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屿忽然说起听似无关的事,“我那时候在B国一边念书,一边创业,我们人手不够,资金也不够,什么都需要自己去拼。
我平时不会想到你,没有精力,也不能放任自己去想。
只有喝醉的时候,会失控,把你拉到我梦里来。”
雁椿眼尾缓缓撑开,瞳仁淌出一缕惊讶。
“那次我们完成了一个重要的项目,我和李江炀都喝醉了。”
荆寒屿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他问我,等我们将来成功了,我最想做的是什么事。
我说,我要把我老婆抓回来。”
雁椿轻声道:“你……”
“那年我刚创业。
你看,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忘了这事,我要把你抓回来。”
荆寒屿平静地说:“这个念头产生的时间当然更早,从你走的时候开始吧。”
雁椿难以理解荆寒屿这么深的执念是从何而来,在他暗恋荆寒屿时,荆寒屿也暗恋着他,这已是毋庸置疑,荆寒屿甚至还认为他们有一段恋爱关系。
可这和他的记忆是错位的,他始终忍着没有问,因为一旦问,就必然牵扯他突然消失的原因。
但他越来越忍不住,话已经到了嘴边。
荆寒屿说:“我喝醉了喊老婆时,还戴着你送给我的幸运石头。
一条手链,记得吗?”
雁椿想起来了,“高二你参加竞赛时,我给你戴的那条?”
荆寒屿点头,“你还记得。”
雁椿时常想,高二是最快乐的一年,惨烈的变故还没有发生,他偷偷摸摸喜欢荆寒屿,搞一些只有自己明白的小动作。
唯一烦心的是,荆寒屿不一定会和自己一起念高三。
高二的竞赛是个很特殊的机会,最顶尖的那一拨人能够提前收到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不用再奋战高考。
以荆寒屿的水平,被提前录取是板上钉钉。
雁椿虽然不想荆寒屿离开自己,却还是很大度地希望荆寒屿拿第一。
为此还专门买了个颗据说开过光的石头,搓了根红绳穿起来,送给荆寒屿当护身符。
荆寒屿收下,戴在左手上,后来果然发挥不错,稳当拿到提前录取名额。
但荆寒屿却留了下来。
雁椿又惊又喜,假装不在意地问:“你怎么放弃了啊?”
“不用那么赶,多读一年也没什么。”
荆寒屿说:“不参加高考,就缺了一种经历。”
雁椿觉得这话没毛病,盯着荆寒屿笑。
“傻笑什么。”
荆寒屿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眼中有笑意。
雁椿当然不会说实话,傻笑就傻笑呗,反正他高兴。
荆寒屿收回手,“有个傻子还需要我监督他学习,我提前被录取了,他高考落榜了怎么办?”
雁椿当时觉得荆寒屿是开他的玩笑,现在再度回忆起,心脏却被紧紧捏了一下。
少年总是读不懂少年的心事。
荆寒屿那哪里是玩笑,分明是因为他,才执意留下。
“但我把它弄坏了。”
车停在一间装潢考究的日料店前,荆寒屿说:“它突然断了,我找到它的时候,石头也碎了。”
雁椿冲动道:“你还想要的话,我再送你一条。”
荆寒屿却笑道:“不想要了。”
雁椿就像撞在了一道无形的门上,被气浪推了回来,尴尬地应了声,“哦。”
荆寒屿选的这家店虽然也是日料,但比上次的烧肉店安静得多。
雁椿上来就要了碗拉面,把肚子填个半饱,才开始吃荆寒屿点的那一船刺身。
中途左手在桌上磕了一下,将手环撞出一声低响。
他现在已经很适应戴着手环了,回家才摘下,这一撞引来荆寒屿的视线,他有点不自在,用右手挡了一下。
“我喜欢环状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你送我的那一条手链。”
荆寒屿看着雁椿的眼睛,“也可能因为它代表束缚。”
雁椿莫名觉得手环开始发烫。
“手环、脚链、手铐、项圈……戒指。”
荆寒屿似笑非笑,“我有很多。”
雁椿刚夹起的一片三文鱼掉在沾碟里。
荆寒屿从容地帮他夹起来,沥掉酱汁,又沾了点芥末,喂到他嘴边,“所以我不需要你再送我。
至于我的,我会在必要的时候,全部送给你。”
雁椿心神俱震,盯着荆寒屿那张微笑的脸,仿佛中了蛊惑,无知无觉地张开嘴,接过荆寒屿喂来的刺身。
芥末的呛辣在口腔里横冲直撞,他强忍着,还是被辣出了眼泪。
荆寒屿拇指在他眼睛揩抹,把眼眶的红晕染向眼尾,又拿来两张纸,折叠工整,擦了擦他的唇角。
他被照顾得妥帖,下巴却突然被抬起。
荆寒屿温柔地说:“雁椿,你现在的样子很诱人。”
似乎有电流从脊椎上穿过,雁椿不由得颤了一下。
“让张嘴就张嘴,红着眼,忍受欺负。”
荆寒屿说:“这样的你,真的很欠()。”
温柔的语气说着近乎羞辱的话,雁椿终于愤怒地抓住荆寒屿的手腕,但下一瞬,他发现愤怒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他正在兴奋,因为荆寒屿的话而兴奋得发抖!
荆寒屿轻笑,“想对我做什么?”
压抑多年的黑暗情绪像岩浆一般爆涌,冲破干裂的外壳,喷出遮天蔽日的热息。
雁椿的呼吸变得短促,他清晰感知到身体里那头嗜血变态的怪物正在苏醒,张牙舞爪地从天而降。
不行,救命——
心里一个声音在痛苦地喊叫。
不能回到以前。
你好不容易才变成正常人。
雁椿!
没用了……雁椿瞪着荆寒屿,手指用力到几乎要陷进荆寒屿的腕骨,那些被他压抑的东西汇集在他眼中,迸溅出贪婪兽性的光。
可荆寒屿竟然没有丝毫惊恐,纵容温和地与他对视,再次问:“雁椿,你想对我做什么?”
理智与本性反复撕扯,可归功于这十年的克制,雁椿到底抓住一丝清醒,强行控制住本性。
他颤抖着松开荆寒屿的手腕,别开眼说:“抱歉。”
克制带来的是无休无止的痛苦,不让怪物伤害旁人,最终就只能伤害自己。
雁椿一阵晕眩,撑着桌沿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荆寒屿却在他仓皇转身时,抓住他的小臂,“别走。”
雁椿喉咙中挤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实在是不能继续待在荆寒屿面前,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
早在他还是个少年时,他就跟自己承诺过,无论如何,不能伤害荆寒屿,他至高无上的白月光。
荆寒屿手上用力,直接将雁椿掀到了榻榻米上,而他躺在雁椿身下。
雁椿眼神惊疑不定,两人的呼吸却近在咫尺。
“我不要你再送什么手链,雁椿,你给我咬一个吧。”
荆寒屿手掌摩挲着雁椿的脸,缓缓将手腕递到雁椿嘴边,“就咬在这里,好吗?”
“不……”雁椿低声拒绝,但行为却已经不受他控制。
他捧起荆寒屿的手腕,极珍惜极虔诚,嘴唇轻颤着靠近,即将吻住时,贴上去的却是整齐的牙。
疼痛之下,荆寒屿本能地紧皱起眉。
他没有将雁椿推开,只是认真地看着雁椿,一动不动地让雁椿咬。
血腥刺激着味觉,雁椿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荆寒屿的手腕已经被他咬出一滴血,所幸只是一道小得不能再小的伤。
他停下来,却没有松开口,一边想着完了,一边闭上眼,迷恋地吮着伤口上的血。
就放纵这一次吧,雁椿想,只有这一次,今后我不会再伤害他。
手腕被潮湿包裹,伤处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痒,那些痒像有生命力,顺着血液直达心脏。
荆寒屿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他用右手慢慢支起身子,将雁椿抱进怀里。
雁椿终于松开手腕,血迹并不明显,但那一圈吻痕却嚣张醒目。
没有人会戴上这种手链,所以它是独一无二的。
荆寒屿满意地挑了下眉尖,垂眸,却见雁椿正凝视着他。
那目光比平时疯狂许多,阴鸷许多,带着浓烈的渴望。
雁老师正经八百的正常人伪装,快要被扒得一件不剩了。
雁椿抿着唇边的血,回味让他头脑发热。
就着此时的姿势,他忽然发力,将荆寒屿再次按下去,主动亲吻,将血的味道送到荆寒屿口中。
作者有话说:
()=一种植物
第23章 疯子配得上你吗?
雁椿给荆寒屿咬出了一圈刺目的手环,在扑向荆寒屿时,他以为完了,十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他还是变成了怪物,他将要伤害他最喜欢的人。
但荆寒屿温柔地抱着他,纵容他野蛮残忍的亲吻,手在他背上轻轻抚摸,然后探入他的发间。
他的狂暴和施虐欲竟然在这抚摸下渐渐平息,覆盖在视网膜上的血色跟着消退,身体里鼓噪的愤怒和亢奋不再沸腾。
最终,他像是沉迷在荆寒屿的吻里,不由得撤下了浑身的蛮劲,乖顺地趴在荆寒屿怀里。
亲吻的主动权不知不觉间转移到荆寒屿手里。
湿润的唇分开时,雁椿痴痴地看着荆寒屿,他眼中的光还没有凝聚,细碎散落在瞳仁里,看上去有些迷糊,和平日里精干冷静的雁老师截然不同。
荆寒屿怜惜地摩挲他的嘴唇,不久指腹转移到鼻头,顺着鼻梁向上。
雁椿追着手指,听见一声轻笑,才忽然回过神,连忙闭眼,止住变成对眼的趋势,拨开荆寒屿的手,坐起来。
刚才他陷落在一种怀念的情绪里,才差点被荆寒屿戏耍。
对眼的把戏荆寒屿高中时就玩过,现在竟然又来。
高三开始前的暑假,准高三生们被剥夺了放假的权力,八月最热的时候,他们坐在教室补课。
雁椿将两年来打工攒的钱全交给乔蓝,让给乔小野看病,最后这一年,他要突击高考,不会再打工了。
但突然多起来的学习时间并没有让他安心,他越发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内心时常涌起阴沉的渴望,各种犯罪、反侦察的计划在他脑海中层出不穷。
他迷恋那些计划,在设想出的虐杀细节中兴奋得难以自已。
这比解出一道复杂的竞赛题更让他有满足感。
但他掩饰得很好,对每个人开朗微笑,即便是荆寒屿,也不知道他灵魂里住着一个变态的怪物。
不过他有时走神,会被荆寒屿欺负。
那是个中午,饭后大家都不爱待在班级教室,各自找自习室睡觉或是写题。
雁椿面前摊开一本物理真题集,脑中却过着一段肢体横飞的画面。
荆寒屿注意到他没动静,观察一会儿,突然说:“雁椿。”
“啊?”
荆寒屿食指点在雁椿鼻尖,然后沿着鼻梁向上推。
雁椿没反应过来,眼珠追着上移的手指,变成滑稽的对眼。
额头突然挨了一下,雁椿吃痛喊道:“你打我干嘛?”
荆寒屿说:“你又走神。”
雁椿眨眨眼,方才想象的那些画面像一张透明的、血红的画纸,蒙在他和荆寒屿之间,血、断肢、脑浆,和美好英俊的少年。
他突然生出一个恶劣的想法——他要把荆寒屿绑起来,索取荆寒屿的血。
但下一瞬,他惊讶得瞳孔微颤,一个声音问:雁椿,你在想什么?
冷汗迅速涌起,他脸色变得苍白,豁地起身,向门口跑去。
荆寒屿在后面喊:“雁椿,你去哪?”
“拉稀!”雁椿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只得胡诌,“你别来啊,我要面子!”
如果说在这之前,雁椿暗戳戳地喜欢荆寒屿,是那个年纪少年的一贯操作。
但在这之后,他已经不敢放任自己去追逐荆寒屿。
荆寒屿那么好,他的喜欢会伤害荆寒屿。
十年前,瘦削的少年被一句“拉稀”唬住,没有追上来。
十年后,荆寒屿将雁椿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将雁椿拉了回来。
雁椿奇异地平静下来,怪物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套了个圈,咆哮着,却无法挣脱。
过去的一段时间,他与荆寒屿一同放纵,但那条紧绷的弦从来没有真正裂开过。
所以有关当年,很多事他不敢提也不敢问。
经过刚才,他卸下了一些负担,为此轻松不已。
“你说我们谈过恋爱,我们……”雁椿双手抓着西裤,力道越来越大,他问得很不流畅,这些话堵在他喉咙和胸膛,已经折磨了他很久,“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
荆寒屿沉默地看着他,一阵风从竹廊上吹过,风铃发出一连串清响。
“那你还记得什么?”
雁椿低头盯着榻榻米,“我从高二就开始喜欢你,不,也许更早。
但我不敢告诉你,高三之前不敢,高三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就更不可能告诉你。”
荆寒屿却说:“不,你告诉我了。”
雁椿立即抬头,诧异和不信积聚在眉间,“什么?”
“郁小海出事后,我们找到你,我抱住你的时候,你跟我说,想和我在一起。”
雁椿瞳光静止不动,须臾,他双手捂住额头,冷汗直下,“我记不得,我怎么可能……不,我不会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