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歌无奈叹了一口气,“去我家吗?别回去了。”他换了个说法。
“……什么?”罗泣歪了歪头,“哦。”
……啊!
罗泣的情况比想像中还差,才刚踏上归途,他就开始走不了直线,走到半路更是连站都站不稳,倒在李歌身上了。
罗泣垂着头,靠在李歌身上,他只好微微侧头,察看罗泣的状况,“你能再撑一会儿吗?”
“……我没事儿。”罗泣又给李歌说了一遍。
李歌偏头叹了一口气,把围巾披在罗泣的肩上,又帮罗泣把帽子带上,“你先站稳,我背你。”
“我没事儿,不用。”罗泣依旧犟着。
李歌咬紧牙根,倒抽了一口凉气,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再跟罗泣纠缠一分钟,他就可以把羽绒服脱了。“我想试试背你回去,行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哦。”罗泣点了点头,扑上李歌的背。
……啊啊啊啊啊啊!
晚上十一点,大门传来急速的敲门声,不像用手敲打的,而是像用脚尖踢的,特别像来讨债的。
正想要回房间睡觉的李默走了过去。虽然家里没有债务问题,但他手里还是拿着晾衣杆,谁知道会不会是讨债找错门的呢?
“李歌?”李默打开门,发现这“讨债找错门的”是他儿子,而他的背上是昏昏沉沉的罗泣。
“把他鞋子脱了,快。”李歌一边走回房间,一边用脚把鞋子脱下来,李默则追在他后头,脱下罗泣的鞋子。
李歌回到房间,把罗泣放在床上。罗泣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又或者是晕了。
“罗泣?罗泣?”李歌一边从衣柜翻找出吸汗功能好的衣服,一边唤道。
“呀?罗泣这是怎么了?”曹惠贤被李默从睡梦中叫醒,匆忙赶来,看到了病怏怏的罗泣。
“我没事儿。”已经快失去意识的罗泣仍然坚持着他这一份倔强。
“我去你的没事儿!”李歌实在是压不住他的怒气了,“你再‘没事儿’一个我就把你扔大街上!”他一边骂,一边帮罗泣把衣服换了。
“你这一路上说了多少句‘没事儿’你自己说!还给我加个‘儿’在后头,你要真没事‘儿’!老子就给你当儿子!”
他骂着,进了浴室倒了一盘冷水和一盘温水,冷水是用来给放在罗泣额上的毛巾过凉,温水则用来给罗泣擦身擦手擦脚,以防他嫌出去滚了一圈身上脏不愿睡。
正常的罗泣是不会的,可谁知道这说着“我没事儿”的神经病会不会呢?
“喂!”李歌冲电话喊,“这傻逼罗泣有没有药物敏感,要是没有我就随便给他吃了!”
“……没有……啊……怎么了?”电话另一头的万岁被人从梦中叫醒,火还没来得及上来,就被李歌给吼熄了。
“他……我操!都快烧到三十八了还给老子逞强,你咋不上天呢?”李歌看了看温度计,萌生了直接打死这人的念头。
“……别气……或许你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说一下,这傻逼生病的时候喜欢说‘我没事儿’,千万别理他。”万岁赶在李歌破口大骂前接上下一句,“如果他回你‘不知道’或者‘可能有’之类的,那就是他已经要好了。”
“加油啊兄弟……他生病的时候是挺难伺候的。”
李歌挂了电话后,把曹惠贤找来的感冒药、退烧药和水接了过来,“吃药。”
“我没事儿,不吃。”罗泣回答。
李歌翻了个世纪大白眼,“就是没事才要吃药。”
“……是吗……哦……”罗泣慢慢坐了起来,把药给吃了。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曹惠贤哭笑不得地说。
李歌生气地说:“什么有点!这是大傻逼!”他吼完后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阿姨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他抱歉地说。
“没事,傻孩子。”曹惠贤笑着在他的头上揉了一把,“很少见你这么失态,你就是太担心罗泣了。”
“如果他一直不退烧,你来房间把我叫醒,我们带他医院——”
“我没事儿,我不用去医院。”罗泣扒拉着床单,表达自己的抗拒。
“没在跟你说话!”李歌指着罗泣说,“不要自己的智商那别要!”
“我没事儿……”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歌快步上前,跨坐在罗泣的身上,拿起一旁的枕头,企图让罗泣交代在这儿。
“好了好了。”曹惠贤抢下李歌手上的枕头,“你先去洗澡,我在这里看着他,然后我回去睡了。”
“……抱歉。”李歌嘟囔道。
“没什么好道歉的,快去吧。”曹惠贤又在李歌的头上揉了揉。
洗完澡后,李歌带着一身热气躲进了被窝。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器,罗泣在被窝里蹭了蹭,蹭进了李歌的怀中。他哼哼两声,把头埋在对方的臂弯里,“……暖和。”
“你是不是冷,我去给你拿条毡子。”李歌柔声说。不过他一有动作,罗泣就不满地往他的方向蹭了蹭,“……唔,你别动。”
“好好好,不动。”李歌无奈地笑笑,把自己脱在一旁的羽绒服扯了过来,搭在罗泣身上,手环过他的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夜半时分,李歌因为要替罗泣把毛巾过凉,一直没,而罗泣也睡得不踏实,一直在哼哼,而且总是会在李歌问他是不是不舒服的时候回一句:“我没事儿”。
有“儿”没“儿”其实是有差别。“没事”就是……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没事儿”就是在强调着,连“事儿”、一丁点儿的事都没有。
狗屁!
此时,房间响起了一首逼格有点高的乐曲,是罗泣的电话响了,来电人叫“罗燃”,估计是他爸或者他哥或者他弟,李歌替他接了起来。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你不是说晚上会回来吗?”电话那头传来一听就很有威严的声音。
“……呃,叔叔您好,我叫李歌,是罗泣的朋友。罗泣他呃……生病了,我就先把他带家里来了。”李歌面前对罗泣的家人,表现得有点怂。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阵子,“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去看看。”细心一听就会发现,罗燃说的不是问句,没有要让李歌拒绝的意思。
家里的电铃坏了,李歌怕在房间里听不见敲门声,便出去客厅等,罗泣对于失去暖源不怎么高兴,两个脸颊鼓得贼高。经过主人房时,他探头进去和李默说了一声。
“咔”,门外传来按键声,估计是有谁按下了没电的门铃。
李歌拉开了一个小缝,望向门外。
“李歌是吧?”门外的人穿着套头毛衣、西裤、皮鞋,外面穿着比罗泣还要拉风的羽绒服,“罗燃,罗泣的父亲。”他的声音倒是和电话里没什么分别。
“叔叔您好。”李歌打开门,把拖鞋放在了罗燃跟前,而后把他领进房间。
“他怎么了?”罗燃问。李歌才刚张了张嘴,床上的那人说条件反射地应了,“我没事儿。”
“……万岁说他没药物敏感,我就拿了点药给他吃药前量是三十八。”李歌忍着怒火,对罗燃说。
“嗯。”罗燃应了一声,走到床头柜上,把体温计拿了起来,让罗泣叼着。体温计“嘀嘀”两声,显示三十九度。
罗燃皱起了眉头,“起来,去医院。”他语气严厉地说。
“我没事儿,我不用去。”罗泣把头埋进枕头里。
“三十九了,不能再烧下去。起来。”罗燃拉了拉罗泣的胳膊。
“我没事儿,真的,我不用去。”罗泣用力抓着床头挡板,大有“罗燃要强行把他拖走,就要先把床头挡板拆下来”的意思。
“你几岁了,生病还闹别扭,起来。”罗燃加重了语气。
“我没事儿!我不去!”罗泣加大了音量,吓到了房间的其余两人。他顿了顿,把脸从枕头上挪开了,“我没事儿……我不用去医院。”可能是生病了的原故,罗泣的眼眶水汪汪的,说话还带鼻音,看起来很是可怜。罗燃一愣,放开了罗泣。
“我叫私人医生来。”他叹气道。
☆、025 暖和
“李歌?”罗泣拉下棉被,“冷。”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李歌躺下来。
“三中大佬,你同学知道你是这样的吗?”李歌忍俊不禁,“你几岁了?”他笑着,配合地躺进被窝,罗泣立刻贴了上去。
“十六。”他诚实地回答,“暖和。”
其实李歌觉得有点尴尬,人家他爹就在房间里,而他智商堪忧的儿子则被抱在自己怀中,让他有种在别人家长前占他儿子便宜的感觉。
房间一阵窸窸窣窣,罗泣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一双陌生人的眼睛和他手上的“武器”。他瞪大的眼睛看了他几秒,接着就翻身要下床。
“你去哪?”李歌捉住了快滚下床的罗泣。
“我没事儿!我没事儿!”罗泣依旧挣扎着要下床。
罗燃上前了几步,拦着他下床的路,“怎么还怕针?”他蹙着眉说。
“我没事儿!我不要!”罗泣见逃跑的路没了,转而躲进李歌的怀中,还把手伸进了衣服,“我没事儿……我不要……”即使没人再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他还是不断重复着。
李歌有点心痛地轻揉着罗泣的后脑勾,“好好好,不弄你了,不怕。”或许是累,又或许是李歌揉得太舒服了,罗泣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
清醒着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李歌继续哄着罗泣睡觉,医生把针头的盖子拔掉,罗燃悄悄把罗泣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就在针头快碰到罗泣的皮肤时,罗泣突然醒来,把手从罗燃的手掌挣出。
“我没事儿,我不要!”和刚才拒绝去医院时不同,罗泣说话时带上了哭腔。低头一看,这哪是“哭腔”这么简单,罗泣这是真哭了,还悄悄用李歌的衣服擦泪。罗燃和李歌同时怔着,对看了一眼,他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明显是第一次见罗泣这么弱势。李歌倒不觉得他丢人,更多的感受是心痛。
罗泣缩在李歌怀里抽泣着,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我没事儿了,唔唔……不要……”
“你说什么?”李歌柔声询问。
“妈妈不要唔唔……我没事儿了,真的……”罗泣用指尖拭去眼角的泪珠,继续嘟囔着。
李歌疑惑地看了罗燃一眼,后者也是对这件事一点概念也没有。
“只能打针吗?”罗燃询问。
“吃药没什么效果,打滴点也是得用针,除非……直肠给药。”医生回答。
罗燃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抓住他的手。”罗燃和李歌合力压着罗泣,试图强迫他配合。
“不要!”罗泣拼命挣扎,大有躲进李歌体内的冲动。他的肩一直抖着,抽泣的声音也是愈来愈大声,“我没事儿,真的……我不要。”
李歌叹了口气,“就是没事才要打针。”他忽悠着。
罗泣仰头看着李歌,后者贬了贬眼睛,认真地说:“我有事儿。”罗泣又扭头看着身后的罗燃,“……我有事儿。”然后他越过李歌的肩,看着医生,“我也有事儿。”罗泣委屈地在李歌怀中蹭了蹭。
为什么只有我没事儿……
李歌揉了揉他的头发,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是想手痛一下下呢,还是屁股难受一阵子呢?”罗泣贬巴着眼睛看着李歌,慢慢躺平下来,屁股紧贴着床,接着把手压在了屁股下。
“不行,你得选。屁股还是手。”李歌强忍笑意,继续哄着。
“不要。”罗泣嘟起了嘴。
为什么不能拍下来呢?这太有趣、太可爱了!
“罗泣乖,要手痛一下下呢,还是屁股难受一阵子呢?”李歌兜着罗泣的脑袋把他拥入怀里,放轻了语气,试图让他松懈。
“都不要……”
四个人纠缠了好久,罗泣的体温升到了三十九度二,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状态下的罗泣,只要不提起针,或者让他看到针,就没有任何的反应。
“……给药吧。”罗燃省略了前面的字。
李歌把罗泣翻了过来,让他伏在自己的身上。罗泣的睫毛沾着泪珠,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乖巧地枕在李歌的胸膛。医生把罗泣的脚曲起,小心翼翼地拉下裤头。
“哼嗯……”
罗泣动了一下,李歌抱紧了他,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儿,乖,没事儿。”罗泣哼哼两声,再次安静下来。
……给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了解是要放到很里头。可是罗泣警惕心很强,刚碰到就醒过来了。
“……不要。”罗泣扭动身体挣扎着。
李歌不明白一个病人是怎么做到在烧到三十九度的时候,还是无法被三个大男人控制。
……唔,这说法不太对。
反正就是好不容易给完药,三个人都摊在原地不想动了,而可怜的罗泣哭红了眼眶,正委屈地抽泣着。
李歌决定等罗泣退烧,一定要用这事好好地取笑他一番。
“好了,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不难受了。”他放轻了语气,轻拍着罗泣的后腰,试图帮他分散点注意力。
要是罗泣还不退烧……
李歌盘算着直接把罗泣打晕,谁会跟他再纠缠一轮啊!
所幸的是,药是有用的。过了不久,罗泣的体温就开始回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