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衡把小黑放下来,那猫对人类世界毫不知情,一蹿一蹿爬上了供它玩乐的猫架。
卧室里依然残留着他的气味,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床上抵死缠绵,转个身小骗子就把痕迹擦得干干净净,床单是新换上的,被套和枕头套也是,铁了心要抹掉所有回忆。顾景衡躺到床上,又给那边拨了通电话,依然是“正在通话中”,他摔了手机,闭眼沉思到半夜。
小黑在客厅狂叫,他被吵醒,过去给它充了点羊奶粉,吃饱喝足,小家伙的精神头上来了,扒着男人的手想玩,顾景衡嫌烦,捏着后颈给它塞回了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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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顾景衡把小黑送回了顾宅,盛母没多问,当宠物猫悉心养着,一连三天,他都没回去看一眼,第四天晚上,他突然一身酒气出现在宅子里,手里还夹着半截香烟。
姚叔问他吃过饭没,他也不答,径自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沉默地抽着烟。
姚叔打他进门就闻见了酒味,忙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他没喝,虎口抵着额头,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我妈呢?”
“太太已经休息了,刚上楼不久,估计还没睡,怎么喝成这样了,先喝点水,我去把张姨喊起来给你煮点醒酒汤。”
“不用了。”说完捻灭烟蒂,起身朝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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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卧室门口,顾景衡伸手敲了两下门,盛毓清口气不悦:“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是我。”
他妈披着件丝绸睡袍过来开门,近前闻到了刺鼻酒气,“你喝酒了?”赶忙把儿子拉进来,“别被你爸看见,他最近心情不好。”
顾景衡躺到一边的贵妃榻上,闭着眼问:“我那猫呢?”
“在宠物房。”盛毓清下楼吩咐家里的阿姨冲一杯蜂蜜水,她自己走到盥洗室拧了把热毛巾,拿来给儿子擦拭额面,却被烦躁地挥开,她索性冷眼瞧着,“大晚上受什么刺激了,跑我这儿来耍酒疯。”
门外有敲门声,盛毓清过去开门,接过阿姨端上来的蜂蜜水,“砰”地搁在小矮桌上,“喝了赶紧走,我要休息了。”
顾景衡躺着没动,神情多少带点懒散,“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他之前有阵子被封杀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盛毓清冷着脸:“你今天过来就为了说这事?”
顾景衡睁开眼,眼底蓄着无尽寒意,“我问你是不是。”
盛毓清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踏照片丢给他,“有盛家压着,没有哪家媒体敢登你顾景衡的花边新闻,结果呢,你就背着我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知道我瞧不上他,还把人往家里领!”
顾景衡翻着看了看,全是他和陆宇舟的合照,几乎都是背影,偶尔夹几张模糊不清的侧脸,他把照片摞到一块捏在手上,“谢了,我拿回去留个纪念。”
“想都别想,你是我儿子,我有权过问你的婚事。”
顾景衡撩眼看她:“你如果不是控制欲这么强,咱俩的关系也不至于闹这么僵,高中在国外,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最怕你不分昼夜地给我打电话,然后问我‘你爸爸爱不爱我’,他爱不爱你你去问他啊,折磨你儿子算什么。”
说完,他抬脚走到门口,突然回身看着他妈,“拍照片可以,你想拍多少张都行,但你不能欺负了他。”男人喉结动了动,“小黑我要带回去自己养,不劳你费心了。”
盛毓清忍住眼泪,“为了一个外人,你就这么跟妈妈说话……”
“他不是外人。”顾景衡有些动容,“妈,您就别折腾了,你累,我也累,这都多少年了,你该知道我的脾气,只要不是我想要的,您没法强塞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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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叔一直在楼下候着,还以为母子俩有话要说,这才十来分钟,就见他提着猫笼下来了,“这么晚还回去啊,留这儿歇一晚吧,这猫是要带回去吗?”
“嗯,带回去。”顾景衡看上去有些憔悴,连步伐都显得委顿。
“刚才上楼是不是跟太太吵架了?”姚叔叹了声气,“你姥爷把她宠着养大的,她就是大小姐脾气,年纪上来了,一时半会也改不了,有什么话好好说。”
顾景衡走到汽车旁,把照片和猫笼放到副驾上,然后就倚着车门抽烟。
快十一点了,月亮移到中天,别墅里夜凉如水,万物沉寂,姚叔走到他身后,又劝:“喝了酒不方便开车,就在这儿歇一晚吧。”
顾景衡语气淡淡:“我还好。”
“真要回去,那我送你。”姚叔做了最后的妥协,朝他一伸手,“钥匙给我,走吧。”
顾景衡扔了烟,用皮鞋踩灭,拉开门坐到后面。
姚叔先熟悉了内部配置,随后发动汽车,“现在住哪儿?”
“霄云路8号。”
姚叔开上主宅外面的柏油路,经过岗哨,道闸放行,“上次领回家吃饭那孩子,嘴巴挺甜,有空带回去给你姥爷看看,他肯定也高兴的,老爷子岁数大了,现在能让他操心的也就剩下小辈的终身大事了。”
顾景衡说:“亲孙子还没着落,应该操心不到我头上。”
姚叔笑了笑:“好久没看见盛赞那小子了,听太太说,他最近准备去美国的医院进修半年,做什么访问学者,以后回国在他们医院可以优先评职晋升,听着挺厉害,我是没懂他们那些行话,那小子现在忙着事业,估计也娶不了媳妇。”
他不搭话,姚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工作上有烦心事啊?”
“还好,就是有点累。”顾景衡从烟盒里拣了支烟出来,点燃,慢吸几口。
姚叔看他烟瘾极大,才这么一会功夫,烟不离手,一根接着一根,“累就回去好好睡一觉,烟酒这东西要少沾,平时可以学着喝点茶,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比那洋咖啡管用。”
顾景衡“嗯”了声,兴致不是很高。
“那孩子是叫小陆吧,现在还拍戏吗?演员这种工作性质,以后结了婚,你俩肯定是聚少离多,要我说,再拍个几年就让他直接隐退吧,反正你们也不缺钱花。”
顾景衡吐出烟气,把半降的窗户开到最大,“他一年到头拍不了几部,在外面呆的时间不长。”
“那就好,结了婚还是要以家庭为重。”姚叔看看笼子里的小家伙,“这猫多大了啊?”
顾景衡像是被烟熏到了嗓子,声音有点哑:“一个多月。”
“那可以吃猫粮了,买点软乎的。”家里有小白在,姚叔多少知道点养猫的窍门。
顾景衡翻到手机里的通讯录,给其中某个人拨去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接起。他说:“帮我查个人,名字叫过云谦,杨过的过,白云的云,谦虚的谦,江苏无锡人,是个警察,查查这人现在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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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舟绞着被子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觉得眼皮子噗噗跳,一会又觉得屁股硌的疼,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得劲儿。
“睡不着啊?”过云谦躺在他身侧。
“白天睡多了,不太困。”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小伦占去一间,他和小过睡在面积稍大点的这间,没有谁刻意去强调这种安排,一切发生得太自然了,抹去五年的跨度,从前他俩就是躺在一张床上畅享未来,现在不过是延续以前的习惯。
陆宇舟侧躺着与他对视,声音软软的:“我想钻你被窝。”
过云谦笑:“那你来啊。”
“哎,我来了。”陆宇舟挤了进去,把脸贴在男人胸口,“那电视剧你看完没?我演得好不好?”
“一般,你压根就没演技。”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陆宇舟嘻嘻笑了笑,“偶像剧没啥看头,你得看我拍的那个《逐鹿》,那里面演得是真好,就连导演都夸我,我当时都快飘了,以为自己这回要奔着最佳男配去了,结果啥也没有。”
过云谦刮了下他的鼻子,“谁能想到,当初在学校里跟我抢咸鸭蛋吃的人,现在居然成演员了,这几年变化太大了。”
陆宇舟没提当年的灰暗日子,以及那段曲折的心路历程,尽挑美化过的说:“我第一次去公司谈合同,就问他们交不交五险一金,他们说不交,我说不行啊,你们这儿不太正规,他们就教育我:‘嘿,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大额商业保险啊’?五险一金能有多少钱啊。”
说完自己倒先乐了,“我以前好傻缺啊。”
“是有点傻。”
“然后公司就给我安排经纪人,我就问我经纪人,是当演员挣钱还是当经纪人挣钱啊,平哥当时可无语了,之后好久他都提防着我,怕我抢他饭碗。哈哈,后来我发现,还是当演员挣钱。”
过云谦听在心里,没去问具体有多挣钱。
第83章 争锋相对
迈入五月,适逢谷雨前后,紫红色的槐花开得葳蕤繁盛,娇嫩嫩的一簇紫,满城烂漫,陆宇舟心情舒畅,深吸口气,似乎空气里都是甘甜的气味。
他领着小伦从超市出来,这孩子怕生,不管走到哪里,都喜欢紧紧黏着他,决不超过十公分。
“晚上回去给你做烤五花肉,吃过没?”陆宇舟问。他刚才在超市挑了块肥瘦相间的肋条肉,又挑了些过云谦爱吃的芸豆和上海青,还有一些进口水果,这会儿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小伦问:“是用烤箱做吗?”
“对,我也是第一次做,回去先试试。”陆宇舟睨了他一眼,“哎呀你怎么都不长个儿啊,得多吃点肉。”
小伦有板有眼地强调:“哥哥说,男孩子到十七八岁能蹿好高,我还没到年纪。”
“瞎说,我十四岁就蹿好高了。”
“那你好棒棒。”
陆宇舟好笑道:“嘿,跟谁学的啊,阴阳怪气的。”
两人打车回到那片居民楼,想着过云谦应该做好饭在等他们,步伐不觉加快,跑到楼下,陆宇舟猛地来了个“急刹”,因为他面前站着一人。
顾景衡凝望着他,不过才一个星期多点,这场景却像多年未见。
陆宇舟把手上的购物袋交给小伦,嘱咐道:“你先上去,哥哥跟这个人说点话。”
小伦点点头,目光在顾景衡身上一扫而过。
天色渐渐暗沉,五米开外看人已经有点模糊,他俩走到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避开了前面的杂货摊。
顾景衡迎风点了根烟,“啪”地合上火机,“我让你等我,结果你人就跑了。”
陆宇舟约莫是在脑子里排练过当下的场景,接下来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要真喜欢我,真替我着想,现在就走,我不想被他看见。”
顾景衡忽地捏住他下巴,似野兽亮出嗜血光芒,“你再说一遍。”
“我这个人有初恋情节,我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都是跟他,现在他回来了,我凭什么不能跟他在一块?我俩又没犯法。”
顾景衡久久凝视他,末了冷笑出声,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你做事比谁都绝。”突然手一抬,擒住陆宇舟后颈,把人往自己怀里压,声音隐忍而克制,“那你初恋知不知道,我一个晚上能弄你三次?”
陆宇舟咬住下唇冷静片刻,“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要不这样,我把你安在外边,隔段日子我就去看看你,但你得听我的话,不能胡搅蛮缠,得有当外室的自觉性。”他观察到顾景衡的脸色愈发难看,话锋一转,“你看,接受不了吧,因为这不道德,咱俩不能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
顾景衡低头瞧着他:“你就这张嘴厉害。”
“你回去吧,他们还等着我吃饭呢。”
这时,过云谦寻到了他们谈话的地方,就站在不远处,“上来吃顿便饭吧。”
陆宇舟看向躲在小过身后的小伦,知道是这孩子跑回家通风报信了,他想也没想,说:“他吃过了。”
过云谦没回,直接对着顾景衡:“顾先生有什么话到家里来说吧。”
顾景衡咬着烟走过去,四人上楼。
晚饭三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小伦主动去厨房盛饭端菜,备好了四份碗筷,他是肚子真饿了,扒着饭就开吃,也不管现下的剑拔弩张。
陆宇舟吃着饭,给小伦不停地夹菜,短短时间饭碗上就堆出了个小山,过云谦出声道:“你给他夹这么多,能吃了吗?”
“能吃了,他在蹿个儿。”
小伦眼珠子鼓溜溜地在三位大人之间转悠,话不说一句,埋头继续干饭。
顾景衡动筷子简单吃了一点,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谁也不主动开口,饭后,陆宇舟保持着方才的沉默去厨房洗锅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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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伦七点多就想爬上床睡觉,还想偷懒不洗澡不洗脚,被陆宇舟训斥了一顿,拎着他去卫生间把个人卫生问题解决了。
屋子里一时间全是他跟那孩子的声音——北市话和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蹩脚方言,三教九流,五味杂陈。
顾景衡淡淡打量房子的布局结构,发现它只有两间卧室,一面朝南,一面朝北……那孩子睡在北面。
男人忽觉烦躁,忍住想抽烟的冲动,过云谦从茶几的柜抽屉里拿了玉溪出来,递了一支给他,“来一根?”
顾景衡接了过来,过云谦倾身向前,帮他点燃了纸烟。
两人抽着烟,陆宇舟在卧室叠衣服,统共几件从阳台上收来的干净衣服,翻来覆去地叠,叠完又揉乱,继续再叠一遍,没事给自己找事似的。
过云谦艰难开口:“我听舟舟说了你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