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贺中鹤拉住他,“三模怎么样?”
“进级600了。”石宇杰很得意,“有学上了。”
“加油。”贺中鹤难得正经地使劲拍了拍他。
“你也加油。”石宇杰也使劲搂了他一把,“你牛逼了兄弟脸上也有光。”
说完他想起来什么,从校服兜里抖索出来两张小纸条给他:“郭瑶知道你前两天的事儿。”
贺中鹤展开小纸条,上头写着鹤鹤高考加油,底下画了一堆小人,依稀能辨别出是五个人,都做着必胜的手势。
“替我给她带个好。”贺中鹤莫名有点儿感动,十几天后,这五个人就不再是同学了。之前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运动会的激情澎湃、上课偷摸做小动作、六楼探险、日常的难忘的糗事满满的,马上都成了过去式。
考前体检在5月24号,一整上午的时间都用来全面体检,一队队的人都拿着各种小册子边背边等。
贺中鹤迅速做完了视力血压胸透之类的,然后脱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往抽血那队跑去。
大厅闷热,很多人挤着,有女生抽抽搭搭地哭,也有人面如菜色一直不敢上,但大多数都一咬牙一闭眼拿着自己的小试管坐过去抽了血。
很不幸,他男朋友属于少数那拨。
小班就是有特权,排队体检都优先,别的班还在身高体重那屋徘徊。
贺中鹤找遍了一楼所有屋,没见着雁升,最后在胸透车底下等到了他。
“还什么没做完?”贺中鹤走过去。
“除了抽血。”雁升没想到能在这人山人海乱哄哄的地方碰见他。
看来实验班也是有特权的,贺中鹤问:“咱……你班人呢?怎么落单了?”
“咱班人都去抽血了。”雁升说。
“走。”贺中鹤拉起他手腕,前后看了一圈没认识的老师,压低声音,“我不来找你今天是不是就抽不成血了?”
“嗯。”雁升很认真地应了,“感谢贺少侠出面相救。”
然而贺少侠好像也有点儿无能为力。
大概是两人排队时雁升已经盯了一会儿了,坐到医生面前的时候,他非常干脆利落地从凳子上歪了下去。
第87章 6月6日。
周围一阵骚乱, 有人惊叫,也有看热闹的放下手里的小册子凑过来。
医生很有经验地从桌子后走出来,掐住雁升人中, 直接给他扶了起来。
迷迷糊糊地, 雁升睁开眼睛, 然后边起身边摆手。
“不好意思。”贺中鹤跟后头排队的人道了个歉,扶着雁升走到大厅墙边。
雁升非常虚地倚在墙上, 手心冷汗涔涔。
“怎么这次这么大反应?”贺中鹤从校服兜里摸出来鼻通, 拧开给他太阳穴上涂了清凉油。
周围有一直看热闹的, 好奇地往这边瞅。有人对晕针没概念, 觉得晕针是柔弱小姑娘才有的毛病, 大个子男生晕针简直奇景。
贺中鹤转头眯起眼瞪了回去,看热闹的挨了眼刀,也就都散了。
雁升咬着牙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口气:“想起来你缝针那会儿了。”
贺中鹤愣了愣,手扶着膝盖弯腰抬头看他:“那我不得……对你负责?”
“嗯。”雁升笑了笑, “再去试试。”
拿着小试管重新排队,敢抽血的已经差不多都抽完了, 就剩一些害怕的还在大厅边角处站着犹豫。
“来了?”刚才的医生看了眼雁升,然后跟旁边另一个壮汉医生换了位置。
……这么不给面子吗。
壮汉医生坐下来扯了扯裤腿, 又拿起旁边的塑料广告扇扇了两下风。
雁升等待抽血的时候明显紧张,贺中鹤在医生去拿针管之前就给他捂住了眼睛。
胶皮管子一扎, 壮汉慢悠悠地拆针管,还一边哼着歌, 好像以延长他的痛苦为乐似的。
相反刚才跟他交换位置的年轻医生动作很利索,雁升胳膊上扎着管子等针的功夫,他那边已经抽完两个了。
贺中鹤又急又无力地看着壮汉医生慢慢拆完针管又慢慢捏酒精棉球, 他一个不晕针的都有点儿紧张了。
还不敢催,给人催不高兴了扎偏就麻烦了。
贺中鹤腿站得有点儿麻了,活动了一下,往旁边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差点儿骂出声。
老郑手里拿着几张表,抱着胳膊冷冷睨着贺中鹤和雁升。
几百句脏话在心里呼啸而过,贺中鹤选择无视他,保持给雁升捂眼的姿势没动。
“开始了吗?”雁升问。
“别急别急。”医生说得非常轻松愉快。
他突然很迅速地用棉球在雁升胳膊上擦了两下,没等雁升感受到凉意,又拿起扇子呼扇,紧接着拔开针头一下子扎了下去。
高啊。
贺中鹤咂了咂舌。
棉签按住针眼抽针的时候,贺中鹤松了手,雁升还一脸茫然:“抽完了?”
“是不是很神奇。”贺中鹤把他校服披到他身上,转身的时候往老郑刚才站的位置扫了一眼,已经没人了。
体检算是高考前最后一点儿波澜了,一条道平直地从高三最后十几天铺向高考前夕。
6月6日。
“我操啊啊啊啊我害怕!”
“哈哈哈哈明天高考!我疯啦!”
“都别说了闭嘴啊啊啊啊啊!”
连小班都是这个画风。
所有的人竭力保持表面镇静,只要有一个突然忍不住,整个班就炸了。
又哭又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精神病院。
6月6号中午,辉坛一中作为考场全校封禁,只有实验楼几间实验室留出来,给小班和实验班的当自习室。
四间实验室都在同一层。
贺中鹤听着周围叽叽喳喳,目光无神地看着实验桌上不知道谁写的XX大傻|逼和XX99XX发呆。
明天高考。
想起来这四个字儿胃部就一阵抽痛,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好像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全副武装准备上阵了。
又好像什么都还没准备好,文综笔记明明都快被翻烂了,还是有记不清的地方。
而且越这个时候越想起来有不少没背熟的地方,翻开课本和笔记顺着看下去,发现了更多没背熟的知识点……
贺中鹤脑门儿“哐”一声砸书上。
同桌用戴着劳保手套的手戳了戳他:“别紧张……我也有很多不会的。”
“真的吗?”同桌第一回 主动跟他说话,还是安慰鼓励的话,让贺中鹤有点儿感动。
“没背的肯定考不着。”同桌说,“而且没人全会,你见过高考满分的人吗?”
好像很有道理啊。贺中鹤醍醐灌顶,赞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
明天高考。
明天!明天这个时候已经坐在考场里写作文了!
胃部又是一阵抽痛,贺中鹤趴到桌上。
下午看考场,这届文科生运气非常好,全都在本校考试,三五结伴去高一高二主楼找考场。
为此连李老师都给过好几次积极暗示,说这是学校十年不遇学生在本校考场,每届碰上这样的情况都考得特别好。
贺中鹤是相信的,在本校考,不用担心跟不上车、中午在外边吃坏肚子之类的,用腿稳稳地走进考场,坐在熟悉的教学楼里,肯定是心安的。
目送理科生们哭丧着脸坐大巴出去了,贺中鹤拿着自己的准考证复印件慢慢往主楼走。
1307……贺中鹤数着教室门口贴的号,从一楼上到三楼。
三楼,他曾经在这儿待过一整年。
曾经跟石宇杰他们在这条走廊扒栏杆、在楼梯角放哨盯老郑、拿完外卖沿着这条长长的走廊狂奔回教室……
甚至还能记得刚搬来那天,石宇杰个傻逼把三瓶长毛的水放在桌洞里。
还有第一次从他面前走过去的雁升。
一幕幕好像还在昨天,眨眼就要在这里一战,然后彻底离开了。
的确,在本校考试感觉就是很不一样,感慨万千。
三楼到四楼都是一三几几,顺着洒满阳光的走廊一直找过去,一种奇妙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他站定在一间考场门口。
1307的考场号旁,是高二二十四班的班牌。
贺中鹤笑了,说不出的圆满。
趴在后窗数了数座号,正好在广播音响底下,靠窗第一个。
好位置,听听力不费劲,而且窗边光线充足,第一位也不用担心前头有长发的女生一直捋辫子。
眼前的后门玻璃被人敲了两下。
贺中鹤回过头。
“坐哪?”雁升笑笑。
“那边,音响底下。”贺中鹤往里指了指,“你哪个考场?”
“我在你右边的右边的右边。”雁升说。
“我操!”贺中鹤转过身使劲抱了他一下,激动地蹦了蹦,“啊啊啊啊啊!”
“刚从土拨鼠窝里出来又碰见个土拨鼠。”雁升笑着捂了捂耳朵。
“你就不紧张不激动吗!明天高考啊!明天!”
雁升好像从来没有不淡定的时候,高考当前,他跟平常上学的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儿波澜。
“有点儿吧。”雁升思索了一下。
“……”贺中鹤伸手,“你试试我手。”
雁升握住捏了捏:“在冷库放了三天三夜?”
“我真紧张爆了。”贺中鹤靠到墙上,歪着头,“到现在还不相信明天高考。”
“想点儿别的。”雁升说,“后天下午就什么也束缚不住你了。”
“出考场我要撕书。”贺中鹤说。
“撕。”
“我要从晚上睡到第三天晚上,睡个昏天暗地不止今夕是何夕。”
“睡。”
“我要去山上滑降速板,飙到七十迈,谁也别想拦我。”
“滑。”
“更紧张了。”贺中鹤扭头看着雁升,委屈巴拉的都快嘤出来了,“怎么办,雁升哥哥我紧张死了。明天忘带身份证怎么办,笔都不出水怎么办,考听力耳鸣怎么办,答题卡涂串了怎么办,作文跑题怎么办,文综写不完怎么办,突然肚子疼怎么办,有人心态崩了过来撕我试卷怎么办……”
“停。”雁升捂住他的嘴,“之前有出现这些情况吗?”
贺中鹤摇摇头。
“那不就成了。”雁升松手,往手心吹了口气,“明天跟平常月考一模一样,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会的写上不会的算完,就完事儿了。”
两人下楼梯往回走的时候,雁升暗暗攥了攥手。
……这得在冷库放了七天七夜。
然而晚上睡觉前,贺中鹤还是紧张,越来越紧张,一会儿叭叭叭叭没完,一会儿抿着嘴一言不发。
十点就躺到床上的时候,雁升把他拽起来:“别早睡,平时几点就几点。”
贺中鹤扒拉开他的手,躺着:“那我躺一会儿再睡。”
“越躺身上越难受,起来看看书做两道题。”雁升说。
这时候应该做简单的题找手感,背最熟的知识点找自信,还有之前攒下的学校各种机密考前100天押题、考前30天押题、考前7天终极押题。
“找手感就行,别对答案。”雁升提醒他。
贺中鹤做了两道数学,没忍住对答案的时候发现竟然……错了。
选择题前三道,都错了,而且都是因为粗心。
一下子慌了,贺中鹤紧拧眉头,把笔扔在桌子上。
“这两道题替你挡灾了。”雁升说,“明天本来要错的就都对了。”
安慰不起效,距离高考还有几小时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岔子让贺中鹤又烦又慌。
“我听个歌。”他盖上书抓过耳机。
“会被洗脑的。”雁升说。
贺中鹤立马扔了耳机。
接下来一直到上床睡觉,贺中鹤都皱着眉头,坐立不安。
今晚挺闷的,是开空调没必要不开又有点儿出汗的气温。
“晚安。”雁升知道他情绪不好,从今天白天就紧张得有点儿过了,这会儿最好快快睡着。
半夜,雁升是被翻身声弄醒的。
难得睡眠这么浅,他其实也紧张。
翻身的声音放得很轻,但非常持久,从他醒了以后一直没断过。
“还没睡?”雁升问。
翻身终于停了,贺中鹤带着鼻音,低低的:“没。”
雁升彻底没困劲儿了,也不敢开灯,灯光一晃更睡不着,他坐起来看了眼时间,两点半。
“睡不着,一直没睡着。”贺中鹤说着说着就抽抽起来,咬着牙,声音憋着火,“怎么就他妈睡不着了,平常从来没失眠过!”
“好了。”雁升心里也有些乱,躺下顺了顺他的背,“闭上眼,数数,从一数到五,再从五数回去。”
“我数了几十轮!没用!”贺中鹤呼腾一下子坐起来,情绪好像突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猛地在床上砸了一拳,“三道选择!万一明天也是这样!从哪能找回来十五分!”
“那你一直寻思这十五分能解决问题吗?”雁升也坐起来,“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你要做的就是睡起来去高二二十四班做几套卷子,不用考虑那么多!实在不行我陪你上三本去!大专也行!”
贺中鹤泄了劲,崩溃地歪到雁升身上,抹着眼泪小声说:“雁升我怕,我怕我考不好。”
“从冬天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我一直靠S大吊着,我真的真的特别怕考不上。”
雁升捂着额头:“又不止一个S大,还有很多选择,我说了,就算真的去三本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