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别跟着我。”白悦宁警告。
简行:“哦……”
应归应,脚下的步子还是得跟。
白悦宁都被整无语了,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当时简行的表情诧异错愕,很明显,他是在为那句“但凡你真把我当过朋友”而惊讶。
所以这么久以来,简行就没把他当过朋友?
他这么长时间,都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吗?
跟着跟着,简行突然不跟了,而是走到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
白悦宁呆目,所以简行刚刚不是在跟他,而是在找司机??
白悦宁更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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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后,简行第一反应是捂住额头。
他得好好缓缓。
简行一向对处理人际关系没有经验,他害怕自作多情,又害怕胡思乱想。
他讨厌自己珍视的友谊,却在对方眼里一文不值的不平等关系。
简行会将人际关系有着清晰定位,比如,合作伙伴、上司、队友、观众、同僚,却极少数会有朋友。
一段关系,一旦贴上了“朋友”的标签,好像就会有所不同。
似乎只有一开始就将关系分割得明明白白、条理清晰,就不会存在悲伤。可万一,他误判了呢?
简行不想被不平等关系伤害,却伤害了别人。
手机屏幕在亮,简行接通了电话。
陈伦:“明天你有空吗?”
陈伦是他在直播平台认识的主播,也是网络上,唯一一个可以联系这么久的人。
那他们呢?他们算朋友吗?
简行:“有。”
陈伦语气欢愉:“那可太好了,明天是我的生日,我们明天一起直播连麦打游戏吧?你也好久没有正经直播,你直播间的观众可想你了,都跑我这儿催你上播呢。”
简行才不信他的观众是想他,他们只是想无情嘲笑他,顺便问问表弟一事。
“你上次直播的视频,在鱼吧(论坛)可火了。因为这一波,你直播间粉丝涨了二十万,被许多主播当作正面炒作案例。”陈伦感慨,“你是忘开声卡了吧?”
简行:“……嗯,忘开了。”
陈伦笑了:“不过你学的还真像,演技顶呱呱。一人扮演俩角色,语调转换一点都不突兀,言语生动饱满。要不知道我知道你声音啥样,我还真以为是你表弟来使坏了呢。”
简行:…………
这个赞美,简行不是很想要。
陈伦:“好了不逗你了,我们明天下午五点播一小时,然后我就下播过生日了。今年终于好起来了,我可以陪老婆了,真是委屈她了。”
直播行业并不好做,万事难开头。
陈伦熬过无人问津的初期,从一开始的房租都成问题,到现在足够养家糊口的收入,很不容易。
在陈伦事业的低谷期,他妻子选择默默陪伴,支持丈夫想要做的事。
陈伦直播时间很固定,雷打不动的直播时间。一旦请假,粉丝就知道,八成是要去陪嫂子。
许多关注陈伦的人,一方面是臣服他的游戏技术,另一方面是因为陈伦的专情。
简行:“生日快乐。”
陈伦笑笑:“你应该明天和我说。”
电话挂断没多久,简行的邮箱收到一封邮件,是来自他学校的。
简行一目十行地扫过,成功捕捉到关键词,并对邮件内容进行概括。
大致内容就是,他上次提交的作业存在问题,教授认为这不符合简行的过往水准,怀疑这篇论文是代写的。
国外院校对代写、抄袭抓的比较严,没想到简行一次就中招。
一旦被判定学术作假,轻则失去学分,重则留级起步。
许多留学生会因为代写被开除,甚至会在学位授予仪式上划去名字。
简行特地将室友写的论文修改了一遍,没想到还是让导师看出了端倪。
通常下达处罚通知邮件时,也会给学生申诉的机会。
而这封邮件只是表示了怀疑,并不是明确的处罚通知,简行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去辩驳的。
幸好简行认真分析过课程作业要求,同时也具有一定的思路。再加上他的修改与融合,若是让简行来讲解论文思路,绝对是如鱼得水。
简行认真地进行回复,同时也将自己的思路详细阐述,有理有据、态度真诚,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找了代写。
最后连教授都挑不出他的毛病,表示他只是怀疑,如果不是找代写,那自然最好。
简行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代写真的被抓,后果绝对不是他能承受的。
如果让简凌知道,肯定分分钟把简行捉回Y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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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呆了半天,简行如往常一般锻炼,却突然发现,自己将手提电脑落下。
估摸着应当会有工作人员替自己收好,简行决定去车队总部碰碰运气,顺便问问赞助商的事。
苍穹氤氲了一层阴云,像是被灰色的棉布覆盖。不同于天气预报上的晴空万里,此刻的情景,倒像是随时会下雨的征兆。
随手带了把伞,是先前邻居奶奶送的,小小的一把,还挺可爱。
打车到达车队总部,天上果然下起了雨。撑开伞后,简行才发现这伞意外得小。
空间不大不小,刚好能够容纳一人。若是再来一人共挤,一定会让两人都淋成落汤鸡。
车队总部人不多,核心用品随着集装箱空运到下一个赛事城市。只有部分工作人员选择追随部队,回到了银州市。
方诺哲悠哉悠哉地在休息,简行找他询问一番,方诺哲恍然:“原来那是你的呀,我放仓库了。你在走廊等等我,我去帮你找。”
简行想说,他可以自己找的。
但对方的速度更快,简行只能在原地待命等候。
防止方诺哲找不到他,简行就在原地瞎转悠,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将活动区域始终困在这条走道上。
办公室的隔音并不好,在经过一个办公室时,他听到一个严肃的中年男声在前方响起。
“你是怎么想的?”
唐一龙又紧跟着开口:“这次事故太严重了,整辆赛车报废,大大增加了车队支出。”
比赛期间意外难免,像简行这次的事故,确实有些严重。若是一般的碰撞,还可以更换部分零件,修好车辆继续使用。
可简行的赛车撞成了稀巴烂,人没事就已经是万中之幸。
愧疚确实有,但仅限于,没有为车队带来好成绩的愧疚。
撞车带来的后果,简行会感到自责,也仅仅是自责自己没有做好。
唐一龙叹:“我可得和他好好说说这件事,车队吃不消啊。”
对一个财政情况紧张的车队来说,这样的碰撞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
国内赛车的平均造假为50万,并不算研发成本。新的赛季马上到来,车队也要投入大部分资金,对赛车进行新的研发与改进。
简行收回了脚步,打算往回走。耳畔传来熟悉的、如霜雪凝成的嗓音:“我给。”
脚步骤然顿下,简行突然没回过神这意思。
我给?
给什么?
“你给?要我给你算算这笔账吗?赛车零件卖给收废品的,一百都不到。”说到这事唐一龙就来气,就算许多部件报废,但回收的话,不可能只有一百块的废品价格。但这是兰珩的决定,他也不好多说,“我知道你有钱,你家也不缺钱。但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你就这么轻易地说出你给?”
兰珩确认道:“我给。”
唐一龙紧紧地盯着兰珩,发现兰珩的神情没有作伪,认真得过分。
这倒是教他有些稀奇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当初我是想着,能不能让你勾引一下他,好把他留在车队。但没想到,他定力极强,对你的美男计毫无反应。”
“我现在瞧着,怎么像是你中了人家的美男计?”兰珩敛着眸不说话,唐一龙又忍不住提,“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才让你心甘情愿帮他出这五十万的赔偿金额?朋友?关系很好?”
这问题也难倒了兰珩。
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室友、队友、朋友?
好像是,又好像都不是。又或者,似乎是不愿意承认现实。
唐一龙笑:“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不一定把你当一回事儿。”
朋友二字,如一管猛药扎入血管。
兰珩沉吟许久,才不确定地开口:“我没有。”
“没有就好,简行哪里都行,就是心气太高。他年纪这么小,脾气这么大,迟早会吃亏。”唐一龙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开口,“还是你比较稳重。不过还真是委屈你了,又主动让出一号车手的位置。早知道就不答应你了,让你一直开一号车手的赛车多好,这赛车也就不会撞成这样了。现在又得让你破费,简行可真得好好谢谢你才对。”
“谢你什么?”
玻璃门骤然被推开,里头二人浑身一崩,过电似的激灵,猝然抬头望向门口。
简行觉得荒唐极了,他头一回听说,车手若是将赛车损坏,所有的维修费、车队损失,是需要车手支付赔偿的。
车手冒着生命危险为车队赚取积分,为车队赢得光荣。车队却斤斤计较赛车费用得失,这像话吗?
车手与车队之间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车手离不开车队,车队也同样无法缺少车手。
从未听说过,车手需要为车队的赛车损坏进行赔偿。
唐一龙面如猪肝,他不确定简行听到了多少,背后议论人被方面发现,别提有多尴尬。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他干脆直接闭口不言。
这样的结果,就是简行将怒火集中在兰珩身上。
简行说:“你觉得像话吗。”
像Don车队这样的做法,会导致车手害怕撞车,害怕高额的维修费用,在赛道上会有后顾之忧。
如若说,先前唐一龙的做法,只是吝啬、观念不合、封建守旧,简行都能够容忍。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他并不会强求对方与自己保持观念一致。
可既然他选择来到这个团队,不论其他待遇,最起码,他希望唐一龙对这个团队是认真负责的。
唐一龙确实对车队倾注了不少热血,也同样与车队内人员保持和谐关系。但依旧无法阻挡他对金钱的热爱,他看重利益重过于车手性命。
他不想为一个处处压榨车手、为车手设下霸王条款的吃相难看的老板抛头颅洒热血。
兰珩道:“对不起。”
身为车队老牌车手,对车队的门道自然熟稔于心。可他一直没有告知简行,也正说明他的态度。
他无条件效忠于Don车队。
又一联想到兰珩与Don车队的长期合同,简行是真他妈搞不明白了,这样吸人血的车队,到底有什么值得兰珩留念的?
在这个车队里,兰珩遭受白眼,实力无法真正发挥,如同一块蒙尘玉石,谁都可以过来吐两口唾沫。
车队也没有为其正名的打算,只顾着找赞助商吸金。
简行猛地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几乎从未想过长久呆在这个车队,他向往的是更高更远的路,绝不甘心蜗居于此地。
所以这个车队究竟如何,老板品性多么恶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到底在烦躁什么啊?
如梦初醒般的,简行冷静下来了。
他只希望有一个舞台能够展现自己,他想吸引赞助商的注意。就算这个舞台垃圾到不行,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方诺哲大老远听到争吵声,急忙抱着电脑包跑来。虽然他没有全程在场,却深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诺哲挡在门口,焦急解释:“不是的,其实龙哥也有自己的难处。董事会拨款有限,车队运营资金紧张,所以才……”
“还在拿这件事当借口吗?”简行蓦地打断,语调是出乎寻常的冷静,“原来我不想说这事了,但你非得提,那我们就好好说一说。”
“唐老板,身为唐亚汽车有限公司的最大股东,会缺少现金流?就算没有公司拨款,那私人账面呢?”
“说到底,你就是不想从自己腰包里掏钱,才拿董事会当挡箭牌。”
一个老板口袋里到底有多少钱,没人比简行更清楚。
就拿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劲儿来看,他也能根据简凌,将唐一龙的现金流分析得七七八八。
压根不是公司压力,也不是资金紧张,而是纯属抠门吝啬,不愿意从自己口袋里掏钱。
公账走不了,完全可以走私账。
方诺哲解释:“这也是有理由的,龙哥因为家庭失意,留下心理阴影,所以格外在意金钱……你别怪龙哥。”
方诺哲还说:“珩哥也想和你提这方面的事的,但他……他说话比较困难,和你说话又容易紧张,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这些解释太苍白无力了,只会显得简行像个傻子。
合同里有一项,意外支出需要车手全额承担。当时简行只是以为,意外支出指的是自己为自己添置物品。
款项写的棱模两可,就算简行想象力再好,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简行不欲多说:“是,你们都有自己的理由。我就活该被蒙在鼓里,活该被耍得团团转。”
方诺哲噎了噎,本想从中调和,却起到反作用。他低下了头,愧疚地张开嘴。
“不用说对不起。”简行打断话语,“只要事后说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