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他才不跟我说这些。”
“分都分了,也没什么好提的。”
老黎心想,连分手都算不上,本来就是段见不得光的关系,他至今都记得:当年那孩子千方百计求复合,姿态都快低到尘埃里去了,甚至不惜大雨夜追着车跑,他瞧着可怜,问后座的男人要不要停下来看看,当时顾景衡就靠在座椅上休息,眼皮子抬都没抬,“不用管他。”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老黎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场景,车内车外两厢对比,视觉上太震撼了。
“他俩分多久了?”陆宇舟问。
老黎仔细回想:“好像有三年了吧,统共就没处多久,没几月就分了。”
陆宇舟有点好奇:“为什么分啊?”
黎叔不想提,有意糊弄,云山雾罩地跟他扯了半天,陆宇舟越听越糊涂,索性放弃了,“黎叔,你开车吧。”
晚上顾景衡到家时,陆宇舟正窝在床上看《倚天屠龙记》第16集——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他最喜欢的一集,没事就拿出来回味一遍,满足他那虚无缥缈的英雄主义情怀。
男人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十一点了。
陆宇舟看得入迷,没注意房间里进来个人,抬头时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顾景衡拿起遥控器,调低了好几格音量,再一扔,漫不经心地说:“还不睡?”
陆宇舟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屏,笑呵呵地说:“看完这集的。”说完凑到男人身上嗅了嗅,一股浓重的酒味,他抬起头,“没酒驾吧?”
“我让黎叔去接的。”顾景衡没多说,扯开领带往盥洗室走去,隔了会儿,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陆宇舟看了下时间,23:26,他关掉电视,伸手去翻床头柜的抽屉,翻了半天,发现冈本的盒子已经空了。
他扔掉空盒子,像往常那样,换上男人的衬衫,拿这些名贵衬衫当睡衣穿。
因为大了一号,穿在身上显得身板极为单薄,那人最爱他这副打扮,然后掐着他脖子从后面进入。
顾景衡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陆宇舟露在外面的两条腿,白花花的,此刻正无聊地翘立着,晃来晃去。
“早点睡。”顾景衡站在床边擦着头发。
陆宇舟翻身坐起来,狡黠地笑笑:“不要,我衣服都换了。”
顾景衡盯着他看了一阵,然后扔下毛巾,俯身吻住他嘴唇,清冽的气息慢慢渗透,陆宇舟浑身战栗,仰着头慢节奏地回应。
唇舌纠缠间,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情欲之火一下子熄灭,陆宇舟睁着迷茫的眼睛,满是不解。
“昨天怎么没过来?”顾景衡凝视他。
陆宇舟抚平悸动,“昨天晚上有庆功宴,回来都已经挺晚了,我怕影响你休息。”
顾景衡笑了下,伸手点了点他额头,“撒谎。”
“哪有撒谎,真的是怕影响你休息才没来的。”陆宇舟笑嘻嘻地贴上去,拉着男人坐下,“问你个事儿,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有点抖S倾向啊?那是不是都喜欢放荡的小男生啊?”
顾景衡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陆宇舟看清了男人眼底的薄情,那目光穿过层层雾雨,谜一样透着不确定性。
“随便问问。”陆宇舟避开了男人雾雨般的目光。
顾景衡把人拉坐到自己腿上,就着刚才的话题,说:“在我跟前放荡点没什么,到了外边,一举一动都得靠演,最好还是收敛点,你可能不太了解男人。”
他顿了一顿,“男人到死只会钟爱一个类型,那就是表面上看着清纯无害的。”
“那我呢,我算哪一种?放荡的还是清纯的?”其实他更想问,时矜算哪种类型,他在你跟前,是不是装得挺清纯?
顾景衡反应淡淡:“你哪种都不算。”
陆宇舟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情绪间的缝隙,“那你喜欢吗?”
顾景衡不急着搭话,或许是根本不想纠结于这种无聊问题,他的手指抵在陆宇舟的腰部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呼吸里明显沾了欲望,“洗过澡了?”
两人折腾到凌晨一点多,餍足之后,有些累,身上依稀可见暧昧红痕,它们就像触目惊心的证据,提醒着当事人方才的战况有多激烈。
陆宇舟趴在男人胸口,依然执着于方才的问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呀?我猜你肯定喜欢特别理性的人,就是那种别人才走一步,他已经把后面的五十步都计划好了,听起来是不错,但是活得太循规蹈矩了,没活力,跟这种人在一块永远是死气沉沉。”
顾景衡低头瞧着他,声音还没从情色中抽离,带着一丝喑哑:“你不见得真正了解我。”
“我会慢慢了解的。”陆宇舟玩心起,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腹肌,想了想,又说,“我不管,你以后只能喜欢我这样儿的,不许喜欢别人。”
顾景衡极浅地勾起唇角,神情终是淡漠。
话说回来,两人的交集纯属偶然,两年前的陆宇舟还是个试图挤进娱乐圈金字塔顶端的三十六线小演员,偶尔凭借漂亮皮囊能接个男五号男六号的活儿,低成本网剧,挣得不多。
那一年他是真缺钱,大冷的天,在会所门口等着某位古装剧导演,听说本来导演属意他演女主的弟弟,后来被橙子影视的新人给截胡了。角色飞了,他想去找找导演,看看能不能博一个转机。
事先他做过功课,导演开什么牌子的车,车牌号是多少,要怪就怪那天冷,他在外头冻得瑟瑟发抖,整个人晕头转向,车型记错不说,连车牌号都给认错了。
一行人直奔目标车而来,他暗中等那一帮人都散了,搓搓手,一步一试探地走到那人跟前。
顾景衡抬眼,稍愣片刻,紧接着眸底闪过一丝嘲讽:“叫什么?”
陆宇舟看清他不是导演,脸色当即一沉:“你谁啊!?”
顾景衡当然没甩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陆宇舟被冷风吹得脑壳疼,后知后觉想明白了刚才男人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妈的,把他当出来卖的了。
他狠狠对着豪车踹了一脚,“有几个臭钱就给你嘚瑟的!你才是鸭!你全家都是鸭!”
两人的再次交集,便是无数俗套故事的开端——饭局上碰见。
一个是作陪的花瓶,一个是座上客,两人都记得对方,顾景衡并未把他放在眼里,酒席散去,陆宇舟主动上前低声下气地解释:“顾总,我上回认错人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顾景衡不动声色地点了支烟,又递过去一支,陆宇舟说“不会”,但被对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接过来,借火点燃了,吸了口,呛得瓮声咳嗽。
顾景衡冷眼旁观,无声地将对方置身事外,差不多时间过去,男人抬腕看看表,有些不耐烦:“来吃饭之前,没人教过你吗?”
陆宇舟尚还错愕,却也很快明白过来,手指掐着掌心,低声道:“教过了。”
与众多科班出生的专业演员相比,陆宇舟并没有这层底子,他毕业于北市某所综合性大学,学的审计。
二十三岁是道分水岭,在那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踏进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
第3章
早上醒来,天还没有大亮,隐隐约约的光线从窗帘里透进来,陆宇舟看了下时间,不到六点,他翻过身面朝顾景衡。
男人还在睡,眉浓鼻挺,喉结露在外边,像个小型荷尔蒙释放器,陆宇舟伸手摸上去,轻轻按了按,认真得如同对待一场实验研究,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剖析这个男人。
顾景衡睁开了眼,眼神里全然没有刚睡醒的迷茫。
陆宇舟赶紧缩回了手,恶人先告状一番:“你昨天太猛了,都给我整出后遗症了,以后要悠着点来。”
顾景衡没理他,闭上眼睛定了会儿神,然后翻身坐起,陆宇舟还躺在床上,胸前抵着被子,“你起这么早干嘛?”
“上班。”顾景衡裸着上身往盥洗室走。
陆宇舟也跟着起床,随便套了件浴袍挡住昨夜狂风骤雨的痕迹,他走进盥洗室,先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往牙刷上挤了点牙膏,跟男人并排站在镜子前。
他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昨天你说‘男人都喜欢清纯的’,我当时着了你的套儿,没反应过来,睡觉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我不也是男的嘛,我就挺讨厌装纯的,是不是就你品味独特呀?”
他故意把对话往某个方向拖拽,也许是想探探这人的反应。
很遗憾,这并不是突破口,顾景衡只是抹了把脸,不给他任何剖析的机会,冷静得像台机器,“咱俩体位不一样。”
“讨厌。”陆宇舟吐掉牙膏沫儿,喝了口水漱了漱再吐掉,嘴里还在嘀咕,“下次我要在上面。”
顾景衡走回卧室,穿上昨天熨好的衬衫,不多时,陆宇舟也洗漱完出来了,站在他身后说:“我下午要去上表演课,上午闲着没事儿,我送你去公司吧。”
顾景衡抬腕系着袖扣,缓缓转过身,眼底藏着难以融化的冷,“不用。”
陆宇舟很难把这人跟昨晚沉迷性爱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他心底沉了沉,闷闷不乐地说:“不用算了,那我呆家里看电视。”
顾景衡盯着他缄默片刻,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陆宇舟追在后面,“昨天晚上你可不这样,贤者时间还没过啊。”
顾景衡顿步,陆宇舟毫无设防,直接鼻子磕了上去,吃痛“啊”了一声。
男人没有生出怜香惜玉的心思,事不关己地看了他一会儿,嗓音里明显透着不耐烦:“你要实在闲着没事,不如跟阿姨学着做菜。还有,你喜欢什么样的那是你的事,我有我自己的一套标准。”
陆宇舟气得脸都涨红了,“你吃枪药啦!你爱喜欢谁喜欢谁!反正我就讨厌装纯的人,谁装纯我就讨厌谁!”
顾景衡看着这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思维逐渐恢复理智,意识到自己的无名之火殃及了池鱼,他带着点温存,伸手按了按陆宇舟的额头,“疼吗?”
“假惺惺,我撞的是鼻子。”陆宇舟扔下句话,然后狠狠推了他一把,便下了楼。
顾景衡愣了会儿神,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收回一切无果回忆。
那人就像一个多面体,逗趣解乏是一面,聒噪不省心又是另一面,而他处于矛盾漩涡,分不清哪一样占据情感主体。至于现在,他已经很难再把陆宇舟与记忆里的人进行重合。
陆宇舟下楼吃早饭,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苏阿姨看他都没怎么动,就说起她在养身杂志上看的那些门道,什么一天的能量全在早上,早餐一定要精细……陆宇舟笑呵呵地听,就是不吃,消磨掉些许时间之后,他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阿姨,我去给你拿个东西。”
说完哒哒哒跑上楼,回头拿了个黑色方盒子下来,人还未至,声音已经飘过来了:“上回618买东西凑满减,就拿了这个按摩仪。”
“你哪次不是凑满减。”苏阿姨拆穿他,“下回别乱花钱了。”
陆宇舟笑,把盒子往她怀里塞,“买都买了,拿着吧,我反正也用不着。”
苏阿姨伸手接过来,打开来看了看,U型结构,由卡在后颈那块,一时摸不着开关,“这个怎么用啊?”
“这个得连接手机蓝牙。”陆宇舟本想给她做个演示,甫一抬头,顾景衡的身影已经迈到近前。
陆宇舟偏过身不看他。
顾景衡拍了下他的脑袋,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按摩仪上,“这什么?”
苏阿姨替他说了:“小陆给我买的按摩仪。”
顾景衡淡淡打量几秒,扯了扯嘴角:“别听他忽悠,我看着像耳机。”
陆宇舟将按摩仪塞还给苏阿姨,看她装进盒子里后抬脚走上楼,自始至终没有理会男人。
苏阿姨一猜就知道是小两口又吵架了,无奈地冲顾景衡笑了笑:“小陆就这样,性格直来直去的,您别放在心上。”
顾景衡没说什么。
下午陆宇舟出门去上表演课,苏阿姨还记得早上那茬子事,试着苦口婆心地劝了劝:“顾先生脾气算不错的了,你平时也得让让他,哪有吵架次次都赢的。”
“我们没吵架。”陆宇舟走出去,忽地想起了什么,随后退了几步,扭头看着苏阿姨,“阿姨,你是不是在这边干挺多年了?”
“有五年了吧。”
“那我跟你打听个事儿,你认不认识时矜啊,就那大明星。”
苏阿姨面露困惑:“没听过,都演过什么啊?回头我看看。”
陆宇舟看她不像在说假话,大概是真不认识,心思一收,笑眯眯道:“演的都是些垃圾剧,没什么看头,甭看了,浪费时间。”
苏阿姨也笑了笑:“晚上吃什么呀,我一会儿出去买菜。”
陆宇舟认真想了想:“我想吃糖醋排骨。”
“行,阿姨给你弄。”
陆宇舟的热搜已经跌到三十名开外,评论底下依然是一水儿骂声,偶尔也有几个另类声音,不辞辛苦地往各大八卦论坛搬运时矜黑料,言辞凿凿断定时矜被有钱人包养。
陆宇舟挨个点进去看了,全是在说时矜跟他们公司高层的权色交易,描述言辞夸张香艳,不知道的还以为爆料者当时就在现场,这种八卦信一半,还得再打个折。
退出论坛,他又去微博搜了搜时矜的旧料,一行一行看下来,蛛丝马迹里并没有提到顾景衡,陆宇舟松了口气,内心莫名被喜悦占据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