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裴让梁彰等他,他就一定不会食言。
【我到家了。你有想我吗?】
等待十分煎熬,梁彰持续干瞪着屏幕,终于在五分钟后屏幕又亮起。
【有。】
梁彰的心有惊涛骇浪,还有巨兽,尖利的爪子抓着他的心。
厕所的门被敲响,梁彰慌忙地把手机塞进兜里,照了照镜子,一切如常。
是尹静,厕所的光很暗,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憔悴地看着梁彰。
“妈妈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马上出来。”
梁彰如释重负,与其一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如敞开心扉说明白。
尹静说,他们愿意迁就梁彰,只要他不再做出出格的事情,她没有表明出格的范围在哪里,应该指的就是离家出走。但梁彰在心里又增添一笔出格之事,喜欢男生。
他们同意梁彰以后报考昼城C大的导演系,但学习也绝不能落下,毕竟C大也不是轻易能考上的。
至此,梁彰看似轰轰烈烈的出走获得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他迎来的胜利,却没有想象中那般让他欢喜。
他失去了某些东西,就算是暂时的,也让梁彰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小梁回家了,得分开一丢丢时间了!
第54章 薄荷和消毒水
回到南川,梁彰的肠胃先起了反应。
开学前一天他上吐下泻,半夜疼得在床上乱滚,身上全是汗,后背打湿,半梦半醒间痛似乎不真实,分不清是不是梦境,没力气发出声。
直到他滚下床惊动了父母,梁安生背着他下楼,开车送他去医院。
梁彰已经比梁安生高,梁安生背他实属有些许吃力。梁彰疼得眼周围湿湿的,睫毛黏在一起,视线里一片模糊,只感觉头靠在他爸的肩上一抖一抖。
他们家住五楼,梁安生下楼时一步也没停。
是急性肠胃炎。梁彰家的饭菜向来偏辣,在昼城两个月没怎么吃辣,他的胃一时承受不住,崩了。
凌晨两点,梁彰坐在医院走廊内输液,胃部渐渐好转,只是隐隐作痛。
医院的消毒水味不好闻,让人联想到扎入皮肤的针。梁彰从小就厌恶这味道,认为它是死亡的征兆,是世界上最冷漠的气味。
人死了会去哪里活人没法知道,总之希望不会再闻到消毒水味,也不会感到疼痛。
不过上一次陪向裴坐在医院,梁彰未曾感到厌烦,他闻不到消毒水味,薄荷味掩盖了它,换种说法是大脑自动屏蔽了它。
晚上吃过的饭吐完了,梁彰很饿,胃里又疼又空虚,灵魂也是。折腾到现在睡意所剩无几,医院的空调开得偏大,梁彰开始吸溜鼻涕,尹静让梁安生赶紧开车回去拿件外套过来,还问梁彰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之类的。
这么晚外面也没店铺开门,梁彰摇头:“我马上就输完了,也不用让爸再跑回去一趟。”
尹静摸了摸梁彰裸露的胳膊,鸡皮疙瘩很明显,立即摇头:“不行,要是再感冒了怎么办?”
“行吧。”梁彰拗不过尹静,于是闭眼,准备养神。
尹静看着梁彰的侧脸,心中冒出奇怪的滋味。回家后梁彰的话很少,虽然以前就不怎么爱和他们沟通,但只要尹静问,他就会回答。
这些日在家里,梁彰仍然听话,只是经常发呆走神,往往叫他好几声他才能反应过来,不然就是待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基本不会出来。
梁安生几次在发火的边缘,又想到前面发生的事,怒气又变为无奈。
对于梁彰的变化,尹静很担忧,但又束手无策,她根本不敢再刺激梁彰。
纠结过后,尹静还是开了口:“彰彰。”
“嗯。”梁彰睁开眼,盯着尹静,嘴唇动了动。
“要不要明天上学请个假?”
梁彰颇感意外,要是以前,“请假”两个字绝不会出现在尹静口中,只要不是生病到失去意识,她认为都是可以去学校的。
学习大于天,人在困境中更能茁壮生长。
“毕竟这个状态也不能好好学习。”尹静又说。
梁彰想,原来他的母亲还是他的母亲,变不了。
“不用了,开学第一天,请假不好。”
这是她的妥协,严厉的母亲在绝望后终于投降。梁彰出走的目的在于此,反抗的甜头滋生,他却觉得毫无意义。
尹静战战兢兢,唯恐他再一次消失。这不过是她的迫不得已,并不是出于本心,她的内心还是在给梁彰施压,希望他在温柔的假象里能够醒悟,梁彰没有改变她,是她在竭力感化梁彰,严厉不再是她的武器,温柔才是。
没有人比梁彰更了解他的母亲,尹静不会永远这样,她的和蔼可亲是有条件和限度的。她既然答应了梁彰以后的志向,梁彰不能一直给脸不要脸。
许多大人从为人父母那天起停止了反思的功能,尹静他们只把梁彰的行为归为叛逆,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
白色和浅蓝拼凑起来的医院,梁彰坐在其中,感受到了无力,手机没有带,但他急切地想找向裴。
问问他在干嘛,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无论梁彰出走一次还是一百次,结果大概都不会有变化,除非父母接纳真正的梁彰。
那个不乖、做事很冲动、爱玩的梁彰。
想来,也只有向裴接受了不完美的他。
回到家快四点,七点半上早自习,梁彰六点半起床才不会迟到,他抓紧时间睡了两个小时,期间没时间看手机。
吃早饭时昏昏欲睡,梁彰边喝粥边睡觉,境界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出门前尹静再三叮嘱他不要吃辣的东西,千万不能吃街边摆摊的小吃,饭后要记得吃药等等,又给梁彰理了好几遍校服衬衫的衣领。
她似乎很感动也很欣慰,笑着说:“还好你回来了。”
路上,梁彰坐在他爸车的前座上,看着后视镜里穿校服的自己,感到无比陌生。
视线里逐渐多出许多穿校服的学生,到学校那段路汽车开始堵塞,骑自行车的学生从车窗外呲得一下就过去了,梁彰目视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背影,书包鼓鼓的,有些反胃,面色难看。
梁安生扶着方向盘,按了几下喇叭:“还是不舒服?不如回家吧?”
车流愈发得缓慢,简直是龟速前进,时间只剩七分钟了,梁彰摇摇头:“不了。”
他打开车门,背着书包从路边的花坛中间过去。
校门口密密麻麻停满了自行车,清一色的蓝白校服进入铁门,值周生脖子上挂着牌子,审视地看着每一个进入校门的人。大概因为有高一新生,保安在大声吆喝家长不要在门口一直围着。
太阳晃眼而明亮,梁彰一阵头晕,心理作用引起的。
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梁彰回头,看见一个女生笑盈盈地盯着他。她扎着高高的马尾,个子高挑,是高中生独有的朴素和干净。
“早上好啊,梁彰。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梁彰的同班同学。梁彰短暂地迟钝了一下,没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呆呆地接话:“早,”那女孩在等待,梁彰继续说,“我昨晚急性肠胃炎犯了,在医院输了一晚上液。”
那女孩露出惊讶又担心的表情:“那你今天还来学校!现在好一点没?”
梁彰颔首,终于想起来这女孩叫乔雨洁,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人挺外向的,上学期坐梁彰前面,不过他和她不算太熟。
“现在好很多了。”
“你剃了头发!有帅很多哦。”
梁彰嘴巴微张,表示不解:“我以前不帅吗?”
乔雨洁笑出了声,往前小跑了几步,回头对着梁彰招手:“快点!要迟到了!一会老伍要骂人了。”
作者有话说:
校园模式开启
第55章 灵魂的想念
进教室门时铃声刚好响起,讲台上老伍投来警告的眼神,念着开学第一天,他不骂人。
梁彰怏怏地拿出英语书准备读书,后边赖宇用笔戳了戳他的背,他往后翘起板凳,耳朵凑近:“怎么了?”
赖宇用书挡住脸,悄悄说:“作业放你抽屉底下了。”
抽屉里堆着好几本作业,难为赖宇没把自己写死,还得变着字体写。梁彰感动得几乎痛哭流涕,想赖宇不亏是他同生共死、一起干坏事长大的好兄弟。
梁彰故作扭捏:“谢了小宇宇,你这周午饭我包了。”
“跟我还说这些。”赖宇笑嘻嘻。
第一节 下课收完作业就换座位,老伍是放养型班主任,二班是好班,他允许班上同学自己决定坐哪,前提是要到办公室经由他的同意。
梁彰本来还想坐赖宇前面,老伍拒绝了,说他们俩坐一起铁定要讲话,最大限度是在他们中间隔一个人。借此他还说了梁彰一通,他上学期期末成绩下滑不少。
老伍想安排梁彰坐第一排,奈何他个子太高,只能塞最后一排,走前老伍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压力大,你爸妈对你的期望太高,自己也不要太过于逼自己,适当放松一下。”
从办公室回来后梁彰闷闷不乐,赖宇问他:“怎么垂头丧气的,你爸妈那儿还是老样子?”
因为梁彰的事情,赖宇也挨了他爸一顿痛揍,不过他们家挺宽松的。
梁彰疲惫地摇头,靠着墙叹气:“不是,他们妥协了,同意我考C大。”
“那不是好事吗?你出去不就为了让你爸妈同意你考C大。”
“我烦的不是这个。”
“难不成是想你在昼城遇上的小女友了?”赖宇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他还记得梁彰在QQ上问过他的问题。
当时他就想,原来梁彰对恋爱没开窍是因为没遇上对的人。都说南方姑娘要小鸟依人一些,梁彰估计喜欢野一点的。
瞧他这样,还真看不出。恋爱傻子开窍,他们学校一堆女生该多伤心,赖宇不禁惋叹。
某种程度上来说,梁彰的确在愁他的“小女友”,他掰手指算着,已经十天没见着向裴了。
开学前还能在QQ上聊天,但梁彰摸不到真人,心里总是欠欠的,时常字都没打完就开始对着向裴的头像发呆。
向裴的头像改成了梁彰日记本里画的向裴,图片有点糊,有他标志的长发和耳钉。
其实笔触潦草,是梁彰随手画的,但向裴很喜欢。
梁彰手背朝赖宇那边甩了甩:“想什么呢,我就是在烦开学。”
赖宇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开学是挺烦的,又要开始艰苦奋斗。诶,给我讲讲你在昼城都干了些什么呗,还有恋爱到底怎么回事。”
梁彰看了眼表:“要上课了,吃饭的时候慢慢给你讲。”
“得嘞。”
赖宇要回座位,刚巧乔雨洁走过来,她还是坐梁彰前面,赖宇后面。她对着赖宇和梁彰笑了笑,和梁彰打了声招呼。
见她走近,赖宇变得有些不自然,忙着回自己位子了。
第三节 课下课是开学典礼,今天太阳大得很,温度要人命,夏天的最后一波袭击很猛烈。
一中开学典礼在操场举行,踩在草地上,梁彰感觉脚底都发热,走一步脑袋晕乎一步。班级里抱怨声此起彼伏,主席台上校长讲话十分有激情,陷入忘我状态,其实根本带不动底下一群热得要化的学生。
在校长第二十声“同学们”后,他的讲话终于结束,接下来是高三的教导主任和学生代表。
梁彰的腿越来越软,太阳似乎要滚到他眼前了,漂浮在空中的波浪一层一层的,皮肤烫得没知觉,后颈冒汗。
毫无意义的讲话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梁彰思绪早飘到别处去了。
不知道向裴现在在干什么,他肯定没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知道向国去世,梁彰不太惊讶。
向国的病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他又不做手术,简单靠药物是熬不过去的。
没有所谓医学奇迹,也没有提前的征兆,向国的死亡突如其来,梁彰完全能想象到向裴的崩溃。作为局外人的他,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都有短时间的愣怔。
除去不称职的母亲,向国是向裴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即便向国也不算称职,但向裴在他身上享受到了父爱,短暂的也是永恒的。
血浓于水,亲人的离世带来的伤痛无法用时间治愈,是刻在心头一辈子的痕迹。
游景说向裴最近的状态很不好,还有楚燃飞的离开,辛愉也开学了。
偷渡者面临散伙,没有人成不了一个乐队。晚上向裴一个人在台上唱歌,太过寂寞。议论他的人还是很多,不过向裴看起来太生人勿近,没人敢招惹他。
再说起谢安安,某个夜晚他的头被人套住,而后直接住进了医院。向裴的报复方式最直接,向来没有弯弯绕绕。
梁彰很难过,为的是在这艰难的时刻他不在向裴身边。
如果他还在昼城,他一定会抱住向裴,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
可惜他在南川,给予向裴的只有电脑上冷硬的字体,又能起什么作用。
梁彰仿佛还能感觉到向裴掌心的温度,还有他吻他时眼皮的微颤,他身上的薄荷味。
梁彰咬紧了后槽牙处的薄荷糖,舌尖抵了抵,再吸一口气,大脑清醒过来。
赖宇鼻子灵敏,撞了下梁彰的胳膊:“你在吃薄荷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