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就瞧见梁彰,低垂的下巴微扬起来,眼睛里透出光。
这样的目光让梁彰熟悉。向裴看他的时候,眼里就会出现光。
两个女生肩靠肩等人,梁彰知道乔雨洁骗了他,脸色暗下来,立即转身想走。
赖宇忙拉住他的衣服,用他们俩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说:“你现在走太伤别人萧依的自尊了。”
那边萧依喊了一声梁彰的名字,急切又不知所措。梁彰没理她,看也没看她一眼,心里全是被骗的烦躁感,顾不上装笑脸迎合,甩开赖宇的手,径直往前走。
三人都没想到梁彰这么决绝,赖宇没反应过来,乔雨洁也懵了,还是萧依小步跑追上了梁彰。
梁彰腿长,步子迈得大,萧依追他很吃力。
女生在后边追,梁彰只好停下来,等萧依喘气的空当,率先开口:“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萧依神色惊慌,肤色涨得通红,好似要哭。梁彰有点于心不忍,缓和语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又说:“只是这样有点不好。”
“我知道骗你很不好,是我让雨洁这么说的,怕你不来,真的很对不起,”萧依咽了咽口水,说一句话要花掉她全身力气似的,“那今天我不看了,就你们三个去,这样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抖,大概真的担心梁彰生气。
乔雨洁从后面追过来,同样满脸歉意:“真的抱歉啊梁彰,是我没考虑周全。”
赖宇旁边帮腔:“就看一个电影嘛老梁,别让人女孩子为难。”
话说到这份上,左右为难骑虎难下,梁彰见萧依要哭不哭,也觉得他反应好像过激了,他心里坦荡,看个电影又不代表什么,看完出来把话和萧依说清楚就好了。
于是他摆摆手,接过萧依手中的可乐:“票都买了,你也不用回去,一起看吧。”
影院外一通闹,进场电影已经开始了。
四个座位连着,梁彰弯腰跟在最后,萧依坐他旁边。
他隔着两个女生瞅了眼赖宇,依稀能看见那货满脸笑意,捧着爆米花恭敬地摆在乔雨洁面前,尽管别人没怎么理他,还是乐在其中,这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梁彰有点羡慕他的天真。
“你要吃吗?”
梁彰闻身转头,萧依把爆米花移到了他的面前,望着他。
爆米花的甜腻香味很诱人,颜色金黄。
“谢谢,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悄声回绝,随后紧盯电影屏幕,装作看得认真,余光扫到萧依收回了爆米花。
电影打得很热闹,梁彰却没怎么看进去,他还是偏爱无聊的文艺片或者惊悚悬疑片一些,那些电影更能让他学到拍摄的技法,找到灵感。
剧情讲了些什么他不知道,险些靠椅子上睡着,清醒过来电影差不多要完了,几分钟过后开始播片尾。
出电影院其余三人讨论剧情,梁彰插不上话,走在路旁显得很沉默。
夕阳的余晖还未褪尽,风起得很突然,卷起地上的落叶,刮得梁彰手背冰凉,从衣摆贴上皮肤,背紧绷酸痛。
萧依好像想找他说话,欲言又止的模样,梁彰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和她说明白,拖下去不太礼貌,也为了避免今天的状况再次发生。
话还没有组织好,向裴来了电话。
梁彰手机里只有向裴一个电话号码,能打通他手机的只有他。
萧依口中的话憋了回去,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刚刚梁彰看手机时短暂地笑了一下,虽然很快隐去,像刻意收敛,但却是萧依今天见过的最具色彩的梁彰。高一在篮球场上见到的他,投出最飒爽的三分球时也是这幅模样。
梁彰和三人隔开一小段距离,在后边和向裴打电话。
“干什么呢?”向裴那边听起来有些吵,可能在酒吧外面,声音很愉悦。
梁彰下意识看了看前面的萧依,纠结一小会儿后如实回答:“刚看完电影出来。”
“看的什么电影,好看吗?”
“就是最近上映的那部...”梁彰一下没想起来电影名字,电话里嗯了半天没嗯出东西,“美国的。”
向裴轻笑:“傻不傻,都不知道自己看的什么。”
“赖宇非要我去的,我本来不想看的。”
向裴似乎困了,打了个哈欠:“你们两个男生一起看电影?”
他问得漫不经心,梁彰呼吸急促起来,像喉咙里压着一颗石子,吞不下去哽着难受。
“没有,不只我们两个。”
可能向裴已察觉到梁彰的异常,但没有拆穿,语气仍稀松平常,梁彰能想象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紧张什么?”他问。
“梁彰!”
萧依回头叫了一声梁彰的名字,有点大声,他停在原地,看着萧依,手机往耳根处又贴了贴,确保堵紧听筒。
许是梁彰看起来很呆滞,对于他手里的手机,但对于她,却好像在警告。萧依迟疑道:“他们问你要不要去吃饭。”
她降低了声音,但离梁彰已经很近了,是声音能传到手机里的距离。
真会挑时间问,梁彰腹诽道。
手机里流淌过电流声,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向裴很浅的呼吸声,像睡着了那样。
“有女生。”
梁彰不打算隐瞒,老老实实承认:“是有两个女生。”
“喜欢你吗?”
没想到向裴猜得如此准确,梁彰没反应过来:“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能不理我,等我回家慢慢给你解释。”
向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沉默得梁彰心愈发慌乱,他几乎要放弃抵抗,妥协道:“好吧,你可以不理我,但只能一天时间。”
“现在回家,梁彰。”
“啊?”
“回家给我解释,不准再去吃饭,也不用回答她。”
原来向裴听得很清楚,梁彰狂点头:“我马上回去!”
梁彰给赖宇他们打了声招呼,说他妈让他早点回家,萧依明显挺失落,刚才的通话怎么听也不像和母亲之间的。
梁彰走后,萧依不太确定地问赖宇:“梁彰真的没有女朋友?”
赖宇自信保证:“我和他最亲,他有女朋友我不可能不知道。”
“根据我一学期以来的观察,喜欢梁彰的女生虽然很多,但他基本上一个也没接触过,每天除了读书睡觉就是和赖宇瞎混。”乔雨洁慢慢分析,赖宇不满抗议,说什么叫做瞎混。
萧依半信半疑,总觉得梁彰和电话里的人说话,有种亲密的牵扯感,她没有听清对话的内容,但也知道梁彰语气轻柔,好像在撒娇。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太忙了,来不及写太多,明日一定以及肯定见面
第58章 他的烟花
早在春节前一周,南川街上就挂满了灯笼,路灯上悬着整齐划一的大红色,延伸出来的中国结跟着风左右乱摆,年还没到,仪式感先到。红色醒目又提神,喜庆感染着冬日没那么灰暗,一年一次的“好运来”重回中国乐坛。
天气该冷还是得冷,每天早上梁彰从被窝里钻不出来,胳膊碰到冷空气又猛地缩回去,脑子醒了身体还没醒。冬天他想念夏天,到夏天又想过冬,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他不想起来,尹静非逼着他起来跑步,锻炼身体,并以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于是梁彰每天被迫起床,眼屎糊得眼睛睁都睁不开,裹上羽绒服和他爸妈跑步。
他们去山上时天还没亮,黑得像半夜,树影晃动,里面蹦出什么东西都不足为奇。梁彰经常跑着跑着分不清方向时间,还以为梦游到山上来了。早晨空气冻骨头,刚出来半边身体都要被冻得酥麻,跑完又出汗,停下来汗迅速被风吹干,比来时还要冷上好几倍,唯一回暖的方法就是头也不回跑下去。
山上偶有两三个遛狗的老年人,要不就是在山头打太极,和梁彰一般大的高中生没出现过。
哪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大冬天没事干起来跑步,寒假不得抓紧时间睡个天昏地暗。
跑了几天梁彰开始耍赖,死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尹静说过年大鱼大肉往肚子里一灌,肉也长,现在跑步是防患于未然。
梁彰从被子里探出一小截眼睛,棉被又在身上裹了两圈,悠然回答:“没事儿,我吃不胖。”
说的是实话,梁彰一天三顿,晚上还得加一顿夜宵,肚子依旧平坦紧实,还有青春期男孩不用练也有的隐约腹肌。吃不胖的体质可能随了梁安生,虽然他的腹肌早就被硕大的啤酒肚替代。
除夕前一天街上店铺陆续关门,街上只剩飞舞的落叶和鞭炮的尸体,黄的红的混在一起显得脏,是新年独有的景象,不严谨很散漫。
趁着家附近理发店还没关门,梁彰去理了个发。
某些习惯一旦养成,就不怎么能轻易改掉。就像梁彰习惯了寸头的样子,不会再有抓不到头发的陌生感,当初头发黏着口香糖的绝望心情早就回忆不起来了,对此件事唯一的记忆只有狭窄的浴室,看着乌黑的发丝在身旁一缕一缕掉落的心情,然后在黑色里看到了白色的罪魁祸首。
寸头在生活各个方面都很有优势,例如不用花时间吹头发,在水管底下冲一冲再用帕子一擦就能出门,节省好多时间。
而且就如同向裴所说,他寸头好像是要好看很多,不知道梁彰真的如此想,还是单纯因为向裴这样说。
年前剪个头发也要涨价,梁彰躺在理发店里,想起他以前其实不太喜欢过年。
他爸妈不算特别好客的人,但他外公天性豪爽,春节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节日,外公那代人兄弟姐妹很多,再加上下一代,又到梁彰这一代,人多得数不过来,可以凑上好几桌麻将。过年外公就把一大家子人全叫到家里吃饭,不管平时熟不熟,热闹得很。
他总爱说人情就是逢年过节吃出来的。
梁彰作为他最亲的外孙,肯定要全程陪同,然后七大姑八大姨总爱逮着他到处问,更甚的还要上手揉他脸,小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大了梁彰觉得怪尴尬的。尤其是他叫不出那些亲戚,同一辈的跟他年龄差太多,弟弟妹妹都要梁彰带着,累得要死。
想到过年就头疼,梁彰天天盼着向裴能赶紧来南川,这是他过年的动力之一,另外一个是拿红包,可又不好意思催他,而且梁彰还要想借口瞒过他爸妈,好能在外面多陪向裴一会儿。
梁彰理完发神清气爽,镜子里短毛小帅哥看起来赏心悦目,还被给他洗头发的姐姐夸了几句,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路上几个小孩在放甩炮,估摸上小学,穿着羽绒服玩得不亦乐乎,炮一响就捂了耳朵满大街乱窜,他们旁边没大人,行人都有意避开他们扫射的范围。炮甩在地上响声巨大,又响亮,像是很有重量的物体在耳边忽地一下炸开,立马能联想到皮肉炸开的血腥场面,梁彰皮肤隐隐作痛,却痴迷一般,立在街头看了很久小孩们放炮。
小时候他没玩过烟花爆竹一类的玩意儿,尹静总怕他伤着,说这些东西又危险又无聊,不过是把成人的思想又一次强加在他身上,困住梁彰童年里无数个春节,后来长大也没有了向往,于是他的年从未有过鞭炮。
一个炮在梁彰脚边炸开,他吓了一跳,移开脚,皱眉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脖子仰得很高,看着梁彰颇为吃力,但还是不服输地插着腰:“谁让你站在这儿不动,可不能怪我!”他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
梁彰想可能是他的眼神太温柔了,他也学着小男孩叉腰,眼睛瞪回去:“你们在这里放炮,伤到别人怎么办?”
“你少管闲事!”
行,标准的熊孩子,梁彰无话可说,觉得跟一小孩儿斗嘴显得特傻,便冷哼一声恶狠狠威胁:“好吧,不管就不管,我叫警察来抓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警察二字对小朋友来说天生威严,是坐牢的象征。果然后面传来一声哀嚎,吵着要去找妈妈,看来他对做错事也不是毫无概念,梁彰自知胜利,在心中偷笑。
到家楼底下看见外面有卖烟花爆竹的小摊,手在衣兜里转了好几圈,梁彰忽地有点想放烟花,童年那种凄惨郁闷的心情一下涌了上来,变得好不伤感。
除夕晚上梁彰吃过饭,叫赖宇来他楼下放烟花。
赖宇和他家隔得近,几分钟就到了他楼底下,喊梁彰名字让他快下来。尹静看是赖宇,吩咐他早点回来。
梁彰兴奋冲下楼,拉着赖宇去小区外的街对面买烟花。
赖宇一路被拽着走,有点稀奇:“怎么突然想着放烟花了?”
“今天在街上看见几个小孩放甩炮,突然想起我从来都没放过。”
这样一提,赖宇想起来以往过年喊梁彰去放炮,他都特悲惨地跟他们挥手道别,说她妈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以前阿姨都不准你放,后来同意了,不过我们也不流行每年放炮了。”
烟花种类繁多,包装其实挺简陋,梁彰买了一堆仙女棒,还有飞上天的烟花,买完放了两根,热情随着减退了。他望着漆黑的天,月好像虚无的幻影,被推得越来越远,树压住了它的影子,让残像支离破碎。
梁彰家出来连着河,河上架着桥,前不久才翻新过,上面五颜六色的灯乱闪,为了防止夜不寂寞,梁彰一直觉得有点土。桥边空地挺大的,聚集了一堆放烟花的人,好像都没那么冷了。
看梁彰不动,恍若静止了,赖宇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