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小五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我们身边。”
云追月双手搭在顾揽月肩膀上,用坚定的眼神注视着对方,从容的态度,肯定的语气,再次给顾揽月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知道,就是心里控制不住地着急。”
顾揽月抓了一把头发,右手撑在墙壁上,双眼紧盯着张贴了粉蓝色墙纸的墙面,似乎这样就洞穿厚重的石壁,目睹小五的状况。
云追月心知这会儿说得再多不过是徒增烦恼,于是一言不发地陪在顾揽月身边。
狭长的廊道上时不时能听到穿堂而过的风声,风声里夹杂着些许凌乱交错的声音,有人们的交谈声,也有动物的叫嚷声。
这些声音很杂很乱,听得顾揽月有些心烦意乱,却不知为何,又觉得多了几分单调,尤其当那些声音挟风而来的时候。
他们似乎不知疲倦,永远都不会停歇,一直在说着,叫着,在这里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顾揽月无意间看向大厅的方向,突然问道:“怎么一直没见到院长和其他医生、护理人员?”
“可能都在忙着吧,或是在办公室里批文件,或是在其他手术室、治疗室里忙活。”云追月随意地回答着。
顾揽月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转向面前的手术室的门:“阿月,刚才那个小护士抱着小五进去时,里面有人吗?”
“当然有了,你想什么呐?”
“可是主治医生要是在里面,刚才咱们来了之后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追月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有可能当时的他刚做完一场手术,正在收拾吧。”
顾揽月觉得“阿月”说得有些道理,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懂医院里的事务,再加上从前他总是闷在家里,鲜少出门,几乎与外界隔绝,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话。
只是心里总有股怪怪的感觉,总觉得周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正当他想继续问下去时,手术室的门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小护士,带着灿烂的笑容,怀里抱着一只灰兔。
“小五怎么样?”顾揽月冲上前,没心思再顾忌其他的,一心盯着对方的手。
小护士笑着把小五递给他,告诉他们小五的情况,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领着他们往外走。
临走前,云追月询问了小五的吃食问题,在小护士的建议下买了几大包兔粮和兔子所需的生活用具。
两人坐上车,回家的路上,云追月偷瞄着顾揽月脸上毫不掩饰的快乐,故作生气地冷哼了一声。
顾揽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阿月,你怎么了?有谁惹你生气了?”
“你说呢?明知故问的家伙!”
顾揽月顿时想到今天他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小五身上,忽视了“阿月”的感受,而“阿月”一直默默地跟着他,帮助他,还要分担他的负面情绪。
刹那间,愧疚轰然而起,充满了内心,沉甸甸的,压得他难受极了。
“阿月,对不起,我不该只顾着自己,忽视你的感受。我、我真是太自私了!”
云追月原本欣赏着他的忏悔的样子,心里正舒坦着,突然听到他贬低自己,顿时不乐意了。
“道歉就道歉,骂自己干什么?我都没说什么,你就敢骂自己!下次不许这样,否则我就要生气了。”
见这人还是耷拉着张脸,连头发都软得垂了下来,云追月心疼了,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说:“我没气,逗你呢!”
“真的?”
这娃儿还不肯相信!
“比真金还真!”云追月瞪着眼,“赶紧回家,我都饿了。”
“嘿嘿,那就好,我也饿了。”
重新打起精神的某人猛一踩油门,车子嗖的飞了出去,在宽敞的柏油马路上留下一串长长的“尾巴”。
☆、塘野高中
靠窗的方桌上,放着一袋春卷皮,一盆搅拌均匀的馅料,以及两张消过毒的塑料膜。
桌面上残留着些许没清理干净的面粉,有些随着吹进窗开的风浮动在桌面,有些悄悄地藏在木头缝里。
顾揽月跟着云追月有样学样,先把春卷皮摊开在塑料膜上,然后挖了一勺馅料,均匀地铺在春卷皮上,接着开始捏着面皮朝一个方向卷,卷到一半将突出的两段向内一折,折出个方方正正的形状来,再继续卷完剩下的一半面皮。
顾揽月手心朝上,托着第一个较为完整的、有模有样的春卷仔细打量:“嗯——丑是丑了点儿,但胜在完整,不错不错。”
他又看了看被他随手丢在桌边的几摊破破烂烂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不禁再次对自己这次的杰作表达肯定。
“行了,有完没完,赶紧做吧,要不然今天大意你又吃不上了,下午活儿还不少呢。”
云追月拍了一下他托着“杰作”显摆的手,吓得顾揽月手一抖,险些又砸了这个好不容易搞定的“杰作”。
一听还有活儿,顾揽月苦着脸“啊——”地长叫了一声,大半个身体往桌上一瘫,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
“怎么又有活儿了?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活儿啊?它怎么就做不完呢?”
“呵,活儿还有做得完的一天?成天到晚就知道想些有的没的,包你的春卷吧!”
被云追月了一通的顾揽月顿时熄了火,放下手心里的“宝”,继续安安分分地包春卷。
奈何他实在坐不住,一会儿翘起二郎腿,一会儿又嫌膝盖酸站起来,一会儿挑几筷子馅料品品味儿,一会儿又趴到窗边欣赏外面草地上“鹦鹉戏兔”的场景。
连一向随他心意的云追月都看不下去了,拿起一双干净筷子往他脑门上一敲,瞪着他说:“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不是——我这不是、不是静不下心来吗?”顾揽月捂着头委屈巴巴地瞅着云追月,企图用“猛男撒娇”让对方心软。
可惜这一次,人家却不买账了。唠叨着想吃春卷的是他,现在静不下心帮忙的还是他,竟然还有脸冲他撒娇卖萌?
云追月虽然没有不满,却也看不惯他在这儿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分散他的注意力。
“喏,接着。”
“这是干什么?”
顾揽月不解地看着云追月丢到他怀里的抹布和橡胶手套,眨巴着大眼睛向云追月传递自己的疑惑。
“抹布、手套,对了,还有喷水枪,你不是坐不住吗?那就帮我把地下室里的椅子冲洗一遍吧。”
顾揽月不作二想立即答应,转身就兴冲冲地跑去地下室开始搬椅子。只要不让他安分守己地坐着,他情愿二者取其“重”。
不一会儿,窗外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好似湍急的水流,经历了长时间的压抑,终于找到机会喷发出来。
云追月听着这嘈杂的水声,忍不住冲窗外大喊:“小心着点花草树木,别把它们淹死了,还有节约用水!”
“知道了,放心吧!”
混着水声传过来的喊声里净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好像久不遇水的鱼儿一朝得偿所愿,把内心的激动全部掏了出来。
云追月不禁嘀咕着:“这么大人了,玩个水还这么激动,真是小孩子脾气!”
他宠溺地笑了笑,听着窗外的响动无奈地说:“不过算了,不和你计较,谁叫把你宠成这样的人是我呢!”
哎,“自作自受”的人往往是没有资格开口抱怨的!
两人一个在窗内安静地包着春卷,一个在窗外兴奋地喷水擦椅子,时不时还夹杂着聪聪和小五的“争执声”。
就在云追月即将完工的时候,窗口突然出现一片庞大的阴影,截断了源源不断的阳光,将云追月和方桌尽数笼罩。
“当当当——当!看,这我好不好看?”
“好看,你最好看!”云追月头也不抬地夸赞,手上不受影响,包完最后一个春卷,才抬头看向顾揽月。
这一看让他愣在了原地,眼中的震惊慢慢散布到脸上,形成了一副复杂难辨的表情。
“你、你怎么……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了?”
“不好看吗?我刚才在地下室里看到的,挺漂亮的一件衣服,我觉得合眼缘,就拿出来了。阿月你是不要了吗?不要的话可以给我吗?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能让我觉得熟悉又亲切的衣服呢!”
这话顾揽月他没说谎,当时在地下室里无意间看到这件酒红色的衣服时,他的心里确实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一眼看到它,觉得熟悉,再仔细端详,才发现是陌生的,可每多看一眼,那股莫名的亲切感就会增添一分。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衣服拿了出去。既然是“阿月”丢弃在地下室里的,那应该是不会生气的吧!
等走出地下室,站在走廊上时,顾揽月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摊开双手,手上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而被他搭在臂弯里的衣服也是干净如新,丝毫不像被丢弃的废旧品。
他想不明白,也就没有再多想,反正不过一件旧衣服,总会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他把衣服晾起来,让其经受一下紫外线的洗礼。
等他擦洗完椅子后,衣服已经被晒得通体发烫,他拿下来抖搂几下,然后套在自己身上,想着给“阿月”来个惊喜。
于是,便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可惜,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惊喜”并非“惊喜”,而是好像变成了“惊吓”。
“你怎么不说话呀阿月?这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顾揽月紧张地问道。
云追月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是我突然看到你穿着我以前的高中校服,有点儿恍惚,你别多想。”
“高中校服?你的?”
“嗯,这么久不看,都快忘记这衣服什么样子了。”
顾揽月心不在焉地点头回应,心里却冒出了疑惑,“阿月”不是才刚过十八岁生日吗?一个高中毕业不久的人,怎么会不记得校服的样子?
他一边打量着身上的衣服,一边抬眼迅速瞥了眼愣在窗边、神色恍惚的“阿月”,把窜到喉咙口的疑问又咽了回去。
这时一阵带着湿意的凉风拂过来,惊醒了晃神中的云追月,他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抱着一人春卷沉默转身。
顾揽月不知道他怎么了,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此刻的心情很糟糕,是因为他穿了这件校服吗?
顾揽月有些手足无措地拽着衣服的下摆,身上的衣服尺寸有些小,本就紧张的内心在紧绷的布料下更加难受。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明前一秒还艳阳高照,不知怎么的,下一秒太阳就悄无声息地转移了位置。
几声低沉的鹦鹉的叫声在身后响起,顾揽月回身,看见聪聪绕着那片椅子的区域飞了几圈。
他赶忙脱了校服,把椅子一把一把地搬回地下室,还剩最后一把椅子的时候,云追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阿月,那两把椅子就不要搬回地下室了,放到屋里来吧。”
“哎,这就来。”
或许是云追月的主动搭话,顾揽月有些低沉的心情恢复了些许明亮的温度,他两手并用,抬着两把椅子走进家门。
顾揽月摆好椅子,看着云追月正在炸春卷的背影,一时找不到话题,就随口问了一句。
“阿月,为什么要把这两把椅子留下来?”
“因为这几天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客人来。”
“客人?!”顾揽月惊讶地叫出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赶紧补救,“既然有客人要来,那我们是要好好准备一下……”
“用不着!”
顾揽月的话被云追月猝不及防地打断,再次引起顾揽月的好奇,这是“阿月”第二次反应奇怪了。
今天看到他身上的校服时是一次,此刻讲到这位即将到来的客人是第二次。
顾揽月纠结着要不要问清楚时,云追月已经给了他答案。
“那个客人是我的高中班主任,他来找我谈一些学业上的问题。”
“……哦。”
顾揽月干巴巴地回了一声,对于“阿月”的高中生涯,他一点不了解,也就没资格说什么。
云追月接过他搭在肩膀上的校服,端详的表情很是复杂:“这件校服,我很不喜欢。所以,阿月,以后别碰它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哀求的虚弱,听得顾揽月心疼不已。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但只要“阿月”不喜欢,他都可以答应。
“把它给我吧,阿月。既然你不喜欢它,那我就不让它出现在你眼前,我这就把它扔到地下室去。”
他郑重地向云追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拎着拖曳在地的衣服朝地下室走。
刚走到地下室门口,地板上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到了地上。
顾揽月弯腰摸索了一阵,在墙角边捡起一个两面光滑、一面凸出,表面还分布着许多凹痕的坚硬物件。
就着壁灯微弱的灯光,他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那一刻,他宁愿自己从来不曾看见过这件衣服。
他仿佛被灼热的温度烫了一下,没有走下地下室的楼梯,就快速丢开了手里的东西往回跑。
身后幽暗的地下室通道口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响动,仿佛恶魔的一张巨口,在□□着刻进骨血的那四个字——
塘野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