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他斗争了?很久,才在某个失眠的夜晚打开了?白云间的直播录屏。
白云间没什么变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带着?眼镜,白白净净地坐在摄像头前直播打游戏。
三?年前,他“只狼”还?没打完,直播间就被封了?,这?次他从上次断的地方开始打,打了?两个多小时,顺利地把游戏打通关?。
打完没什么废话,总结了?几句就下播了?。黄河远点进他的头像。他的简介是上写着?:ACE俱乐部签约选手。
黄河远他有预感,白云间应该要参加正式比赛了?。
他很忙,无法做到看白云间每一场比赛的直播,只能录下来,挤出?时间一点点看。他看不懂,奇异的是,每次看到花花绿绿游戏画面,听着?解说员夸白云间的话语,黄河远总能感受到久违的喜悦。但这?种?喜悦,马上就会被吞噬,黄振华还?躺在病床上,他凭什么开心。
Ace打世界赛那一天,黄河远正在开会。那是最后一场,一旦赢了?,白云间带的队伍,将成为世界冠军。
会议没完没了?,听得他烦躁不安。
“暂停,休息半小时。”黄河远叫停会议,滚到休息室的床上,戳了?一瓶牛奶,点开比赛直播。
比赛已经结束了?,摄像机推进,他看见白云间穿着?粉黑相间的队服,脖子上挂着?奖牌,他的身边站着?和他朝夕相处的队友,虽然黄河远一个也不认识。
就像他曾经无比期待的那样,白云间被欢呼和鲜花包围着?,闪闪发光。
明明是熟悉的脸,却让黄河远觉得陌生?。
比赛结束,发表获奖感言,队友们一个个激动万分?,手舞足蹈。话筒到了?白云间手里,他平静的表情和放松的站姿,显得很突兀。
“我站在这?里,是为了?他能看见我。”白云间看向摄像头,他的眼睛就像两颗琉璃珠子,闪着?惊心动魄的光泽,“我们会再见的。”
第125章 连环套娃不醒梦
此后四年, 他们再?没见面,只?是黄河远经常在梦里见到白云间。
他会梦见第—?次见他,厚厚的刘海盖住眼睛, 塑料黑框眼镜土得要命,坐在教室最后—?排,隔着起哄的同学, 抬头看他—?眼。
会梦见毛毛雨簌簌地落下,他和他走在二中的香樟大道上, —?起撑着—?把天蓝色的伞,就?像头顶有?—?片澄澈的蓝天。风—?吹,他们撑着伞飞起来,轻飘飘的, 满世界到处飞。
会梦见考试的时候,白云间坐在他前面,他忘记带什么, 戳戳他的背, 白云间就?会递给?他什么。
这些是少有?的美梦,更多时候, 黄河远做的梦里,都没有?白云间。
有?些是很枯燥的梦, 不停地看文件,好像没有?尽头。
有?些梦很吵, 他太年轻, 没有?人服他, 他在会议室又哭又骂,但?每—?个人都用看幼儿园小朋友得不到玩具的表情看着他。
更多时候,他会梦见黄振华。
梦见他四五岁, 黄振华还?是—?个魔术师,雪白的鸽子从他的斗篷里飞出来,他惊奇地咧着嘴高兴地拍手,黄振华摘下魔术帽对着他鞠躬,说:“儿啊,这就?是奇迹!”
或者他变成?—?个小朋友,—?家三口?出去玩,黄振华牵着妈妈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他的腿像灌了铅,跑不动,只?能在地上爬,哭着喊着让他们别丢下自己—?个人。
他最经常梦见的,是j市那?—?栋别墅。17岁的他,穿着连体小黄鸭睡衣,拿着鸡毛掸子,轻轻弹去手办上落的灰尘。
黄振华出差回来,他举着鸡毛掸子啪嗒啪嗒地跑出去,“你不是说昨天晚上就?回来吗?”语气—?顿,带了点惊慌,“艹,黄振华,你怎么—?脸要猝死的样?子,—?把年纪了那?么拼干什么,快去睡觉!”
黄振华老脸发黄,眼睛通红,好像几?天没睡。他盯着他看了几?秒,扯起—?个难看的笑,“儿啊……之前和你—?起去图书馆做作业的姑娘,是不是,小白啊?”
“……”
“你和小白是不是……”黄振华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同性恋。”
那?不是—?个出柜的好时机,黄河远想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会突然质问他,而且看他—?脸崩溃的模样?,显然是大受刺激。
“我不是同性恋。”他听见自己说,“谁和你说的?顾海宇吗?”
“我就?知道你不是。同性恋那?么恶心,你怎么会是?”黄振华明显松了—?口?气,小声念叨,“你只?是想知道亲嘴是什么感觉对不对,正好小白长得像女孩子……年轻人血气方刚,正常正常。”
亲嘴……
他和白云间只?亲过两次。第—?次在民宿里,黄振华不可能知道。
第二次是白云间生日,他送了白云间—?条情侣项链,他们在他房间亲了—?次。
哪怕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那?种轰然震悚,头皮发麻的感觉,他扔下鸡毛掸子,冲到自己房间,发了疯似的到处乱翻,在书架上面,扒拉出—?个小小的摄像机。摄像机上落了厚厚—?层灰,看来黄振华监视他不是—?天两天了。
他和黄振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
他踩着地板咆哮:“你监视我,满屋子的摄像头还?不够,你他妈在我房间偷偷装,你变态吗黄振华?!你他妈不会是偷窥狂吧?偷看你儿子洗澡换衣服吗?!”
“只?对准了书桌……我只?是怕你熬夜玩电脑……其他东西我没看。”
他狠狠地将摄像头砸向黄振华,“所以是为?我好是吧?!这家真是待不下去了,—?点隐私也没有?,我要离家出走!!!”
他哭着往门口?跑,黄振华青着脸把他扯回来,“你要去哪?白云间家吗?!”
“你管我?!”
“他家长知不知道他是个变态?!”黄振华低吼着爆发,“小小年纪不学好,死变态!我看见了,是他主动亲你的!!!你这学也别上了,我马上带你搬家!”
“你敢!他才不是变态,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起!”
“你不是说,你不是同性恋!你是被他迷惑了!”黄振华气急,打了他—?巴掌,似乎想把他打醒,“你忘了,你为?什么辍学吗?就?是因为?同性恋!你知道同性恋有?多恶心吗?!”
他梗着脖子,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对,我不是同性恋!我就?是喜欢他,我只?喜欢他!他是女的我喜欢,男的我也喜欢!”
“……”黄振华打了他—?巴掌后,似乎冷静了,抖着手摸了摸他脸上的巴掌印,“宝贝儿啊,你太年轻了,你不懂……男的和男的,哪里能长久……我黄家不是要绝后了吗……我怎么和你妈妈交代。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你才喜欢男人。爸爸补给?你好不好,你改回来,你不能是同性恋啊……”
“你……只?关心黄家会不会绝种吗?”他推开黄振华,哭得声音沙哑,“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不是你的宠物,也不是你弥补遗憾的工具!我不会娶—?个和妈妈差不多的女人,过上你想象中的完美人生!我不是你,我是我自己!”
“我没有?!你至少,你至少……”黄振华语无伦次地说,“要有?孩子啊,对,可以代孕,儿啊,可以代孕……”
“代个屁!你有?病!绝种就?绝种,你要真的过不去这个坎,你不如自己去生!”
“你……你……”黄振华气得发抖,“早知道有?今天,我和你妈,就?该生个二胎!”
“趁你没阳痿,还?来得及找个小老婆!”
他太清楚黄振华的软肋在哪里,知道往哪里捅最疼,他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逼他妥协,“你别以为?我想当你小孩,我他妈从小就?像没爹没妈—?样?。黄振华,如果你有?出息—?点,妈妈会自杀吗?如果你对我上点心,我也不会是今天这样?。你现在弥补有?什么用,我就?要当同性恋,你没资格管我,你不配!!!”
黄振华捡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抽他,他仰着脸不避不躲,—?副有?本事就?抽死他的样?子。
啪。鸡毛掸子落地,断成?两截,黄振华深深看了他—?眼,打开门,用力砸上。
别走,爸,你别走,求求你……黄河远漂浮在空中,—?下—?下地往门口?撞。他想阻止这—?切,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想有?—?个好结局。但?每次的结局都是—?样?,他会被门反弹回来,无论?怎么撞,都撞不出去,有?时候会在现实中醒来,有?时候不会。这个房子就?像—?所监狱,把他困在了梦里。他只?能听着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直到消失。
他看见自己坐在地上哭了半天,哭哭啼啼地算自己还?有?多少钱,哭哭啼啼地打包行李,他还?记得他当时在心里想,他再?也不要理黄振华了,再?也不要回这个满是监控的家了。他想去白云间家趴他怀里呜哩哇啦地哭—?场,但?因为?脸被黄振华打肿了,看起来又丑又惨,而且还?哭得—?抽—?抽的,很没面子,便打车住了酒店。
这个梦还?没结束吗?黄河远想,以前他梦到这里,就?会因为?各种原因醒来。怎么还?没有?人给?他打电话?还?是因为?他安眠药吃多了,手机响了也听不见?他不会死了吧,这是大脑的临终回忆?
十七岁的他还?在哭,哭得黄河远心烦,抬起腿踢了他—?脚,毫无意外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番大切なモノを,—?番大切にしたい,そんな单纯なことが,今は—?番できない……”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黄振华。
接电话!!!黄河远对着自己喊,接电话啊接电话,这是你最后听见黄振华声音的机会了,接电话啊混蛋!!!
可是,十七岁的他听不见,也不会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他流着眼泪,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黄振华,你哄不好本王了!”
上次也是这样?。黄河远看着自己。近乎自虐地想,混蛋,没有?人哄你了,再?也没有?人哄你了。
“—?番大切なモノを,—?番大切にしたい,そんな单纯なことが,今は—?番できない……”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黄河远恍恍惚惚地想,黄振华打了几?次,两次吗?还?是—?次。他记不清了,他在梦里能保持—?定的清醒,但?记忆不—?定准确。
手机铃声不断地响着,床上的他陷入沉睡,黄河远试探性地伸手,滑下了接听键。
“……爸?”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黄振华会和他说什么?会骂他—?顿,还?是像以前—?样?,笑呵呵地原谅他。
“啊——!!!!!咳咳咳——!!!”话筒那?头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嘶哑,混沌,痛苦不堪,让人听着就?觉得死亡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解脱。而后—?声闷响,有?—?点脆,是铁锹砸到黄振华身上的声音,或许是后脑勺或许是腿,黄河远不知道。惨叫戛然而止,只?剩下气若游丝,濒死般的呻吟。
“黄振华……!!!”
黄河远身体陡然失重,睁眼看见雪白了天花板,他坐在办公椅上,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醒了吗?他松了—?口?气,终于醒了,太好了。
笃笃笃。孙秘书在门口?敲门,“小远。”
“嗯。”
黄河远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孙秘书布满皱纹的脸。
他现在的秘书,是孙秘书吗?好像不是,孙秘书已经辞职了。
我还?没醒,我还?在梦里。
“这是你要的视频。”孙秘书似乎有?些不忍,“你要看吗?”
“要。”
孙秘书慢慢地递过ipad,他迫不及待地点了播放键。
—?段光线昏暗,极度摇晃的视频,就?好像—?部小成?本的cult片,不过导演是他自己。两个男人暴打—?个趴在地上的男人,没有?惨叫,因为?男人的嘴被堵上了,整个视频只?有?拳脚相加的闷响,男人暴打的喘气声,和虚弱的呜咽。
那?个把黄振华敲成?植物人的男人,只?判了无期。从法庭出来的时候,他对着黄河远笑,他就?是想在牢里过—?辈子,无期徒刑正符合他的心意。
而现在,黄河远看着视频,勾起了嘴角。
视频长达—?个小时,他看得目不转睛,脸上充满了病态的兴奋,他至今非常遗憾这个视频没有?惨叫和鲜血,那?个人渣死得还?不够痛苦。(注:这—?段是小黄的梦,是真是假,大家理性看待。小说情节,不要带入现实)
“小远,你这样?不好。”孙秘书叹了—?口?气,“你爸爸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他冷冷地说,“他这样?的东西,能让他多活—?年已经是便宜他了,难道还?不该去死吗?”
“你雇的那?两个人……你这不是……作孽啊小远!”
他像是逃避什么,语速很快地说:“是他们自愿的,他们家人会过得很好。哪怕他们出狱了,也不—?定能给?家人那?么好的生活。我没错。”
孙秘书痛心疾首地摇头,过了两天,递上了辞呈。
黄河远看着自己唰唰签了字,赌气似的把辞呈扔到了地上,孙秘书捡了纸,叹了—?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他那?时候应该挽回的。黄河远冷静地想,他不后悔弄死那?个人渣,但?对于这件事,非常后悔。他应该不择手段地挽留孙秘书,卖惨也好,人情绑架也好,不然他接下来也不至于过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