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疑惑的韩子茹从园艺树后走了出来,远远地朝他比了个OK。
第84章 夜奔。
离高考还有37天。
那天让韩子茹捎的话完全石沉大海, 一点儿回音也没有。
一种可能是雁升的确跟他一样被断了通讯,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不看私信。
不过大概率是前者,按他之前找猫的执着, 肯定不会漏掉一点儿可以追索的信息。
十几天里, 贺中鹤一直是心慌、焦虑、吃不下饭, 什么都不想干的状态。
然后就是想雁升,平常天天待一起试不着, 分开这些天, 越来越想, 晚上睡不沉, 做梦梦到, 醒来怅然,满脑子都是雁升。
雁升。
雁升雁升雁升。
到底他妈去哪了!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胡思乱想的时候就会想象再见面是什么样的场景。
激动地抱在一起?
连夜私奔?
寻思这些的时候他就摩|挲脖上挂的转运珠,珠子都盘亮了。
晚上杜兰珍回来, 又接到了李老师的电话,学校那边在劝家长, 奈何杜兰珍非常固执,不让贺中鹤回学校。
贺中鹤在旁边听着, 特别想冲过去把手机夺下来喊老师救我。
十几天里,雁升没出现, 石宇杰没找来,阳台门还是锁着跟韩子茹联系不上, 学校那边也没人来家访。
唯一的改变是,杜兰珍在他日复一日的磨耳根子中, 爆点好像降了不少。
关于重度强迫症贺中鹤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郁结了这么些年,不可能一天两天就治愈。
但他在茶几上瞥见过好几次杜兰珍带回来的报告单和各种药。
药物起效一般是两周, 效果可能因人而异,有的起效后有很明显的抑制作用。
还是能看出来的。
比如贺中鹤提到出去上学的时候她板着脸不理,但不会有更多反应,甚至老师打来电话劝杜兰珍说贺中鹤如何如何有潜力是黑马这样在她雷点蹦迪的话,她反应也不如之前强烈了。
以往的歇斯底里收了一些,贺中鹤敢肯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次次的观察分析后,他试着暗示杜兰珍,想出门。
令贺中鹤非常惊奇的,杜兰珍反应还是不算很大。
于是在距离高考还有30天的时候,贺中鹤从买鞭炮送的挂历本上挑了个宜出行的良辰吉日。
月黑风高夜。
12点后外面彻底静下来,只要远处车道没车经过,周围就静得只能听见扎床单的声音。
所有床单接起来,拧条,扎紧,牢牢拴在床头。
在此之前他做好了万全准备,桌上留了一张纸:
妈,我出个门,高考后见,勿念勿寻
会每天联系你
记得吃药,记得喂狗
现在的心情非常紧张,且激动。
电影里出现过的爬床单逃跑桥段虽然非常不靠谱,但现在别无选择,再不逃真就疯了。
贺中鹤调整了一下背后胸包的舒适度,拉紧床单使劲拽了拽,很结实。
抓着床单踩上窗台的时候,完全没有对着不靠谱的床单和遥远的地面感到恐惧。
兴奋。
贺中鹤甚至想好了,落地的时候,要无声高喊我自由了,然后张开胳膊奔向外面的世界。
然而抓着床单使劲一蹬往下秃噜了一大截的时候,贺中鹤才惊觉电影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床单两两相系处,一个巨大的疙瘩把他的手挡在了上面那块床单上。
……卡了。
卡得死死的。
脚下没有可以蹬的着力点,压根儿使不上劲,全身重量都吊在手上。
而要让手越过这个大疙瘩,就必须换手。
单手一瞬间吊住全身的重量,贺中鹤的臂力不怎么允许。主要是这两天缺乏锻炼,而且没好好吃饭,有点儿虚。
学着消防演练视频里用脚攀住床单,没成功。
他非常尴尬地吊在半空中。
胳膊开始酸了,手开始抖了。
从这儿直接松手的话,跳下去估计脚踝骨折。
但是不跳的结果就是撑到彻底没劲了,然后被迫跳下去。
跳不跳。
或许可以喊老妈,但那可能就不是伤脚踝的程度了。
其实伤了脚踝也不能怎么样,身残志坚同样可以高考……
到底跳不跳!
“别跳。”
不跳就不……
贺中鹤猛地瞪大眼,循着这道熟悉的声音往下看去。
心脏狂跳起来,呼吸骤然滞住。
人面临绝境时可能会出现幻觉,就跟死前的回光返照那样。
这一刻,贺中鹤深信不疑。
“先别动!”雁升气喘吁吁地扶了扶膝盖,用气声喊住他,然后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一段助跑后双手往栅栏顶一撑,非常轻巧地跃了进来,落在后院草坪上。
贺中鹤愣怔地低头看着他。
可能自己是脑子有什么毛病,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他想的竟然是雁升这身手加上开锁的技能,方圆百里的贼见了应该都情不自禁喊一声师父。
比脑子更有病的是眼睛。
他扭过头,使劲在床单上蹭了一下。
雁升够不到他,蹲在窗台下指挥:“左脚往左下偏,往下滑一点儿!”
贺中鹤又使劲在床单上蹭了一下。
这一点儿他能滑早就滑了。
但现在雁升在这儿,就算用这几张床单蹦极他也敢。
奋力往左侧一荡,贺中鹤踩到了空调外机上。
底下还有个大疙瘩,雁升站起身闪到窗旁,朝他伸出胳膊:“跳!”
贺中鹤蹲空调外机上,往下看雁升。
脚下的外机踩着发虚,好像随时要掉下来,而眼前这人更有种不真实感。
这不是正做梦吧?
雁升警惕地往门窗边看了一眼,催他:“快跳,摔不了!”
“你傻|逼吧!”贺中鹤压着声音,没想到重逢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太他妈没情调了,“起开我自己跳!”
听见他浓浓的鼻音和说话时压不住的抽气儿声,雁升愣了愣。
他看着贺中鹤猴似的蹲那儿,很滑稽的同时也让他鼻子有点儿酸:“听话。”
贺中鹤简直想蹲空调外机上哭到看日出了。
他挤了挤眼,然后张开胳膊,腿部发力,向下自由落体。
雁升重重仰摔在地上的时候,蓄的泪花瞬间飞了出来。
幸亏这是草坪,土还比较松。
“傻|逼啊!”贺中鹤好像刚才没骂过瘾,撑起身子,借着院子外的路灯光瞪着雁升,“没给你摔个尾椎骨折真是浪费这一下了!”
雁升也看着他。
“说话!说句话给我听!”贺中鹤边掉眼泪边用气声吼,破了好几次音。
“想接你,想抱。”雁升抬手揩掉他的眼泪,“一秒也等不了了。”
“操!”贺中鹤拨开他的手,狠狠抹掉眼泪,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翻身爬起来往外跑,雁升到栅栏旁边再一次嗖地跃了过去,长腿在空中伸展,非常潇洒。
贺中鹤从他旁边用指纹开了门。
“……”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二楼的窗口突然亮了。
“跑!”贺中鹤拉起雁升朝园门狂奔。
二楼窗户呼腾一下子被拉开了。
“贺中鹤!”是杜兰珍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的声音。
他咬着牙,拼命不回头看。
不知道现在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但现在他有种肺里终于灌进氧气的畅快。大口肆意呼吸,和雁升奔跑在风中夜色里,向着外面飞去。
杜兰珍肯定是追下来了,贺中鹤跑到门口才想起来他俩就四条腿儿,而老妈有四个轱辘。
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冲进视野,贺中鹤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那边灯光开始狂呲。
“这边!”大卢探出车窗拼命挥胳膊。
“看见了!”雁升也喊,“远光关了!”
贺中鹤看着前方,他第一次觉得大卢的破面包比跑车拉风一百倍。
面包车缓慢向前溜着,贺中鹤猛地拉开车门钻进去,雁升紧跟在他身后,车门还没彻底关上,车子嗖地窜了出去,朝着宽阔平坦半夜空无一人的公路飞驰而去。
耳边的风声没了,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
剧烈的喘|息声起伏,嘴里满是血腥味儿,贺中鹤额头抵到大卢座子后,咳得昏天暗地。
逃出来了。
非常突然,刚才还痛不欲生地在家挣扎,这就坐到了大卢车上。
他紧紧抠着车座子,咳得停不下来。
“去哪?”开出这个路口后,小破面包终于不是跑车的画风了。
后座两个没人回答。
“去一中家属院?”大卢自说自话地寻思了寻思,“还是找个酒店住着吧,回家属院那不等着被逮嘛。”
贺中鹤的咳嗽声终于平息下来,他脑门儿顶在座子上,扭头看向雁升。
雁升也虚脱地倚着,低头看着他。
“那就酒店吧,大,我身份证在车上,你帮我从扶手箱里找找。”
后头还是没动静。
“大……?”大卢往后视镜看了一眼,立刻收了声,手一哆嗦差点儿冲进路边绿化带里。
雁升缓缓松开贺中鹤。
然后就看见他眼泪又冒出来了。
“你去哪儿了……”贺中鹤边抽噎边说,“再找不着你我真就撑不下去了……”
嚯,亲哭了。大卢很惊讶地想。这是他们母胎单身人士不太能理解的。
雁升抱住他,用力收紧胳膊。
贺中鹤撒气似的胡乱在他背上又拍又挠:“你玩儿什么失踪啊,我天天猜你去哪了怎么了,凑吧凑吧都能出本书了……”
雁升使劲搂着他,听着他越来越响亮的哭声,到最后抽噎到说不成话了,心抽抽地疼。
“别哭。”雁升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在这儿呢。”
第85章 “大半夜别往我身上撞啊……
这一晚两人是在酒店住的。
光速洗完澡躺下来, 贺中鹤觉得自己浑身都疼,胳膊吊那一会儿也酸,眼睛还有点儿肿。
分开的这半个多月有太多话想说, 太多问题想问, 然而周围都静下来, 面对面躺着感受着雁升体温的时候,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雁升在他身上来回捏了几下:“瘦了。”
贺中鹤不吭声, 蠕动几下又往他那边钻了钻。
借着床头灯光, 贺中鹤才发现雁升右边额角是肿着的, 还有淤伤。
他一骨碌坐起来, 把床头灯调到最亮, 捧起雁升的脸把他从被子里往外拖了拖:“这怎么弄的!”
没等雁升说话,贺中鹤又看见了他肩头的伤。
跳下床时差点儿被一次性拖鞋绊了个狗啃屎,贺中鹤两步跑到门口啪一巴掌拍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又窜回去,砸到床上的一瞬间雁升被颠得飞了起来。
唰地掀开被子, 贺中鹤扳着他的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甚至扯开裤子——
“哎干什么。”雁升拉住自己裤腰。
然后被贺中鹤拍开了手。
正面检查完, 没大毛病,翻个个儿再看的时候, 他倒抽一口凉气。
刚才肩头的伤只是整个伤的一角,一道笔直的、触目惊心的淤紫, 斜着占满了背部,甚至在后颈上也攀着一截。
“这怎么弄的!”贺中鹤眉头拧成结, 在淤伤边缘轻轻摸着。
“棍。”雁升很平静地说。
“砸成这样棍得当场断了吧!”贺中鹤扳过来看着他,“这些天你干什么了!谁弄的!”
“钢棍,断不了。”雁升笑了笑, 抬起胳膊往后够了够。
“你能别挑问题回答吗!”要不是他身上这样,贺中鹤简直想给他狠狠地抽了。
“你爸?”贺中鹤把他脸朝下按回去趴着。
“不是。”雁升说。
贺中鹤盘腿坐在他旁边,挺心焦地等他继续说。
结果没动静了。
“然后呢!”贺中鹤实在没忍住照着他胳膊抽了一巴掌,“你是不是哪儿有个发条啊,得我上一下才能说一句!”
“碰着高一舍友了,聊得不愉快就打了一架。”
“你再给我扯?”贺中鹤气得牙根儿痒痒,直接往他没伤的那片儿肩头啃了一口。
“疼疼疼……”雁升反手勾住他脖子把他捞过来按在自己面前,强行给他顺着毛,“真这样,没什么可描述的,他玩儿阴的让人带家伙来堵我,我也没手软,装修那种长瓷砖在他身上抡碎了三块。”
“谁?”贺中鹤艰难地在他手底下转过头,知道雁升对这位狠角避而不谈肯定有事儿,“不说我立马回家继续闭关。”
“饶了我。”雁升叹了口气,“反正我没吃亏,他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也没事儿了,等高考完再跟你说。”
“为……”
“为了把这个多灾多难的高考顺利跨过去。”雁升伸出手指抵在他嘴上,“嘘”了一声,“不提了,一直提我烦得慌,本来这两天就乱。”
这么一说贺中鹤才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找不着我的?”
“第二天上课呗,去小班等了好几个课间都没人,我就知道阿姨有动作了。”雁升转了转他脖子上挂着的小转运珠,“回家属院找你的路上就——”他话说一半儿,指了指背后。
“后来呢?”贺中鹤问,“我刚开始还指望石宇杰告诉你我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