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俩字在他嘴里打了个转,硬生生被他自己咽下去了。
现在的人就是不知道忌讳才会惹上是非,求神拜佛之事何等重要,哪能这么轻飘飘地就做了决定。何况要是请尊像回来拜拜找个心理作用便罢了,还请了一尊开过光的佛像,又不好好供养,真是……
要不是孙文胜咨询费给的多,张简早忍不住训他了!
张简耐着性子问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可以可以。”孙文胜忙说:“您请。”
张简得了他的许可,便不再纠结,直接拽着胡欢迈步向前,走到了临窗旁边的那个木柜旁边。
缠绕在上面的海藻张牙舞爪地示威,张简倒是面不改色,活像是这些恶心东西没戳到他眼前一样。
他平静地伸手拨开木柜上的锁栓,手下略微用力,将那木柜的柜门拉开了。
那些海藻不过是阴物,只能暗地里吸人精气和气运,倒还没修炼出实体,是以张简这么轻轻一拨,便将那些玩意从柜门上拨了下去。
柜门大开,里面的金光便再无遮掩,如针般刺破黑幕,张简下意识偏了偏头,差点被这光亮刺个正着。
“怎……怎么?”孙文胜看不到那些阴物场景,自然也看不到这东西上面的佛光,被张简平白无故地躲闪动作吓了一跳,说道:“这东西有何不妥吗?”
“没有。”张简说:“只是这东西佛光颇重,我一时无法习惯。”
饶是孙文胜不懂这些玄学之事,但也听得出来这东西是好东西,下意识松了口气。
张简略缓了缓,转头看向木柜之中,只见那里端坐着一尊白玉佛像,莲台上靠坐着一位面目清秀的年轻僧人,身穿袈裟,双目微合,端得是慈眉善目,哪怕就这样粗略一眼,也能从对方身上看出悲悯的气息。
……是个好东西啊,张简疑惑地想,怎么会引来这么邪的东西。
“张简,这是个什么佛?”
张简正琢磨着,就觉得胡欢从旁边凑过来,抵着他的肩膀往里看了看。
这小狐狸被张简一口血喂得活蹦乱跳,是头也不疼了,也不怕这佛光了,看热闹看得正欢。他微微歪着头,仔细地打量着里面的那尊像,疑惑地说道:“太年轻了吧,也不像十八罗汉……这是供奉的谁?”
这句话确实给张简问住了,他从方才开始也在想这个问题。一般来说私下里人家,要么供奉观音,要么供奉弥勒之类,大多都是有迹可循的正统。可孙文胜这个,虽然面目慈和,悲悯世人,又着满身佛光……可张简确实没看出名目来,也没将对方跟正统体系对上号。
张简回过头,下意识想问问孙文胜知不知道,只是一看到对方那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他八成也不知道,问也白问。
于是张简换了个问题:“孙先生,你知不知道,这尊佛是从哪请来的?”
“知道知道。”孙文胜这次回答得很快,说道:“是我老婆去北海玩儿,在他们当地一个临海的小村里请的,听说很灵验,周围好几个大市都会去那烧香。”
张简下意识跟胡欢对视了一眼。
“——北海?”
盛钊从洗手间里探出半个身子,莫名其妙地问:“现在吗?”
“对。”刑应烛说:“查吧。”
盛钊一脑门问号,不知道刑老板这大半夜的又在闹什么妖,不过他嘴上疑惑,身体倒是很勤快,擦了擦手从洗手间走出来,顺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先确定一下啊。”盛钊一边打开天气软件一边说:“咱俩确定说得是一个北海,北海市?”
刑应烛皱了皱眉,被他这个婆妈的劲头弄烦了,干脆没回复,而是直起身来从他手里抽过了手机,自己摆弄了一下。
盛钊也不生气,单手支在沙发背上,微微弯着腰,探身过去看刑应烛的动作。
只见他老人家先是查了查北海最近的天气,然后又退出去看了看最近几天的万年历,最后点开了罗盘,左左右右地对了一会儿经纬线,直把盛钊对得头晕眼花,云里雾里,才把手机丢回他的怀里。
“收拾东西。”刑应烛说。
“收拾什么?”盛钊整个人还依旧游离在状况之外,木愣愣地问:“下午洗的衣服?已经收拾好了啊。”
说话间,刑老板已经站起了身,他脱掉睡袍上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转而去烘干机里掏出一件T恤衫套在身上。
他侧过头瞥了盛钊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不去?那我不带你了?”
盛钊原地愣了两秒钟,才猛然间反应过来刑应烛在说什么,连忙惊叫一声,转身冲进了卧室,一把从衣柜里掏出了行李箱。
“谁知道你这么突然!”盛钊不满地喊道:“你不是说要等时机吗!”
“时机到了啊。”刑应烛说。
“你刚还在看法治在线!谁知道时机到了啊。”盛钊一边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一边随手把换洗衣服往衣柜里塞,整个人风风火火,几乎要忙成一个陀螺,间歇还不忘了吐槽刑老板:“您这时机也来得太临时了吧。”
刑应烛已经优哉游哉地换完了衣服,像个大爷一样晃荡过来,没骨头似地往门框上一倚,似笑非笑地看着盛钊往行李箱里塞袜子。
“你刚没听见吗?”刑应烛说。
“听见什么?”盛钊头也不回地应道。
他正忙着琢磨洗漱用具要不要带牙膏,或是到地方现买这种小事,难免态度听起来有些敷衍。
可惜刑老板不大乐意,走上来一胳膊拦住正在旋转的小陀螺,不满地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整个人掰正过来。
“你看你自己又不收拾还过来捣乱我一会儿要是赶不上——”
刑应烛:“……”
说这么快都不喘气,不怕憋着么。
盛钊一句吐槽没说完,刑老板就凑过来亲了亲他,盛钊脑袋一空,顿时哑火了。
阴谋,这绝对是阴谋。
刑应烛就会用这招!简直——简直幼稚!
盛钊心里正在唾弃这个不择手段的老妖怪,然而人已经诚实地安分了不少,还下意识舔了舔唇。
“看我。”刑应烛说。
……好好好看你,盛钊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刑老板这个间歇性占有欲爆表的毛病又犯了。
“刚才天外天有传话过来,你没听到?”刑应烛笑着说。
盛钊:“……”
他刚还在心里吐槽刑应烛幼稚,现在就被对方一句话说得后背发凉,汗毛倒竖。
盛钊颤巍巍地看向刑应烛,缓缓问道:“刚才……有声音?”
“有啊。”刑应烛微微眯起眼睛,学着某种正经而沉缓的声音说道:“禁海之渊已近,时机已至,切勿耽搁——”
盛钊被他说得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对这个世界的信任感都要崩塌了。谁知刑应烛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忽然扑哧一乐,顺势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盛钊被他笑懵了,足足愣了两秒钟才发应过来——这幼稚鬼又诓他玩儿!
第88章 “你想得美。”
禁海之渊,传说中跳出三界六道的秘密之地,以神迹守护,非神谕不得进出。
传闻中,禁海之渊下压着三千三百三十三头上古凶兽,其封印可以从渊口一直延伸到北海之巅。
据说,上古诸神大战时,禁海之渊曾有异动,在北海之巅掀起了三十三丈高的滔天巨浪,那些凶兽差点冲破封印而出,酿成人间惨剧。
最后是那位“七殿下”力挽狂澜,以一甲一枪作为封印,硬按住了这群桀骜不驯的凶兽。现下成千上万年过去,里面的凶兽死的死,伤的伤,至今只剩下了个零头。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那位“七殿下”的老仇人。
禁海之渊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无论妖鬼仙魔,路过那附近都要绕着走——可这其中真正晓得那地方底细的却寥寥无几。
饶是刑应烛活了这么久,对禁海之渊也仅仅是“有所耳闻”,并没真正踏足过其中,更别说亲眼所见那里的景象。
但据传言所说,禁海的海底是一条巨大的深渊,海面污浊漆黑,翻腾了万年还没有消停。海天相连,那海面之上是万年不见天日的永夜,在禁海之渊中央,有一条高耸入云的天柱,是曾经某一段天梯的支撑点。
至于现在那支天柱还在不在,刑应烛自己也不知道。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地方都称不上什么良好的旅行圣地,要是可以,刑应烛也不想趟这趟浑水,更不想跑这一趟。
若不是那人拿承诺吊着他,刑应烛才不会改变主意。
可——
刑应烛的眼神落在前方不远处,穿着单薄夹克的盛钊手里拎着个墨镜,像个没上过街的熊孩子一样,在海滩边张牙舞爪地跑了一圈,兴奋地冲着远处的海面长长地嚎了一嗓子。
刑老板非常客观地觉得,他在深山老林里听孤狼啸月的时候,对方也比盛钊矜持得多。
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玩意,刑应烛费解地想,合着他是来旅游的吗?
他心里的腹诽还没结束,那个没见识的熊孩子已经跑了一圈回来,气喘吁吁,脸颊微红,兴致勃勃地拉住了他的手。
“你在这站着干吗?”盛钊说:“不去海滩上转转?我看那边还有海岸线游玩项目。”
盛钊说着一指不远处的小型海滩游乐场,脸上写满了“我想去你快跟我一起去”的希望。
刑应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刑应烛也很佩服盛钊这种盲目乐观,还有他自己哄自己玩儿的本事。
甚至于,刑应烛不由得开始怀疑,盛钊软磨硬泡非要来这一趟,到底是舍不得自己,还是纯粹想出来公费旅游。
这个念头在刑应烛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他自己手动抹消不想了。
有些事儿不能深思,还是最好给自己留点余地,否则万一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岂不是很没面子,刑老板木然地想。
“不去。”刑应烛说:“你想去就去吧。”
“男人不可能拒绝大海。”盛钊义正辞严地说:“反正你不是说了,咱们要在这等时机,你这几天又不可能去办事儿,当旅游怎么了——”
盛钊说着一挺胸,理直气壮地说:“咱们还没度过蜜月呢!”
刑应烛:“……”
这没脸没皮的小东西,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看过了,那边有下水的项目,可惜现在天冷还没开。”盛钊兴致勃勃地琢磨着:“咱俩可以偷偷下去玩玩,反正水底下又没人看你是人还是蛇,我们干脆——”
“我干脆带着你潜个水,然后往深海游一游。”刑应烛凉丝丝地说:“然后带你看看珊瑚鲨鱼古沉船,最后逮一条鲸鱼让你骑着玩,你说好不好。”
盛钊没想到刑老板这么上道,眼睛顿时一亮,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爱妃甚知朕心”。
但做人总要矜持一点,盛钊没好意思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强行忍了忍脸上不断扩散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客气道:“哎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不过要是你有兴趣,我也可以陪你——”
刑应烛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冷笑道:“你想得美。”
盛钊:“……”
盛小刀被这一巴掌拍得站直了身子,一瞬间从奇幻深海旅行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万般遗憾地瞥了一眼刑应烛的表情,心说他老人家还是这么没有情趣。
刑应烛瞥了他一眼,略显嫌弃地把手在他衣服上抹了抹,抬脚向海边走去。
盛钊眨了眨眼,还以为他是口嫌体正直,美滋滋地又跟了上去。
只是刑老板看起来对那些花里胡哨的旅游项目没兴趣,他在海边站定,遥遥地望着远处的海面。
这里是北海沿岸的的一个小镇,镇子规模一般,但条件不错,镇里还有新开的连锁酒店。盛钊订酒店的时候顺手查了查附近的情况,发现这镇子下属还有几个不同的渔村,靠海吃海,也算自给自足。
刑应烛来之前就跟他说了,禁海之渊的事非同小可——在家里无论什么事儿,盛钊若是实在想办,撒撒娇,好好说,都不是不能跟他商量。可唯有这类事,刑应烛说什么也不能带他去,所以哪怕盛钊跟他一起来了,等到禁海之渊开门那天,也只能留在北海沿岸,等着刑应烛回来。
盛钊虽然现下在刑老板面前胆子越发大了,但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并不敢多任性,于是都说任他安排。
他和刑应烛凌晨出发,赶了一趟早起航班,然后飞机转火车,火车转大巴地来到这个小镇时,已经接近傍晚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上,风平浪静的海面看起来波光粼粼,温柔无害,很难想象到那下面藏着无数可方寸间要人性命的东西。
刑应烛曾跟他说过,这偌大的疆土下,埋藏着这千万年来岁月变迁的痕迹,除了禁海之渊外,哪怕是盛钊平日里脚下走过的小路,都有可能埋着什么妖鬼精怪的尸骸。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来这附近的游人本来就少,再加上天色将晚,这海滩上几个零星的摊位见他俩没有消费的意思,便都陆陆续续地收了摊,提早回家去了。
海面平静无波,只偶尔有海浪漫上沙滩,但大多只蔓到刑应烛面前便褪去了。
刑应烛从傍晚站到暮色四合,盛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不敢贸贸然打扰他,只能捶了捶小腿,干脆席地而坐,坐在旁边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