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切希望能从繁杂的事物中找寻出亮眼的来,好让他遗忘掉那只灰色的、令人作呕的生物。
就像十三岁的某个早晨,他睁开眼,发现手里捏着老鼠的尾巴,全身只有黑豆大小的眼睛还完整,其余只剩肉泥。向裴在试图忘却,他人生中的阴影。
路过的地方有好多文字,没有一个字能进入向裴的脑海代替阴影。他慢慢放弃,疲倦地合上眼。
换作平常的恐吓对向裴来说不算什么,偏偏谢安安误打误撞,选对了老鼠。陈召南知道向裴怕老鼠,但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
想起谢安安,陈召南恨得牙痒,极度恶毒和极度善良都挺难,谢安安属于前者,真是个奇葩,原地暴毙是为社会做贡献。
死都恶心人,陈召南烦躁地点了根烟,摇开手边的窗户:“谢安安怎么还有胆子招惹你,要不找游景解决这事?”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向裴晃了晃,扶住把手,道:“找人过来给他办事当然容易,给钱就是了,他估计也就敢使这些小伎俩。”
话未完,向裴补充:“没必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陈召南锤了两下方向盘,抱不平:“难不成这事就这样忍了?”
“当然不能忍,我只说不把事情闹大。他不敢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呗,”向裴说,“对了,不要给梁彰提起这件事。”
“行。”
向裴也燃了根烟,嘴向着窗外吞云吐雾:“你还想说些什么?”
一眼被看穿,陈召南窘迫,又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忸怩半天。
“小裴,你到底是不是能读心?”
向裴看傻子般瞅了眼陈召南,他不问倒省去了说话的工夫,向裴也没心思聊天。
结果陈召南还是问出口了:“你跟梁彰...什么时候的事?以前没听过你喜欢男的呀。”
后面声音就轻飘飘的,心里想还好,说出来就有点奇怪,陈召南尬得用手扇风。
问得还挺委婉,要不说陈召南八卦,估摸这问题在他心里闷了好久,不吐不快。
“就前段时间吧,你来我家给我银行卡那次。不过我也没说我喜欢男的。”
怪不得开门时气氛怪怪的。意识到梁彰嘴唇为何而破,陈召南一言难尽:“就喜欢梁彰?”
向裴坦率承认:“对,就喜欢他。”
晚上向裴有些失眠,身旁梁彰睡得熟,呼吸均匀,即便没多大声,向裴听着也安心,就不再回想老鼠的模样。
有时候向裴也会突然不想长大,这样便不会逼迫自己克服恐惧,还能安心地告诉大脑他很怕老鼠,也不用不好意思,怕是未成年的专属特权,向裴偶尔想体验。
梁彰睡着的样子很柔软,像一团棉花。向裴不知道这样的形容准不准确,但梁彰确实能给别人温暖。
趁他睡着,向裴亲了亲这团不是太白的棉花,鼻尖也停留在上面。如他所料,梁彰脸蛋的触感实在比棉花要好上太多。
向裴很喜欢。
虽然向裴叮嘱过陈召南,不要同梁彰说起老鼠的事,但梁彰还是从楚燃飞那里知晓了。
楚燃飞问梁彰昨晚向裴的状态好些没有,梁彰还纳闷。楚燃飞见状发觉不对,及时闭了口,然而梁彰不好应付,死缠烂打下楚燃飞给他复述了昨晚的事。
不过楚燃飞不知道向裴是怕老鼠,他以为向裴在乎的是几个红色的字。
顺道楚燃飞还说漏嘴了向裴痛揍谢安安的事。讲了一大堆,楚燃飞觉着向裴能把他揍死。
短暂的放空之后,梁彰才从震惊中醒过来。
以前他只是单纯讨厌谢安安,现在转化为彻底的恨。梁彰悔不当初,当时不该逃走,应该用力朝谢安安脸上抡两拳。
如果能再见到谢安安,他不会顾什么心如止水,一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宛如后脑勺被人来了一棒子,梁彰心塞憋屈,找不到地方发泄,工作时候带了怒气,做事冒冒失失的。
陈召南让他干脆在旁边歇着,梁彰愧疚地说不用,一鼓作气把该干的都干完了,坐着等下一波客人进来。
和梁彰一起的服务生在躲他,他能感觉出来。梁彰问他话,他总是磕磕绊绊地回答,很慌张,生怕梁彰对他做些什么。
同性恋不是病,又不会传染,何必提心吊胆地躲。梁彰想这样说来着,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费再多的口舌扭转不了所有人的观念,还不如不说。
向裴的人气不再那么高,上台时底下没有人夸张地尖叫,也没有几个漂亮姐姐嚷嚷着要他唱情歌。
八卦这东西总是在人群里传播得很快,向裴不是明星,私生活占不了娱乐周刊的一角,也能成为人们口里津津乐道的奇闻。
不是趣事,是荒唐的事。人人挂着的表情,不知是悲惋惜还是厌恶。
梁彰看得很难过,抬手压压心脏,依旧止不了疼,眼睛发酸,身体也开始发酸。
当互相喜欢成了一件有负担的事情,他束手无策。
他体会到冲动真的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特别是不能让向裴快乐。
向裴唱了三首歌,让梁彰跟他去后巷。
同往常一样,后巷没有人,残留食物和酒的味道,不是很好闻。
后巷的门向裴锁上了,梁彰的脚后跟在地上一颤一颤的,下嘴唇超出上嘴唇,脸微鼓,是他焦虑的征兆,向裴很清楚。
“你都知道了?”
楚燃飞给向裴真挚道了歉,向裴无奈之余也明白其实梁彰迟早会知道。
他还以为梁彰会闹一点小脾气,抱怨向裴瞒着他。
梁彰是扑到向裴怀里的,但他和向裴身高差不多,在他怀里还得曲着膝盖,有点滑稽。向裴笑着扯他起来,以正常的姿势抱着他:“我没事。”
“没事个屁,”梁彰嘴巴贴在向裴肩上,声音堵着出来,“向裴,我的心特别疼。”
“我揉揉就不疼了。”向裴的语气像在哄小孩,梁彰听着羞耻,又有点乐在其中。
“你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
“你是没看到谢安安那天被我打得有多惨。”
“打多少顿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向裴抵着梁彰的鼻尖:“不提他了。”
梁彰点点脑袋:“嗯。”
听楚燃飞讲述还不觉得委屈,向裴说没事才最让梁彰委屈。
他一点也不信向裴没事。
梁彰的眼睛变得有点湿润,向裴嘴唇吻上他的眼睛:“不准哭,你一哭我就特难受。”
“靠,谁要哭了。”
向裴吻住梁彰的嘴,舌头长驱直入。
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向裴吻得用力,梁彰的嘴唇滚烫,热到向裴得舌头慌乱无措,毫无章法地在梁彰嘴里作乱,甚至让梁彰夺去了主导权。
一个吻让两人都出了汗,向裴睁开眼,梁彰的嘴唇比原先还要红,眼角的水痕若有若无。
酒吧里传来歌声,梁彰亲了向裴最后一下,靠回墙上听歌:“真好听。”
“加州旅馆,我的mp3里有这首歌。”
梁彰微微地喘气,还未从吻中抽离,眼神有点涣散。
向裴痒了起来,肉里犯事,挠不到的那种。
“是Queen的吗?”
“不是。”
梁彰的手搭在向裴的肩上,双颊绯红,像喝醉了。
或许向裴的唾液里含有酒精的成分吧。
停顿一会,梁彰问:“加州,一定很美吧?”
向裴记得旅游杂志里的加州,阳光沙滩,水天一色,的确很美。
他回答:“很美。”
“梁彰,以后我们一起去加州吧。”
虽说愿望还太遥远,向裴还是有心想试试。
梁彰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
那时候梁彰觉得加州并不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单单两张机票的事。
只要他们长大,只要他们还爱着彼此,就能很轻易实现。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我都写到了五十章...现在开始使劲往前推了!大概会虐(也不会很虐的啦)日常求求海星和评论(^з^)
第50章 突如其来
闷热夏日里无风,加州旅馆这首歌的最后一个音落下,梁彰收回固定在向裴身上的眼神,手指还停留在他的手心,温热的,不太能舍得放开。
巷外灯火通明,冷白和昏黄的光交错,无法穿行在小巷里,硬生生分出一个世界的两个时空。
梁彰想握着向裴的手走出巷子,最好能走出昼城,走到任何能被看见的地方。转念又觉得只要和向裴单独待着就好,不论在哪里都是好的。
夏日的暴雨来得急、猛,雨坚硬得不像柔软的水,倒似某种利器,很有力。
关键时刻向裴开锁的手哆嗦了好几下,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幸衣服还不算太湿,两人带了身水汽回去,雨水弄湿了向裴的长发,湿得扭成结。
郁闷随雨水一扫而空,梁彰在员工室里忍俊不禁:“怎么每次我们都要被雨淋湿?”他撇嘴,“所以我才不喜欢下雨天。”
然而第一次和向裴在暴雨夜的街头无助,梁彰看到他身上图案特别的纹身,在梁彰心里埋下隐秘的萌芽。
第二次梁彰在雨里说喜欢向裴,他的伞快拿不稳,手上装药的塑料袋有透明的雨珠,风一吹,塑料响得就很吵闹。
向裴抹去梁彰额头上的水痕,梁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雨滑进了他的眼睛里,弄得很干,不太舒服。
“大概是雨比较偏爱我们。”向裴拿了根毛巾搭在梁彰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雨果然很偏爱他们。
回家路上雨停了,没有再下雨的迹象。结果快到楼底下又下起来,混着风和闪电,刮得梁彰感觉他的脸皮都要被掀起来了。
梁彰在摩托后面欲哭无泪,风中呐喊道:“我就说让陈召南送我们回来!”
“他还要帮景哥看着酒吧,总不能天天麻烦他,这不是马上到家了吗!”
雨大风也大,他们提起嗓子吼才能让对方听到彼此声音,最后声音都有些沙哑。
的确马上要到家,但衣服湿透了。向裴更辛苦,还得在雨里睁开眼。
梁彰担心安全问题,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后面着急,最后发觉着急让向裴更紧张,就在后面闭了眼睛,微微松开抓紧向裴衣服的手。
好不容易才挨到回家,梁彰皮肤上说不清是雨还是汗,总之和在一起黏得很。向裴也同样狼狈,梁彰很喜欢这样看起来有点脆弱的向裴,也喜欢他湿漉漉的长发,打湿后变浓重的洗发水味。
也是让梁彰心跳加速的味道。
形容暴雨,向裴和梁彰都忘了很重要的一点——暴雨可能成为冲动的罪魁祸首。
可能雨水会带走人的一部分理智,把谨慎揉烂了再抛开,人的精神力量会像水一样易操控。
比如向裴不知道吻是从何开始,没有任何征兆的。他想吻住梁彰泛着水光的嘴唇,行动也就受着思想的支配。
吻和暴雨一样突如其来,向裴碾着梁彰的嘴唇。梁彰小声地喘气,问向裴怎么了。
向裴拢开还在滴水的发梢。眼神似乎很疑惑,像是他也不知道现在接吻的意义,以及接下来他该做些什么。
气氛变得很模糊,就连雨好像都悬在了半空。周围很安静,忽然有一道闪电劈过,向裴抖了抖。
梁彰记起向裴说过他怕闪电。
“其实闪电不可怕。”
向裴恢复自如:“你在我身边,它就不再可怕了。
“我想去洗澡。”
梁彰轻轻抵着向裴的额头,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分不开。梁彰的手勾着向裴的衣服,说要去洗澡,却没有实际的行动。
对面只有呼吸声,向裴看着他,梁彰却不太敢回看,眼神到处乱飘。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刻意补充道:“出了汗又淋了雨,身上很黏。”
向裴移开额头:“我也是。”
“那你等我洗...”
“不用,”向裴亲了亲梁彰的嘴角,是思考过后的豁然开朗,“一起洗吧,省时间。”
浴室很小,他们无法正常轻松地洗澡,除非紧贴在一起,不留缝隙。
向裴的手穿过梁彰的腋下,如同小孩子攀在父母肩膀上一样,梁彰的手放在向裴的脖子处,脚尖在向裴的脚尖上。
一开始还害羞,逐渐梁彰被水雾渐渐熏晕了害羞这种心情,他舒服得骨头都快软掉了。
向裴在他背上一圈一圈画圆,打出白色的泡沫。接着是臀、胯、腿,惹得梁彰很痒,嘴唇微张,埋在向裴的肩上。
梁彰头发上也是向裴揉的泡泡,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杰作,都不想用水冲掉。甚至向裴的鼻尖也有一星点白色。
热水冲洗掉泡沫,梁彰闭上眼睛,眼珠却在严重颤动——暖黄里有很小的彩色光圈在动,梁彰听见向裴低声问他:“困了吗?”
梁彰点头。
“那我快点,去睡觉吧。”
梁彰懒洋洋地回答:“其实别人帮我洗澡,挺舒服的。”
向裴轻啄梁彰的嘴唇,笑道:“以后我都帮你洗,好不好?”
梁彰大脑有一刹那的放空,像精神游离到另一个地方,他失去支撑住自己的力气,彻底靠在向裴身上,向裴靠着墙。
向裴打开花洒,梁彰没有动,双腿似乎失去站立的力量。水蒸气遮掉他的脸,让向裴看不清他失落的表情。
他想说好,可能这注定是不能办到得事情。 向裴似乎同样也想到以后,便不再开口。少许,梁彰在湿润中抬起头,道:“我也帮你洗,向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