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梁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撤下留在月色里的凝望。
只是缺少了什么,会有点不快乐。
“那不是乔雨洁和萧依吗?”赖宇指着不远处,惊讶地叫了一声。
梁彰跟着看过去,她们在不远处,恰好在回望过来。
“我想起来了,雨洁好像也住这边,”赖宇回过神来,“要不我们打声招呼就走?”
梁彰没吭声,有点为难。上次虽然解释清楚了,但向裴生了很久气,即便他没说什么,态度和往常一般无二,梁彰却能感觉出来。他为此烦了好几天,还以为这个寒假不会再见到萧依,见到她,梁彰就觉得向裴正在不开心。
躲是躲不了了,她们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乔雨洁灵敏捕捉到梁彰手里的烟花:“好巧!我们也来放烟花的,要不一起吧?”
赖宇看了一眼梁彰,想要拒绝,没想到梁彰却破天荒同意了,还提出单独和萧依去一边放,赖宇讶异得嘴都合不拢,猜想几天没见,梁彰内心都经历了什么,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梁彰点燃了手里的仙女棒,闪烁的光点短路一样燃烧着,光斑印在梁彰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柔和,很烟花一样温暖。
天上绽开颜色鲜艳的烟花,又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来。梁彰在等着萧依开口。
一根燃尽,梁彰搓了搓热乎的手指,抬起眼看着萧依。
萧依没有在看他,但感受到梁彰的视线,紧张得略微结巴,但说出的话还算完整,至少梁彰听得很明白。
她说:“我喜欢你,高一时每个中午我都会偷偷去看你打篮球,我们可以试试先做朋友。”
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梁彰没好意思继续听下去,打断不礼貌,只能盯着天上的烟花。
没有预想中的棘手,梁彰单单感到零星的十分飘渺的不自在和抱歉,因为萧依对他来说连朋友都不太算得上,拒绝没有压力。
她手中的烟花还没有熄灭,代表她的希望,还在消失之前垂死挣扎。
梁彰沉默几秒:“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我不会放弃喜欢他,”他低下头,很真诚说,“对不起。”
下一秒,仅仅是梁彰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或许是更为短暂的,在秒之前的计数单位之后,他在前方的路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形和凌厉的双眼,在昏黄的路灯下一切都成了隐形的,只剩单薄的一个人形,梁彰试着发出声音,叫出那两个字,最后他的名字在他舌尖滚动了一圈。
向裴没有了长发,也没有了耳钉,不变的是他黑色的外套,松垮的裤子,还有灯光染不黄的白色皮肤。
他走过来,丝毫没有恼怒,步伐很轻,如果不是梁彰先看到了他,不会察觉有人在靠近。
“她是谁?”
向裴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神很浅显地落在萧依的身上,好像真的很困扰这个问题,梁彰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看到他的第一眼,梁彰发现对向裴的想念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骇人。
他几乎想立刻冲上去抱住他。
但是面前还有其他人,更为重要的是,向裴正在生气。
萧依扭头,看见一个十分好看的男生正仔细盯着她,像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
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作者有话说:
终于~
第59章 不要哭嘛
梁彰站在河对面的树下,路边一排长椅延伸出去,看不到头,远方像隧道深处一样缩成黑点。一对中年夫妇牵着一条狗坐在长椅上,狗黑色的皮毛和夜色融为一体,闪着油光,两人彼此相对无言,唯有心灵在靠近,无声地对话。向裴从他们坐着的方向走过来,经过时那条狗狂吠几声,它体型巨大,项圈禁锢不住他健硕的身躯,扭着要向梁彰这边扑来,萧依吓得朝梁彰那边躲,她很怕狗。
后来那对夫妻呵斥了黑狗几声,起身走了。
萧依放下心来,仰头看到更迫切的威胁还悬在眼前,一动不动看着她。
他的眼神过于有穿透力,萧依不习惯这样被人紧盯着,像在被审视,可更不敢开口说话,求助似的靠近梁彰,又看到梁彰同样很紧张,像也被黑狗吓到了。
“她是谁?”他又问了一遍,萧依的鸡皮疙瘩沿着胳膊到脖子,她快要受不住面前的人的眼神。
梁彰及时解围,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向裴的面前:“她是我的同学。”
萧依怯生生对向裴点头:“你好,我叫萧依。”
“你好。”向裴竟礼貌回应了,萧依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退却一点。
“我是梁彰的朋友,向裴。”
一个被介绍,一个主动介绍,或许是萧依的错觉,她觉得向裴在无意中宣告着他和梁彰的亲近,悄然无息把她排除在外,创造了一个她挤不进去的空间。
向裴语气没有异常,梁彰松了一口气,凑到向裴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来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梁彰翘起嘴唇,软软的很有肉感,他手里还握着那根变得黑不溜秋的仙女棒,全然忘记了萧依还在。
向裴的眼睛看向前方,桥上的灯光轮到了紫色。他很无奈地把手放在梁彰的背上,轻轻碰了一下:“我突然过来,以为你会开心一点。”
如果不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碰到向裴,梁彰会高兴到手足无措,再飞到向裴身上猛亲他好几口,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他得学会忍耐。
忍耐是人生中多么漫长的事情。
他们是单纯的朋友吗?萧依产生了疑问。
梁彰的语气有小抱怨,对足以亲密的人才会那样说话,因为知道对方不会介意他的小任性。萧依在他们单独的空间外感到无地自容,被压缩成一个毫不起眼的球。
她今晚冲动下做了人生里最大胆的事,可遭到了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再在这里待下去。
萧依尝试着叫了一声梁彰,说她想要先回去了。
梁彰从眷恋的气息里挣脱出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赖宇,他和乔雨洁靠在桥边放最大的那束烟花,在天上持续了很久。
“我叫赖宇送你和乔雨洁回家吧?”
“不用不用,我们家都很近的,不麻烦他了。”
“过年晚上不安全,你过去就说梁彰让他送你们。”
萧依走后,赖宇往这边看了看,表情似乎很疑惑,又没问什么,从桥的右边走了,应该是送两个女生回家。
向裴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松下右边肩上的双肩包,极淡然说:“既然过年很危险,你怎么不送她回去?”
越轻松的语气底下越是风起云涌,梁彰心中暗叫不好——向裴果然还是生气了。
不过这事本来也是他没处理好,要换成向裴跟一个女生大半夜路边放烟花,他能气上好几个月,向裴没扭头就走算不错的了。
向裴坐了两天的火车,闻了那么久的难闻气味到南川,看到的第一眼是梁彰和一个女生放烟花,可是他又表现得没那么生气。
梁彰有点愧疚,愧疚到眼泪都要涌出来,他没说话,就愣愣瞅着向裴,两颗眼珠黑黑的,有光冒出来特显眼,就跟在眼眶里放了两个手电筒一样。
旁边寂静无声,向裴双手抱臂,头微微扭向另一边。他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其实开始有点慌,心想梁彰怎么还不接他的话,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本来向裴没觉得梁彰跟那女生有什么,现在倒忐忑起来。
但他不知道梁彰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怕他一开口,眼泪绷不住,向裴又要吐槽他爱哭鬼。
以前梁彰没觉得眼泪这么好挣。
“你怎么...”向裴没忍住扭头,看见梁彰睁着两闪着光的眼睛,用力地抿嘴。
他嘴里的话只出了半截,后面没了影。
“怎么还哭上了?”
这位置挺隐蔽的,四周没什么人,唯独对面热闹。梁彰被吵得烦,又不想让人瞅见,侧过头看后边的草丛,伸脸到黑暗中去,不愿意让光照着。
向裴明白他的用意,单手扶住他的后脑勺,让梁彰正脸面对着他,手指在梁彰鼻尖上转了几个圈,有点急地说话:“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知道你和她没什么,对不起。”
趁四下无人,向裴很快在梁彰的睫毛上留下一个吻,用很哀求的声音说:“不要哭嘛,梁彰。”
他的指腹很热,放在梁彰的眼下,像要随时接住梁彰落下来的眼泪。
向裴说过,梁彰一哭,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彰探出手握住向裴的两个手指,攥紧又揉了揉:“你烦不烦,明明是我的错,你说什么对不起?”
“因为我从昼城坐火车来这里,不是想让你哭的,”向裴手放在梁彰嘴唇的两边,往上提,“我是想让你笑的。当然,也不是看你对别人笑。”
梁彰很听话地笑了笑,眼眶已经不酸了:“我和萧依真的没什么,今天在外面刚巧碰上她,借此机会正式拒绝了她。”
向裴满意地轻哼一声:“然后呢?她说什么?”
“然后你就来了,我就傻了。”
“吓傻了?”
“才不是,开心傻了,幸好我有提前告诉你我家的地址。”
赖宇十多分钟后去而复返,向裴已经回宾馆去了,梁彰还在原地等他。
赖宇瞅了瞅梁彰身边,空无一人,疑惑问道:“刚刚站你旁边那个男生是谁啊?以前没见过,你还认识这么好看的人?”
不知道是向裴长相过于出众,还是赖宇视力太好,隔着那么远他也能看清向裴的长相。
手指蹭过下巴,梁彰没好意思直视赖宇,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在昼城认识的一个朋友。”
最后两个字他放得很轻,有种说谎后的心虚,幸好赖宇神经大条,根本没看出不对劲,还追问道:“那来南川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他们走到了梁彰的家门口,梁彰停下向前的脚步,想了想:“他妈妈是南川的,这不过年吗,他回来看他妈。”
“原来如此,”赖宇朝小区门口耸了耸下巴,“诶,你还不进去?”
梁彰犹豫两秒,抬起头看着赖宇:“我拜托你一件事。”
向裴住的宾馆离梁彰家不远,楼底下是夜市,晚上有点吵,不过对于这种小宾馆,吵一点或许会更有安全感。
二楼的走廊很窄,天花板上挂着节能灯,投出阴惨昏暗的白色灯光,墙纸是咖啡色,有几块地方已经脱落,地上铺着红白相间的地毯,有深色的污渍在上面分布,一共八间房门对着。
梁彰从宾馆门口跑上二楼,敲响了最里面的房间,脚在地毯上轻点,有些急迫地等待着。
向裴开门看见梁彰,脸上表情又惊又喜:“你怎么今晚就来了?”
梁彰侧身进房间里面,往床上一躺,四肢散漫地摊开:“我等不到明天,要不然今晚我睡不着。”
向裴带上门,坐在梁彰的身边,小拇指贴着他的脸颊:“你妈知道吗?”
“我让赖宇说今晚我住他家,刚才我从他家里面溜出来的,要让赖宇妈也觉得我住他们家。”
向裴开心梁彰为了见他付出的小心思:“看来是真的。”
梁彰侧过身,手掌放在耳朵上,撑起上半身,眼睛往上看着向裴:“什么是真的呀?”
“你真的很想我。”
“对啊,我绝对比你想我还要很很很...很想你!”
一口气说了无数个很,梁彰差点没背过去,躺床上拍了拍胸口,呼出一长口气,想着想着开始笑,吐槽自己:“这样好傻。”
向裴笑道:“是你的作风。”
梁彰握住向裴的手腕,把他拉下来躺着,两人呼吸连在一起,唇和眼睛都在很危险的距离,向裴动一动嘴唇,就可以吻上梁彰,不过他还不想直接吻上去,太久没有见到梁彰,他很想他,想多看他几眼,把他好看的眉眼都刻进骨头里。
梁彰很安静地躺在向裴的身边,膝盖碰着他的小腿,两只脚都在外面悬空。
他摸了摸向裴的耳廓,很小声地问道:“怎么把头发剪了,今天刚看见你就想问了。”
向裴看着梁彰的眼睛,神色有点遗憾:“我回去读书了,从高一读起,不能再留长发,也暂时不唱歌了。”
“为什么?你不是最讨厌上学了吗?”梁彰瞪圆了双眼,他想象不到向裴在学校里读书的样子,更无法想象他穿着校服,每天冲向食堂抢饭,或者上课记笔记,那样的向裴太不真实。
从认识向裴起,他就坐在酒吧的台上,背着吉他唱摇滚,纹身很酷,含着烟永远张扬,一头长发飘啊飘,飘进了梁彰心里。
梁彰也舍不得向裴的长发,更不必说向裴本人。
南川比昼城冬天湿多了,昼城冬天干得不成样子,一点水分也没有。向裴没有说话,垂下眼神,即使南川不太干,梁彰的嘴唇还是有细小的裂口,微小的缝隙里很红,能看到血残留的痕迹,向裴抬手碰了碰,没有说话。
梁彰有他猜测的想法,但没有直说,而是很认真地摸着向裴的手指,寻找上面的纹路和骨节。
“为了跟你不要差太多,也为了我的未来不会太糟糕。”
“你永远都是你,向裴,以后不管人生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向裴小幅度地摇头:“总不可能只有一张初中文凭,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我会付出我的所有努力,尽量不落后你太远。”
梁彰懂得向裴的顾虑,他是怕梁彰走得太远,以后在大学里有了更多不同的境遇,会和他渐行渐远,逐渐到一个他摸不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