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向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沉吟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自由...哎,怎么变成比惨大会了啊。”
梁彰试探地说:“如果可以...你可以给我说说你自己。”
“我爸是昼城人,三流作家。我妈是南川人,空有一身皮囊,跑到昼城来寻演员梦。”
蛮俗套的爱情故事,落魄作家遇上有明星梦的美女,向国用两首诗就把向裴他妈搞定了,还答应她以后要专门给她写个剧本,让她做最红的女主角。
但明星梦哪有那么好实现,演艺圈不乏美女,更不乏演技精湛的美女,向裴他妈连电影界的门槛都踏不进就被赶了出来,伤得体无完肤,还意外有了向裴。向裴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向裴他妈的梦因此破裂完全了,她的恨从向国身上逐渐转移到向裴身上,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含恨。
六岁那年,向裴他妈在昼城实在待不下去,收拾行李回了南川,演员梦破碎后,她在南川随便找了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嫁了,反正她和向国没有扯证,又长得漂亮。
向裴上初中时,向国再婚,他的妻子不允许他带着一个拖油瓶,刚好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小孩。
向国听话,刚好向裴也很懂事。省得他还要做出不舍得的戏码,向裴看着假。
这些事情向裴很少对人提起,知道得比较完整的人只有游景和陈召南,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他。不过对着梁彰,向裴不自觉全盘托出,有股特别的信任感。
“你会恨他们吗?”
“最开始是恨的,特别是在姑妈家的时候,最灰暗的日子,我恨透了他们。可后来一想,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
“你爸或许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在意你吧。”
梁彰果然听到了楼底下的对话,向裴眼神有点不自然,梁彰急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看的!我就只看到了前半截,本来还想过去给叔叔打声招呼,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就赶紧上去了。”
向裴倒没觉得有什么。
“没事,我只是...我跟我父亲难得见一次面。”
“向裴。”
“嗯?”
“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随时洗耳恭听。”
梁彰现在成了一颗猕猴桃,脑袋上顶着特硬汉的寸板。
不得不说,他头发剪短后,反而把五官的优势无限放大,本来的大眼被修饰得更深刻,眉毛生长得更野,额头饱满,鼻梁高挺而棱角分明,整个人又清爽又帅。
“还挺帅。”
向裴的目光再次落上梁彰的嘴唇,大概是错觉,他觉得那里更红了。
“真的吗?”梁彰直勾勾盯着镜子,里面的他既陌生又不自然,“都不像我了。”
“那就很高兴认识你,新的梁彰。”向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梁彰想起向裴在火车上说过的话:有缘再见,梁彰。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再见一面。
剪了头发后身上还有很多细小的头发碎渣,梁彰打开花洒,想洗个澡。
梁彰整理好东西,准备踏出浴室的门。
“向裴,今天谢谢你。”梁彰指了指他的额角,他现在才记起说最重要的事。
“没什么,我挺耐打的。”
“不过以后要是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可不用你挡了。毕竟算起来,你还比我小。”
向裴耸耸肩:“好啊,傻仔。”
梁彰瞪大眼睛,作势要打向裴,又把手放下来,冲向裴笑:“记得把可乐喝了。”
“还有,晚安向裴。”
向裴微愣。恍惚间,他好像也不太需要父亲的拥抱和母亲的晚安了。
第15章 去定义幸福
向裴接连受伤,为此陈召南说要带他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平安符?说起来我脖子上倒有块平安锁。”
梁彰闻言把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掏出来,捏在手里给陈召南和向裴看。
平安锁是由一块玉雕刻而成的,不大,呈乳白色,光泽温润。是梁彰妈妈外地出差给他带回来的,价格好像不菲。
陈召南拿起梁彰脖子前的玉,绳子只有那么长,只能凑近脑袋仔细看几眼,道:“品质不错啊。”
平时梁彰的吊坠都藏在衣服里,向裴也没怎么注意到过。他提起陈召南的衣服领子,让陈召南下巴难受地仰起来。
“你什么时候成鉴玉的专家了。”
“哪有,我爸就喜欢收藏玉。诶,小裴,过两天我们去一趟庙里呗,真该给你去去霉运。”陈召南按了几下脖颈。
“你是想去庙里求你的桃花运吧。”向裴一语戳破道。
陈召南笑道:“顺便,顺便嘛。游景也去,帮他求财,也帮他求点桃花,看他单身好几年了。”
陈召南父母是做生意的,难免会信些玄学范畴内的东西,家里挂满了平安符、转运珠一类的玩意儿。耳濡目染,陈召南也有点信这些,愿意花钱求个心理安慰。
但向裴不买账,他没平安符也安稳活到了现在,没病没灾。这两次意外受伤,反而证明了他身体的耐抗性,应该说他运气蛮好。
“不去,封建迷信。”向裴斩钉截铁地拒绝。
“什么叫封建迷信啊,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就有求平安符这种传统...”陈召南想要开始他的长篇大论,还挖掘出历史的因素来,显出一副有文化的样子,也不知是得瑟给谁看。
“而且你这几天也不能去酒吧上班,闲着也是闲着。”
向裴又拒绝了陈召南几次,但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勉强答应了下来。陈召南这人就是爱热闹,走哪儿都想多拽几个人。
果不其然,他又转头问梁彰:“小彰,要不你也一起去?”
“啊?我?”梁彰很惊讶,下意识看了一眼向裴,眼神传达出求助,想征询他的意见。梁彰的第一反应是答应,但总觉得还是要经过向裴的同意,不然他加进去会显得怪异。
这边向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想让梁彰去还是不想。
“怎么样?”陈召南再一次问。
“我...”梁彰还在犹豫。
“去吧,”向裴撩了撩耳后的头发,耳朵刚好被遮起来,继续说,“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怎么出去转转。”
既然如此,梁彰答应的话都到嘴边了,但他转念一想,中午他还得去饭店打工。
他瞬间极为沮丧,饭店老板对他很好,经常会给他拿些吃的,工作量也不算太大,他当然不好意思请假,特别是请假理由还只是去庙里。
梁彰一咬牙,道:“我就算了,我中午还得打工。”
“那可惜了,我还想着给你们两个小朋友都去去霉运,那就等下次吧。”陈召南惋惜地摇摇头,去向裴家里摸索吃的去了。
下次,这词太遥远,听着都遥不可及。梁彰又不会一直待在昼城,中国那么大,离开以后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这儿,梁彰抬眼瞅坐他对面的向裴,那人依旧没什么表情,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水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感应到了梁彰的目光,向裴也扬起了眼。
四目相对,梁彰想收回眼神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向裴大眼瞪小眼。
向裴说:“怎么了?”
“有点可惜。”
“你也想求平安符?到时候我给你求一个就好了。”
“嗯。”梁彰闷声道。
他只是想和向裴一起去庙里而已。
梁彰没敢这样说,因为他自己也被这想法吓到了。
陈召南在他们家里吃完饭才走,临走前说出发时间暂定周六早上八点,也就是后天。
他走后,门再度响起。向裴在洗碗,梁彰去开门。
是娜娜。她右手提着一大堆水果,左手提个银色保温桶。
“快快快,帮我提着,爬这六楼可累死我了。”
她住地下室,每天往低处走,向裴他们住最顶层,可把她累坏。
梁彰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问:“娜姐,你怎么来了?”
他手一沉,往屋里走,把东西搁在桌上,一面问娜娜:“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娜娜屁股朝沙发上一压,梁彰自觉地把水给她递过去。凉水往她喉咙里猛灌进去,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不停用手疯狂扇风,可见外面太阳得多毒。
“听说昨天小裴脑袋被人砸了,还有你脸也给打得不像样,这下可没给我气坏。今天正好我有空,就来看看你们。你说小裴最近怎么老爱受伤。”
“城哥怎么没来?”
“他说他有点事,明天再来一趟。咦?你头发怎么回事?准备摆脱未成年形象吗?”
梁彰叹气:“哎,一言难尽。”
娜娜笑着说了他两句,看到向裴正在洗碗,道:“你们都吃过了?”
梁彰点头:“就在你来之前刚吃过。”
娜娜把桌上的保温桶打开,一股香气直接扑面而来,里面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梁彰肚子虽饱了,但还是循着味道扑过去:“哇,好香!”
饭盒里装着糖醋排骨,色香味俱全,酱汁浓稠,上面撒着白芝麻。
“我的拿手好菜,专门拿过来安慰你们两个的。不过,你们都吃过了...”
娜娜拿起盖子要重新盖回去,梁彰手疾眼快地按住她:“我还在长身体呢,”他又朝厨房那边喊,“向裴!快来吃娜姐给我们送的菜!”
排骨肉质软糯,味道偏甜口。娜娜的手艺极好,梁彰吃得嘴边泛油。
“这味道跟我妈做得差不多。”
一盘子肉差不多都进了梁彰肚子,向裴只是象征性尝了几块,以前娜娜没少给他做,他没那么馋。
娜娜问梁彰:“怎么的,想家了?”
“有点吧,在想我爸妈现在什么状况。”
前几天赖宇在QQ上给梁彰发来消息,他给梁彰爸妈说的是梁彰跑到南边去了,很安全,他们一直在联络,只是他也不知道梁彰具体在哪里。
梁彰爸妈还是不放心,让赖宇给梁彰传达——梁彰想做什么他们都答应,只要他回来。
向裴在旁边动了动身体:“你想回去吗?”
“还不是太想...主要怕我一回去,他们就反悔,”梁彰把吃剩的骨头丢进垃圾桶里,抽纸擦嘴,“娜姐,你出来这么久,会想家吗?”
娜娜淡然地摇头,两只耳环跟着晃。她满不在乎地道:“我十六岁被我爸妈卖去给一个傻子做媳妇儿,自那以后,我就没家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不对,现在阿城给了我家。”
梁彰愕然:“所以你是因为这个逃到了昼城?”
“当然了,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耗那里吧,我不想老死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还好我算机灵的,只在那边待到了十八岁。”
现在早不是封建社会,人们每天光鲜亮丽地出门,大多数人按自己喜好结婚生子,这是梁彰对以往世界的认知。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着娜娜,好像无意间踏入了一个神秘的领域,窥探到最阴暗、肮脏的角落。令人寒心的是,那些角落或许永远也不会在世上消失。
话题太沉重,梁彰没心情再说话,向裴的脸色也很不好。
倒是娜娜很释然,过去的痛苦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疤痕,她的笑容代表了她作为一个人的态度。
“畜生都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现在得迎接更好的生活。”
“虽然我现在的生活也见不得光,不过幸福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只要阿城还活着,我也就还有盼头。”
第16章 一中午多少工钱
周六早上八点左右,向裴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
“要走了?”梁彰正在剥一个水煮蛋,手边围了一圈蛋壳。
“嗯,陈召南在楼底下,”向裴问,“你不多睡会儿?”
“很早就醒了,然后怎么也睡不着。”梁彰答道。他看起来兴致不高,手里的动作缓慢,头发乱糟糟。从前天陈召南来他们家之后,梁彰差不多一直是这个状态。
向裴估计梁彰如此郁闷是因为不能去庙里,还道梁彰怎么也这么迷信。
梁彰终于剥完手里白嫩的水煮蛋,转手递给向裴,顺道捎了瓶奶和两个馒头给他:“要吃早饭。”
很早他就发现向裴不爱吃早饭,三餐也不太规律,这样下去胃迟早要出问题。
陈召南之前给向裴打过电话,约着早上一起吃完早饭再出发,而且向裴讨厌吃鸡蛋,小时候有次吃完鸡蛋后狂吐,导致现在闻到蛋味就反胃。不过蛋已经放在了向裴面前,他不想拒绝,接过吃的,对梁彰说:“谢了。我晚上应该五点左右回来,你可以等着我一起吃晚饭。”
梁彰答应道:“行,路上小心。”
向裴扭开门走下楼道,手上拿着梁彰剥的鸡蛋,蛋白很光滑,没有一点多余的蛋壳。向裴试着咬了一口,屏气咽下去,等走到楼底下时一颗蛋刚好吃完。用牛奶把恶心劲从喉咙边摁下去,又缓了许久,直到嘴里的蛋腥味消失,向裴才继续往前走。
一辆银灰色丰田停在旧楼外面,这片区平时很少出现汽车,乍一眼望去有点显眼。
不过更显眼的是陈召南,他靠在车上抽烟,鼻梁上挂着贼拉风的墨镜。向裴怀疑他们今天是陪陈召南相亲的,而不是去庙里求平安的。
他瞧见向裴走过来,在远处就同他招手,手举得很高:“小裴!这里!”他嗓门吼得洪亮,可能是觉得向裴瞎,得通过耳朵来判断他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