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郎挂断电话,匆匆往楼下走,边走边给伊集院发送邮件。
虽然还没和好,虽然伊集院肯定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但慈郎还是选择主动告诉伊集院。
因为即使还不知该如何做,但慈郎对自己和伊集院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怀疑,所以,现在的慈郎,已经不会以为“伊集院一定会想知道自己去了哪里”这种考虑是自视甚高。
慈郎上车前,就收到了伊集院的回复:保镖会跟着你,注意安全。
重要的朋友正处于不幸之中,因此,此时心底自觉涌现出的幸福感,都显得有些罪恶。
慈郎抓紧手机,焦急却有礼地催促司机先生道:“请您尽量开快一点。”
“是,望月先生。”
之所以慈郎和伊集院都如此慎重其事,是因为高尾君的处境,确实非常糟糕。
数日前,收到弓弦的邮件后,慈郎就在次日,不顾唐突地询问了高尾君。
其实询问时,慈郎心底还怀着不愿友人正在遭遇磨难的侥幸,但高尾君的回答,很有似是而非的感觉。
“是救过我的人,虽然脾气不好,有时候我惹他烦了,他就控制不住动手,但是大体上是个好人。所以不用担心啦。”那时高尾君是这么说的。
慈郎直觉感到不对,又追问:“现在是住在一起?是男朋友吗?”
“是住在一起没错,但不是男朋友。那个人是直男啦,他喜欢女生,别给他听到这么说,他要生气的。”
高尾君的回答,好像还不是最坏的状况。
因为高尾君的态度很轻松,于是慈郎那次最后只是叮嘱他:“就算是恩人,也没必要住在一起,而且绝对不能放任对方对你发脾气,反抗不了的话就朋友帮忙,需要我做什么就说声。”
然后被高尾君“说这些话的望月大哥好帅”这么夸张地夸赞着敷衍过去了。
那之后,慈郎在某天下班,邀请高尾君起吃晚餐,去的是甜品店年轻同事们交口称赞的家立式居酒屋,就在附近。餐后,跟伊集院报备过的慈郎,顺理成章地拉高尾君上了车,让司机先生先送高尾君回家,到达时,他还下车把高尾君送到了门口。
当时,慈郎的目的只是以防万,得到高尾君的确切住址而已。
结果第二天,高尾君没能来甜品店上班,请假理由是感冒,还请了好几天假。
慈郎从店长那里听说时就觉得奇怪,因为高尾君没有家里支持,经济较为拮据,很少生病的高尾君,偶尔头疼脑热,也最多只肯请假天半天,不影响别人就不会轻易请假。
虽然刚接触时表面稍显轻浮,其实是个认真努力的好孩子。
这样的高尾君竟然一请假就是五六天,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慈郎自然就上门拜访了。
那天,开始不肯开门的高尾君,终于出现在慈郎眼前时,吓了慈郎好大一跳。
颧骨处红肿得可怕,额头和侧脸有青紫,他忍不住佝偻起来的样子,让慈郎想起有次高尾君在店里直忍不住低嘶,还解释说自己是笑得肚子疼。
眼前的大男孩竟然依然勉强笑着,跟慈郎说:“只是看上去可怕而已啦,过两天就好了。”
让慈郎生气的不是他的强撑,而是他话语中习以为常的态度,慈郎拉高他的衣摆,发现侧腹竟然有很明显是被人踢伤了的淤痕。
“到底是怎么回事,”慈郎沉下脸来,不自觉模仿了伊集院的语气,强硬地要求高尾君把情况说明清楚。
原来,高尾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父亲没多久就另娶新人,开始对高尾还算照顾的继母,在弟弟妹妹接连出生后,就对高尾的存在越来越难以容忍起来,于是高尾在初中入学前,被父亲转学到郊区的所寄宿学校。
高尾遗传了母亲乐天心大的性格,接受这个现实后,并不怨天尤人,而是如天生就是野生野长一般乐天度日,但是,当父亲开始找借口少给生活费,高尾就陷入了困境。
才是初中生,又就读寄宿学校,高尾不可能出校打工,减半的生活费连三餐都不够吃,高尾逼不得已,饿到偷偷翻学校垃圾桶的地步。
那时,名被校内混混尊称为“浩哥”的同年级男生,发现了高尾的秘密。以“把你偷垃圾的行为说出去”为威胁,高尾不得不把家里情况告诉这个浩哥。
出乎高尾意料的,浩哥不仅没有勒索身无分文的他,已经混进不良组织的浩哥,甚至带人堵了高尾父亲,拍下威胁高尾父亲的照片,要求高尾父亲必须每月按时打钱给高尾,而且额度比原来没缩减前还高半。
若事情只是这样,或许还算是另类的武勇伝,但事实是,高尾必须把半生活费上交给浩哥,除此之外,还要应付浩哥隔三差五的借钱。
第二个学期,浩哥搬到了高尾那间宿舍,早早就沾烟酒的浩哥,某次酒后发觉高尾长得不比女生差,竟半哄半骂地强迫高尾给他解决问题。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奇怪起来。
真正做,其实那时并没有,浩哥相当在意自己的直男身份,即使明明强迫高尾做各种擦边球行为,有些可以说根本已经越界了,而且也很多次差点忍不住,但他又都忍住了没进入,事后还会对高尾大肆打骂,骂高尾勾引他。
可是高尾被女生告白,旦被浩哥发现,就算高尾根本没答应,也会被浩哥打,边打边骂高尾“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你这种舔男人的变态”“没有我你早就饿死了,你敢背叛我试试”。
那时高尾还以为浩哥其实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几次之后,很自觉地不跟女生有来往。
从初中到高中,他们都在那所寄宿学校,以这种奇怪的关系共生着。
高尾刚高中毕业,父亲那边就不再打生活费过来,于是高尾在毕业后只能选择工作,他边赚钱养自己,边给浩哥上贡,同时还要为梦想的专业攒钱,整整两年,他都拼死拼活地在工地工作,才攒够大学学费。
或许是因为这两年的工地工作让高尾迅速长高,脱离了少年体态,又或许是混入社会的浩哥不断出入烟花场所,所以浩哥要求擦边球行为变少了,个月偶尔会有两三次。
高尾多少醒悟过来,这个人并不喜欢自己,自己对浩哥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方便的工具。
然而,当高尾有想交往的好感对象,和浩哥说清楚想分开时,浩哥非常狠地打了他,甚至还强行和他做。
奇怪的是,因高烧而陷入昏迷的高尾,发现浩哥不仅给他上药,还哭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浩哥与他相处时,简直像是初次恋爱的情侣般生涩,会给他喂药,会帮他洗漱,会在以为他睡着时抱着他。
于是高尾又忍不住想,会不会,这个人只是喜欢我而不自知呢?
可惜,两三天一过,高尾伤好了,浩哥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浩哥。
从那时到现在,他们都住在一起,房租水电都是高尾打工赚钱维持,他的专业还并不是上完课就万事大吉的轻松专业,在梦想和赚钱之间,高尾只得咬牙坚持,尽力平衡。
然而与此相对的,从那次做过之后,浩哥再没碰过他,要钱却越来越频繁,只要没顺利要到钱,就会动手打人。
高尾不敢报警,甚至不敢去医院,因为浩哥是社会上的人,他的伤一看就是故意伤害,医院必定会把他的伤情报告给警方,警方查到浩哥头上,会很乐意以此为由把浩哥关进监狱,他怎么能把饿到没饭吃时拯救自己的恩人送进监狱?
虽然高尾也渐渐醒悟过来,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自己的想法也有很多被浩哥扭曲的地方,但从初中起就被迫与和浩哥生活在一起,长期同居造成的影响,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挣脱。
而且,只要稍和浩哥提起分开的话题,就一定会被打。
但高尾没想到,仅仅是目睹望月大哥送自己回家,也会引起浩哥的不满,将自己打到无法去上班的地步。
在慈郎的支持下,那次高尾虽然依然没有报警,却下定决心要离开浩哥。
因为学期中申请不到宿舍,高尾只能选择换一间公寓,在前几天悄然搬家,迈出了第一步。
其实从那时起,慈郎就暗自提防起来。
按照常理,失去这么便利的收入来源,浩哥一定会去纠缠高尾,而高尾不可能不去上学,高尾君的新住所被他找到的话,必然会生事。
没想到事情果然发展到了最坏的步。
刚才的电话中,高尾第次表现出那么惊恐的模样,还有非常可怖的暴力撞门声。
慈郎望着外面飞速闪过的街景,内心焦急如焚。
第58章 将乌鸦杀尽
嘭、嘭、嘭
公寓纤薄的防盗门,在男人的铁拳下不住颤抖,像是随时可能会倒下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男人咆哮着威胁,“不想死就给我开门!”
高尾抱膝坐在地上,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两眼紧紧盯着抖动的门,门颤一下,他也颤一下。
不能开门,他心里清楚,刚才电话里,望月大哥也这么叮嘱过。
只是,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会引起他人注意。
刚才来问过话的公寓管理员,好像畏惧于男人强壮的体格,已经被吓走了。
因为隔音很差,现在又是傍晚,很多住户都下班到家了,高尾一直能听到上下楼刻意提高音量的抱怨声。
此时,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有个邻居在屋内露骨地叫骂道:“新搬来那家在搞什么!没死就给人开门啊!吵死了!真恶心。”
高尾吓得从地上蹦起来。
妨碍到别人了,被责骂了。
“不要再敲了,邻居们都觉得很困扰,”高尾焦虑地走到门边,劝阻门外的男人。
但男人反而恶劣地在门上重重挥了一拳,故意大声地说:“邻居厌恶你,关我什么事?谁让你不经我同意偷偷搬到这种地方来?给我开门!不然我就一直敲下去!让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你赶走!说到底,谁会喜欢你这种变态,你这种给男人、”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高尾君惊慌失措,如果让浩哥说完,邻居们听到了,一定会更讨厌他,真的可能会被邻居们合力赶走的。
他别无选择,只得打开门,阻止男人说下去。
但门锁刚弹开,男人就瞄准时机,暴力推动门板撞他的脸,秀挺的鼻子被门大力撞上,霎那剧痛,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能感觉到有血从鼻腔中涌出。
紧接着,高尾被一拳打飞,整个摔到地上。
男人混迹街头,很有打斗经验,乘高尾不备占据先机后,进来又快速补了几拳,然后按着高尾肩膀,把高尾上半身拎起来再往地上砸,这样高尾的后脑勺直接砸地,如此四五下,高尾就短暂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失去反抗能力。
半昏迷的大男孩,看上去很虚弱,面色苍白,手掉在身侧无法握成拳头的样子,让浩哥久违地从高尾身上感受到了有些柔弱的女子般的感觉,像是回到了以前高尾还是少年身材的时候,反而让浩哥兴奋起来。
浩哥得意地揪起高尾的头发,把他往里拖。
“放开我……你……放开……”
高尾虚弱的抵抗,根本无法对浩哥造成任何影响。
“还敢跑,”浩哥把高尾拖到里面的房间,把他摔到地上,“攀上有钱的小白脸,就想甩掉我?死基佬!你想得美!”
浩哥越说越生气,又开始踢打高尾。
高尾痛苦地蜷缩着,熟练地抱住脑袋,尽量护住腹部和头部要害,为了不让施暴者更生气,在拳打脚踢间,努力辩解:“我没有……那是……同事,他有爱人……我真的没有。”
浩哥却认为高尾在说谎,因为如果高尾不是傍上了有钱人,怎么会突然搬家?那高尾这么说谎,不就是为了维护那个有钱人?
所以浩哥更加生气,扑上去撕扯高尾的衣服:“还敢说谎!那种有豪车司机的公子哥是你同事?真不要脸!是看人有钱还长得帅就张开腿贴上去了吧!贱人!不草你你是不会老实了!你要记住你是谁的表子!”
“不,我不要!走开!”
不行,唯独这件事,绝对不想再和这个男人做,高尾拼死挣扎起来,他宁可继续被打,也不要被……
没想到打了半天,高尾竟然还有胆子拒绝他,暴怒的浩哥甩了高尾好几个巴掌,又拎起高尾往地上砸,这次比上次更重。
这栋楼没有电梯,慈郎心急,跑太快把保镖甩在了身后,结果匆匆赶到部屋,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暴虐场景,气得慈郎握起拳头直接冲上去。
此刻慈郎脑子里只剩下伊集院教的一句话:关键时刻打要害,太阳穴、鼻子或腹部都是要害。
被一拳打中太阳穴,毫无防备的施暴者栽倒在地。
伊集院还教了慈郎:在没有确认敌人是否丧失行动能力前,绝对不能轻敌。也就是说,必须及时补刀。
于是慈郎没有松懈,紧接着就结结实实一脚,对准施暴者的鼻子。
施暴者大声惨叫,然后一动不动,好像昏了过去。
慈郎毕竟不习惯对人动手,激怒过去后,还是有些微不安涌起,但他此刻根本顾不上自己的想法,赶紧俯下身查看伤痕累累高尾,焦急地问:“高尾君,你怎么样?”
高尾君好像已经昏迷了,喉咙里“呜、呜”了两声,没有说出完整的话。
这种每间房都很小的出租公寓,一层有很多扇门,保镖上楼后不清楚是哪扇门,在走廊大声问:“望月先生,您在哪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