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春猎时,儿臣在林中犯险,绝望之中是容珂馥琪照顾陪伴,此女潇洒娇俏,善良聪颖,儿臣……想娶她。”话音刚落,皇帝抬手拿起一把奏折拍了出去,永昌的头和脸,实实在在的挨了这一下。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母妃是这样教你的?宋玉!把熹妃给朕叫来。”永昌实在是想不到,不过是求亲,皇帝会如此动怒,“父皇息怒,母妃不知此事,是儿臣自作主张来找您,儿臣有错。”宋玉驻足弓腰俯首等待。
“这蠢话别再让朕听见第二次。”宋玉回身捡了地上的奏折,接着研磨。永昌行完礼告退,懊悔着自己太冲动,当初裕王也极其反对,却没追问其中缘由。只好从长计议再寻它法了。
透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热气逼人,众人换了薄衫迎接这一场盛夏。得了太医的应允,凌九带了郑愉去校场骑马。少年轻纱白马,风掠过黑发,紫色发带扬起,脸颊圆润并不瘦削,即使浓眉凤眼,带着凌厉,骄阳下的少年也还未完全长开。郑愉牵着缰绳,不敢策马,只能老实坐着,凌九在身前拉着马徐步在场里绕着圈。“九哥哥,不如让马儿跑起来?这样走着于骑术有益么?”
“我松手你扬鞭。”凌九不同他啰嗦,卸了马绳转身走了。
“你上哪儿,我一人不成,你也不怕我摔个好歹?”好似刚学走路的婴孩,大人忽然撤去扶着的手,郑愉愣在那儿,不敢瞎动,上次惊了马,还记在心里。
凌九在场边牵了自己的马,通体黑色,身形矫健,“慌什么?你让马儿跑起来,难不成我也要跟着跑?”踩镫扬腿,稳稳落在马背上,掉转缰绳,马小步跑到郑愉身前,鞭子落在郑愉的马上,“走吧,我看着。”马儿突然跑起来,郑愉来不及反应,咬紧牙关,眼中慌张,双腿夹紧马侧,向后死死拽住缰绳。
凌九策马绕到郑愉马前,逼停他的马,“马快叫你勒死了。”
郑愉失落,自己如此胆小,不及二哥十之一二,恐怕学不会这骑术,泄了气,闷闷不乐由着马胡乱走着。
“九哥哥,热了,没本事体会何谓风驰电掣,还是不为难这马儿了,回吧。”凌九接他下马,而后扔在了自己的马背上,翻身上马,坐在郑愉身后,发力策马,黑马嘶鸣奔出,蹄声劲朗如飞,风迎面拂来吹去了身上的薄汗,身后是马蹄溅起的黄尘,无比震撼人心,掌控让人充满安全感。
“风驰电掣感觉如何?还热么?”凌九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一刻,如此信赖他,向往他,想追上他。郑愉眉眼有笑,心中生出奇妙的感觉,该正经些了。
从未如此认真过,“九哥哥,今后好好教我,我不负你。”世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可高处未必就寒,尚未去过不可轻易而语。
“小愉儿这是长大了?”凌九不知,为哄郑愉开心,带着骑了马,他却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难得如此正经,不胡闹是不是还不习惯了?”抬起肘用力拱了拱身后的人。
如他所言,第二日开始勤学苦练,凌九也愈发认真的教,不过半月,说不上风驰电掣,但能潇洒自由的扬鞭策马,皇后见此,心中也感叹着,愉儿终于长大了。
太医复诊,脚腕已完全恢复,“小殿下可如常活动,只是切忌发寸力,好了也是不如原先的。”
可自由活动行走,郑愉憋着的劲总算有处使了,今日他回想了许多,感叹浪费了许多光阴,十六了文不成武不就,皇帝皇后有心惯着,也不能是放任自己的理由,不为储位,只为自己,这一生总不能白活。“九哥哥,明日教我射箭?”目的不是解闷,也不是要玩,而是真心实意。
“近日你心事重重,有事?”郑愉突然转了性子,凌九还真有些不习惯。
“无事,只觉得自己懂的少、学的慢。”凌九至多大自己三岁,可文武双全,器宇不凡,为何自己如此不堪。
“突然间这样,怪叫人担心。最近你也劳累,明日带你去玩。一蹴而就的事是没有的,若有心,总能成事,你还小,不必过多压力。”与郑愉商定好,叫末琴去禀告了皇后,知会了先生,后日起,早晨学书。
晚间炎热,盛夏生了许多蚊虫,香料效果甚微,烦的人难以入睡,郑愉在榻上翻来覆去,守在一旁的凌九起身,“睡不着?是热着了?”郑愉猜想是自己吵着凌九睡不着。
“嗯,有些,蚊子也讨厌,往我眼皮上咬,明日还见不见人了!”说着伸手要挠,燥的一身汗。
凌九坐在榻边,拿着郑愉的折扇,替他扇风赶虫,“挠破了今后都见不得人了,快睡。”拽开他手臂,大拇指腹轻抚着红肿的眼睛。痒痛渐渐感觉不到,轻风让人格外舒服,迷糊不久,沉沉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休息的极好,郑愉被蝉鸣吵醒,缓缓睁开眼睛,火热灿烂的阳光刺得他又眯回了眼。柔风还在身侧萦绕,不同往日,额间未沾汗湿的头发,也没有通身大汗的疲惫。这风?皱着眉睁开眼,是凌九,在一旁慢慢扇着,难怪不觉着热,原来是九哥哥,九哥哥……猛然坐起,瞪大双眼。
“九哥哥!你!莫不是,扇了一夜?”郑愉想起睡前,被闷热和蚊子烦的睡不了,是凌九坐在一旁。
“嗯,我当何事,你如此反应,前几日不是沉稳了许多?”
“你没睡?不累吗?”郑愉心里无比复杂,不过是热,不过是蚊虫叮了几下,辛苦凌九守着他一夜不能休息,不是个孩子是什么。明明是想和他一般出色的。
“不累,醒了就赶紧梳洗,说好今日带你去玩。”只是个机器,怎么会累。说着出了寝殿,叫来侍女伺候郑愉换洗,自己也去换了身衣服。
☆、游玩
凌九今日打算带郑愉出宫到城里逛逛,昭烈流通各国货物钱币,应当少不了稀奇的东西,适合他孩子心性。
郑愉着白色里衣,外罩紫色纱袍,凌九则从头到脚都是黑,“九哥哥,你就不热?”看着他一身严实的黑,郑愉感觉周遭的温度都高了几分,“为何你总穿黑色?你喜爱黑色?”
“不热,也不是喜爱,都是黑色的罢了,男儿不讲花里胡哨的。”凌九不怕热,也不懂喜不喜爱这回事,没在意过这些。郑愉叨咕着回头要让姑姑们记着,做衣服时给凌九也换些不同的花样。
沿街铺子种类繁多,门口排布着外来小贩,有昭烈的也有其他国的。相比之下,小贩叫卖的东西,比铺子里的更有趣些。郑愉一路嘴没闲着,不是在吃就是在说,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九哥哥,你看这胭脂,配不配姑姑们,”又起了捉弄的心思,要往凌九脸上抹。
凌九制住郑愉,“总给姑姑们捎东西,不怕娘娘眼红?”
“儿时顽皮母后总罚我,都是姑姑们护着的,没少为我吃亏,母后又有何好眼红的。你呢,从未听你提过家中的事,是哪里人?家中都有谁?”凌九的手慢慢松开不再反抗,郑愉不解,只趁着这机会在凌九脸上涂了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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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九系统运转的功夫,郑愉拿起铜镜对着他,“九哥哥,你怎会如此好看。自己瞧瞧,涂指甲时我还当是紫色好看,现在仔细想想,是你好看,”郑愉欣赏着两颊绯红的凌九,觉得唇上还差些颜色,又在摊上翻找唇脂。
凌九及时反应过来,夺了铜镜照向自己,连忙取帕子擦,来往的人驻足捂嘴低声耳语,“好俊俏的公子,生得如此好看。”人越集越多,凌九倒是急着打理自己的脸没在意,郑愉却生了无名火,拿了凌九手里的镜子还给小贩,拽着他走了很远,胭脂也没买成。
“胭脂不买了?”方才还捉弄自己得兴起,凌九一时莫名。
“不买了,”收了欢腾,满脸写着不高兴。
“这是生气了?带你散心你拿我寻开心。不是该我气吗?”郑愉快步往前冲,怒气全用在速度上,凌九只得追着跑,再想哄他的法子。
“没有气你,”郑愉转身,撞了凌九满怀,想起刚才那些人,使劲推开他,“九哥哥也是他们能看的?”……又语无伦次,“对!我就是气你,为何让别人看!”凌九不知所措,不知郑愉哪根筋出了毛病,语塞说不出话。郑愉也有些后悔,不察觉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霸道的占有欲。也许是正值青春,心思容易敏感。
“两位公子,瞧瞧我这鸟儿,”粗布老翁肩挑的担上挂着七八个鸟笼,行至他们身前,掀开鸟笼上的黑布,“这些鸟儿都是阙歌上好的品种,二位公子看看可有合眼的?”鸟儿们跳跃灵动,叫声婉转,红的黄的绿的羽毛配在一起,像极了这个夏,鲜艳、热烈。自上而下逐一欣赏,“九哥哥,快看,”。
“像你,”凌九笑着说,鸟儿一身紫衣,双侧翅尖与爪子是黑色,肚子鼓圆,歪着头仔细听着他们,看着郑愉喜欢,问了先生,“此鸟几钱?”老翁顺着凌九的指尖,看着底部的鸟笼,
“二位公子对不住,此鸟不卖,我孙儿与它为伴,已视作家人、朋友,白日里他去学书,我替他照看着,再看看其他?”
郑愉失望,“那便算了,九哥哥,再去看看别的。”正欲转身,紫鸟竟开口说了话,“九哥哥……九哥哥,九哥哥……”断断续续叫着,郑愉惊恐,视线一时不知该停留在凌九身上还是紫鸟身上,“它它它,它在说话?它会说话?”凌九不以为然,老翁笑着解释,
“小公子见笑,此鸟名为鹦鹉,不会讲话,能学人声罢了。多教它几次,多少能学着些。”
“当真神奇!九哥哥,你可见过?”见凌九点头,又觉得自己没了见识,后面的话又咽回去,虽更想要这只紫鹦鹉,还是揣着千万个舍不得走了。
见着郑愉更郁闷,“多给些钱?又或搬出你皇子身份?”郑愉惊讶凌九竟然也讲的出这样的话,“你当我是山匪?”翻着白眼负手而去。
“那你高兴些,这脸和山匪无二。”
郑愉是没心思再逛,人走着,却什么都不看,凌九在一旁倒是发现个有趣的东西,一药材商叫卖着,摊上都是些昭烈少见的药材,益气补血、强身健体的,还有安怀的香料,调味、熏香种类繁多,凌九驻足,“小愉儿,你慢些,这有好东西。”伸手从几十种药材堆里翻出一种棕色硬豆,对小贩道“给我装些。”拎着布袋仔细闻着,算是上品。
付好银两,追上郑愉,“既然不想玩了,就回吧。”
“方才买什么了?”郑愉忍不住好奇。
“一味药材,煎煮可医胃疾。”见郑愉有了兴趣,忙取出几粒放于他掌间,硬豆长圆,深褐色,一面光滑,一面好似齿痕,凑近能闻着些焦酸,外形与内在都实在和好东西相差甚远,郑愉皱着眉,
“你胃不适?不叫太医瞧瞧,还出来玩,总说我爱胡闹,现下如何?”郑愉担心凌九身子,拽着他上了马车回宫。
“愉儿不慌,我好的很,这豆除了做药材还有他用,买给你的,回去做些茶饮你尝尝。”
回宫时已是傍晚,日头没那么毒,也玩了一身的汗回来,没胃口用膳,郑愉进了寝殿先沐浴。凌九叫了芸香帮忙,在院子里生了火,铜壶装少许净水加热,硬豆磨碎后倒进壶里煮着,“芸香姑娘,劳烦取些牛乳和糖霜。”约一炷香,分了些给芸香带回去给皇后和姑姑们品尝,并嘱咐不可多饮。
等郑愉出了寝殿,闻着空气中浓郁脂香,有些饿了,循着味道到院子里,树下凌九支了小桌,摆了两只精巧的铜杯,桌侧两把小椅,“愉儿过来,”招手让郑愉坐下,在郑愉杯中倒了一半煎好的汤汁,再以牛乳加满,郑愉喜甜,两大勺糖霜正好压住苦,汤匙搅拌后,递给他,“尝尝,”郑愉接过后,凌九双臂交叠在小桌上,期待着他如何反应。
郑愉却迟迟不敢下口,“这是……?方才的豆煮的汁?我胃好着,既然是药,不好瞎吃。”拿起杯子,闻了闻,没有了酸味,混着牛乳,倒是香得很。
“与茶一般,茶也可医病,无事也未必不能喝,这天气炎热,近来看你胃口不佳,今日出宫还是苦着脸回的,特意做着这汤汁,叫你开胃祛愁。蛇都吃过了,不差这个。”想起蛇肉的美味,郑愉不再思索,小嘬一口,牛乳的香糖霜的甜于唇齿间散开,滑过舌根入喉,又苦又香,看了眼凌九,又饮了大口,整个口腔都是香甜,夹杂的一丝丝苦,勾着他,还想再喝。
“嗯……绝了!九哥哥,我向来不喜苦,可这苦为何如此香,让人停不下。此饮叫什么?生在这皇宫竟从未尝过。”郑愉饮完一杯,学着凌九还要再倒,凌九压了壶,
“是我家乡做法,名曰咖啡,可直接饮用,加了牛乳糖霜是怕你苦。咖啡提神醒脑,不可多饮,说好明日起学书,今晚要好好休息。喜欢下次再做。”起身拎壶要走,郑愉拽着不放,
“无妨,无妨,不过茶饮,不会耽误学书,九哥哥……”郑愉耍着赖,凌九看他是高兴了许多,不忍扫兴,无奈摇摇头,替他兑了第二杯,说起家乡又想起在宫外问过家人的事还没得着回话,“九哥哥,你家乡是哪里,总觉得你知晓的多,好似天涯海角都叫你游遍了,”而后继续如此……整整一铜壶都喝空了。
“我的事说来话长,将来有机会再告诉你。”
☆、转性子
用完晚膳,闲聊片刻,躺在榻上准备休息,却没曾想,瞪着眼睛到了天亮,脑袋里仿佛塞了石头,抬不起也转不动,言谈、动作都迟滞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