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机械地摇摇头:“没什么。”
赵瑜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顺手帮他把笔捡起来,晃着腿在桌洞里跟人聊天。
四十五分钟一眨眼就过去,下课后江景摸出手机,给季殊容发了条消息。
江景:在干嘛?
发完觉得这话有点干巴巴的,接着甩了张企鹅探头的表情包。
季殊容:在家,待会出门。
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江景那颗不上不下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
他眉心稍展,发过去一条:路上慢点。
季殊容:好。
江景还想再发一句,刚打了一个字就见周围偷玩手机的同学一阵兵荒马乱,一个男生从后门跳进来,嘴里焦急道:“快快快,手机都藏好,年级主任又来巡视了!”
江景最后看了一眼屏幕,季殊容没再给他发消息,虽然聊天内容没什么异样,江景却敏锐地感觉出他情绪不高。
最近季殊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他什么都没做,却总是一副疲倦的样子。
今早走的时候江景无意中看了一眼柜子上的药瓶,里面只剩下几粒,按照季殊容一贯的剂量,应该吃不了这么快。
江景刚才安顿下去的心又浮了起来,这几天季殊容一系列不正常的反应在眼前一一划过,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身侧的人皆在慌慌张张地藏手机,片刻后年级主任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了进来,皇帝一样巡视着后排。
一道思绪刚冒出头,江景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年级主任背着手斜睨他,朝桌洞抬了抬下巴:“夹在书里的那个是什么,拿出来。”
-
食堂的楼梯很窄,上上下下的学生擦肩而过,江景插着兜往下走,不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摁开,脚下陡然踩空。
紧跟在他身后的赵瑜眼疾手快,猛地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我天,江哥你吓死我了,这要是摔下去可得砸到一片人。”赵瑜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江景没什么反应,好像刚才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人不是他一样。他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手机,忽然很想给季殊容发个消息。
他说不清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焦躁感顺着血液在全身蔓延。
赵瑜跳下最后一阶楼梯,一边一个揽住江景跟李帆,兴致勃勃道:“去打会球怎么样,今天下课早,离午休还有段时间。”
“好啊。”李帆欣然答应。
赵瑜拱了下江景,问道:“江哥你呢?”
江景正低头看手机,眉心微皱,对两人的话置若罔闻。
“江哥。”赵瑜提高声音叫他一声,“你怎么了,不就是被叫个家长,至于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李帆也看过来,问道:“看什么呢?”
江景摁灭手机,深吸一口气说:“没什么,走吧。”
他给季殊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过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应。
江景一开始以为他忙顾不上看手机,下了第一节 课后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
下午上了什么课讲了什么题江景一概没听,他一直紧紧握着手机,生怕错过任何季殊容发来的消息。
可惜没有。
一条回复都没有。
聊天框全是他一个人发的或长或短的话,孤零零的排成一排。
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江景第一个拎着书包冲出教室。
教学楼还没来得及热闹起来,楼梯空空荡荡,显得有些冷清。地上的大理石反射着阴暗的光,冷得人一阵心慌。
校服拉链没拉,被风吹在身后,上下起伏地拍打在他身上。
江景一边举着手机一边往外跑,他跑得太急,脸色有些苍白,重重的喘息声被吹散在风里。
他给杨潇也打了电话,一样是无人接通。
江景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这两个人不会同时失联。他脑中飞过无数种猜测,每一种都让他心口发凉。
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持续不断,江景不死心,掐断后又拨了一遍。
他已经跑出了校门,眼前是车来车往的马路,汽车掀起的冷风扑面而来。他茫然地站在路口,却不知道该往哪走。
手机的忙音响了好一阵,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杨潇的声音突然传来。
杨潇的声音很沉,透着浓重的疲倦:“喂?”
江景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季殊容的名字。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紧咬牙关问道:“季殊容在哪儿?”
杨潇明显沉默一瞬。
江景从他这须臾的停顿中感应到了什么,心脏猛地一沉。
“他……”杨潇顿了下,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实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一句话,每个字江景都认识,连在一起却让他感到陌生。
江景缓了好久才重新找回呼吸,胸口又冷又疼。他想说你别开这种玩笑,一张开口却哽咽到说不出话。
杨潇叹了口气,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老季出车祸了,在医院。”
作者有话说:
老季太惨辽(唉
第53章 抢救
四个小时前——
阴冷的风穿堂而过,阳台上摆放的多肉被吹倒,砰一声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季殊容像是没听见,不疾不徐地扣上扣子,直到感觉到冷意才抬头看了一眼。
阳台窗户大开,应该是早上江景透风的时候没关紧。
江景总是这样莽莽撞撞,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顾及不到,或者说是根本就不在意,因为知道身后会有人帮他收拾妥当。
季殊容很喜欢惯着他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小朋友开心就好。
但现在他的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是走过去关上窗户,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然后发了会呆。
因为他记不清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过了很久,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
是心理医生给他发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
季殊容仿若生锈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他边回消息边往外走,出门前摸了摸口袋,确认钥匙什么的都带上了才垂眸关门。
他知道自己的病又复发了。
每年冬天都是如此,不过这次还轻了点,没闹到要进抢救室的地步。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路虎从车库开出,汇入来来往往的车流,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中午路上车少,马路宽敞,沿途车辆极速从旁边掠过。季殊容倒是不紧不慢,稳稳地握着方向盘,这几日高度紧绷的神经在舒缓的音乐声中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闭目养神,其实根本毫无睡意。
就算偶尔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万籁俱寂的夜晚让他分不清睁眼后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幸好江景一直陪在他身边,睡梦中也不忘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从无尽的深渊里拽出来。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阵,季殊容后知后觉地接起:“喂?”
杨潇蹲在猫窝里,一脸头疼地拎起一只软趴趴的猫崽,夹着手机问道:“老季啊,有只猫突然拉肚子,是不是要送去宠物医院啊?”
“送去看看吧。”季殊容说。
他的声音很低,疲惫和阴郁显而易见,但杨潇的心思都在那只可怜兮兮的猫崽身上,毫无察觉:“行,那我带它去看看。哦对了,猫粮快没有了,下午有空的话记得送点过来。”
“好。”
接着便挂了电话。
前面是红灯,季殊容缓缓踩下刹车,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半垂的眸子里毫无生气。
心像是被挖去一样,胸腔里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洞,无论什么都激不起他半点情绪。他逼着自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现在有点撑不住了。
不过几秒的时间,他却像是在沙漠里徒步走了几万里。
季殊容喘息两声,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倏地攥紧。
眼前的红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绿灯,对面的车却一动不动地停着,车灯仿佛一双双巨大的眼,看小丑一样逼视着他。
他想逃,想挣脱这让人窒息的压抑感。
季殊容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身子随着惯性往后一仰。
耳边挥散不去的幻听逐渐变得嘈杂,一会是毫无意义的杂音一会又是各种人说话的交谈声,很吵,像网一样铺天盖地将他裹住。
接二连三响起的喇叭声几乎要划破耳膜,季殊容却恍若未闻。
偌大的十字路口稍显空旷,红色的数字还在跳跃,南北方向的车辆安静地停着,西侧一辆大货车轰隆隆驶来,眼看就要穿过红绿灯。
突然间,一辆黑色路虎直直地窜了过去。
货车速度很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刺耳的车鸣声疯狂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砰!
尖锐碰撞的声音持续了足足十秒。
画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世界在那一刻格外寂静。
-
走廊里满是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惨白的灯光照在墙壁上,抢救室大门紧闭,上面亮着“抢救中”的红灯。
江景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忽然连再靠近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弯腰撑着膝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江景?”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的魂还丢在半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扶着坐在了长椅上。
陆宴脸上罕见地没有吊儿郎当的神情,他穿了一身正装,很明显是从哪个正式场合急匆匆赶过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坐在江景旁边,嘴唇动了动可能想安慰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江景仰着头,抵着冰冷的墙面,半晌后才慢慢找回呼吸。
“为什么会出车祸?”他嗓音干涩地问。
陆宴垂头盯着地面,片刻后说:“闯红灯,正好撞上一辆货车。”
江景像是没听明白:“谁闯红灯?”
陆宴叹道:“老季。”
那一瞬间江景感到了巨大的荒谬。
他想问季殊容怎么会闯红灯?是有什么要紧事让他连命都不要?
但他知道问了也没用,答案估计只有季殊容自己知道。
江景闭上眼,直到酸涩的泪意褪去才缓缓睁开,头顶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无数光圈汇聚成一片空茫的白,恍惚中江景以为自己在做梦。
也许醒来后他正窝在季殊容的怀里,那个人会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一墙之隔的手术台上。
快点醒过来吧。
醒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手术室的红灯亮了许久,杨潇跟许劭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连姿势都不曾换过。
走廊空荡荡的,偶尔有护士推着病床经过,车轮像是碾压在每个人心上,光是听着声音就不由得神经紧绷。
斜对面有一扇窗户没关,冰冷刺骨的风扫荡四周,江景正想起身,就见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过去,悄无声息地关上窗户。
江景一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秦晔。
前几天他还在好奇陆宴跟秦晔进展到了什么地步,现在见到真人,他却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秦晔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会没事的。”
江景一声不吭,垂眼盯着地面发呆。
身旁陆宴跟秦晔低声交谈着什么,江景没听进去。他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什么反应,悬在半空的心只剩下一根银丝系在季殊容身上。
银丝摇摇欲坠,稍有不慎就会断裂。
四周安静了许久,直到手术室的门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江景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骤然一黑。他一阵头重脚轻,扶着墙才没倒下去。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说:“病人生命体征稳定,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需要办理住院。”
季殊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氧气面罩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江景看着他被推进病房,眼眶蓦地红了。
他来的路上没哭,在手术室外等着的时候没哭,现在看到浑身插满管子的季殊容,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杨潇递给他一张纸巾,叹道:“你明天还要上学,我送你回家吧。”
江景擦干眼泪,摇摇头:“我要留在这。”
杨潇说:“我在这就可以了,老季醒了我给你打电话。”
“不。”江景固执地拖过一张椅子,刚想坐下,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拿出一看,是江政的号码。
江景疑惑一秒,而后想起他今天被年级主任没收手机,怕错过季殊容的消息,胆大包天地从主任手里抢了过来。
主任勃然大怒,一个电话打给江政,让他来学校把江景领回去。
江政日理万机当然来不了,最终还是何燕去的学校。
何燕一路都在想见到江景该说什么,结果刚一下车就看见江景大步冲出校门,他好像没看见她,举着手机一脸焦急,然后说了句什么,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
何燕从来没见过江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叫住他,就这犹豫的片刻,江景拦了辆出租车,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何燕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景去的不是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