的那些法器、符箓,委托本身的价格每次各有不同。其实就算是法器和符箓,沈衮进行售卖的时候,也会视情况而定。
如果是自己造的孽,解决问题后自然要让对方出点血,顺便让其受到法律制裁的情况也是有的;如果是无妄之灾,向对方收取一些能付得起报酬就好。
目前看来,晴姨的事大约属于后者,而且比较容易解决。
夏札思考了几秒。
“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就像您平日去烧拜一样,给我们提供一些香烛、黄符和朱砂吧。”说完,夏札玩笑道,“要是比预想中多费功夫,就要另外加价了,但不管简单与否,我们都会好好解决问题的。”
天博里会燃香和蜡,符纸和朱砂也都是消耗品,而晴姨又是信神佛的,平日里没少购买香烛,这个“委托费”对双方而言都能欣然接受。
夏札看向沈衮:“如何?”
沈衮压下成吨憋到嘴边的夸赞,含蓄道:“挺好。”
晴姨听到后,脸上带了笑:“这不是和我之前一样吗?那我多买点你说的那些,以后你们这儿要是缺啥,就告诉我,我每个月再带过来一些香火贡品什么的。”
夏札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贡品用不到的,天师博物馆没有供奉神佛。”
毕竟这世间早就没有神佛了,他们燃香,祭的是道法和天地。
沈衮也说:“也不必每个月,普通人没有名片、没遇到怪事,找不到天博大门。”
“那我就寄到巷子口的快递点,”晴姨说,“阿姨是诚心的,后生你们也千万别不好意思,我就是信这个,这么做的话自己心里头也踏实。”
一时劝不住她,沈衮不再谈这件事,而是和夏札对视一眼,同晴姨说:“我们可以出发了。”
晴姨应声:“诶,好,咱们这就出发。”
晴姨开车平稳,载着两人一路驶进了他们小区的地下车库。
这一片小区有别墅、有住宅楼。
别墅群都有自家的私家车库,住宅楼的居民才会使用地下车库。晴姨家买了车库里连着的两个车位,平日里,她丈夫上下班开一辆车,她和女儿日常出行开另一辆。
今天情况不一般,等晴姨开到自己车位前,发现其中一个车位停着丈夫那辆车,另一个车位上正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位是她的丈夫,挡住了车开进去的位置。
晴姨只能暂时停车,对沈衮和夏札说:“前面就是我家的停车位,但是好像有人在吵架,车开不进去。我瞧见我丈夫也在那儿,要不我们先下车瞧瞧什么情况吧?”
夏札和沈衮无异议。
地下车库光线不算好,下车走近后,这才看清了车位上的三个人。其中的两个年轻人正在争执着什么,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劝架。
“老公?”晴姨喊了一声。
中年男人回头,看到晴姨后苦笑了一声:“诶,你回来了啊。”
“对,我请来人帮我解决夜里老做噩梦的事。”晴姨问说,“这两位是?”
男人挠挠头:“我也不认识,但是有个小伙子说,另一个小伙子是一路跟踪我到这儿的,所以来提醒我,我刚停了车没多久,一下车他两就吵起来了。”
就在此时,两个年轻人停下了争执,回头看向晴姨他们。
这两人,一位长相白嫩、体型略胖,看模样年纪不大,像是刚刚成年。另一个人,居然是沈衮和夏札的熟人——郑梁。
郑梁一见来人是沈衮和夏札,立刻惊喜大叫一声
“大师!”
第78章 柒捌
郑梁双眼放光,情绪激动嚎了一嗓子之后,引起了那个长相白胖的年轻人的注意,讲他的目光吸引到了沈衮和夏札身上。
他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几番沈夏二人,满面戒备:“你们是一伙的?”
“呸!你话别说那么难听!”郑梁怒道,“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大白天鬼鬼祟祟当跟踪狂呢。说,你是不是想偷人东西?!”
另一个年轻人也怒了:“我看你才是跟踪狂,我好好地办着正事,你非跟着我,现在还拦上来,这儿又不是你家,你怎么款那么宽呢?”
不过这其实也怪他功夫不到家,做不到完全不被人察觉,这才被郑梁瞧见,并产生了怀疑。
想到这里,年轻人愈加闷闷不乐——一为自己能力不足;二为郑梁多管闲事。
郑梁才不信他说的话:“办正事?你家办事是鬼鬼祟祟等在小区门口,看到目标人物的车之后,就一路尾随别人进了地下车库?呵呵,那你办的‘正事’可真是别出心裁。”
那人说不过他,气急语塞:“……你!”
郑梁拦住他就是因为觉得他的表现不像个好人,此刻毫不示弱:“我我我,我怎么了我?那你倒是说说你跟在这位大哥身后是要干啥,认亲吗,你敢说你不是要偷东西?”
年轻人气结,因为他偷偷跟着中年男人,的确是为了从他身边拿走一样东西。且为了他的面子,要拿的悄无声息,不能打草惊蛇。
吵架吵不赢,他眉头越拧越皱,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右手却背在身后悄悄掏出一张符纸,食指与中指夹住,其他三指掐了个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