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隐秘又不可知的想法让他们从未在沈长聿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每个人都表现出不知情的模样,虽然不一定会真的付诸实践,但他们心里都有过某一天将其彻底吞噬。
这种念头,力量的味道,即便蒙着痛苦的味道,也依然会让他们的灵魂得到一定的快意。
维塔也很满意,他在长聿的心中永远都是最美好的模样,一直到他们安全以前,他并不想他了解真正的自己。
通风系统很快就将大厅里的红色雾气带走,一切就如之前一样。
维塔靠在沈长聿平日里呆的地方,冰冷的墙面透出寒意,即便是厚实的垫子也无法阻碍。
沈长聿的意识蜷缩在他的意识中,没有丝毫抗拒和抵触,完完全全的相信他的守护,维塔闭着眼睛,指腹一下下相触,如同往常一样无害。
虽然这样呵护着长聿,亲密无间,但他也会想象有一天他能真的触摸到长聿的脸,看他微微瑟缩着红了脸又倔强的不逃避的模样。
那一定会是非常漂亮的模样。
维塔陷入自己的想象中,神色变得温柔许多,不再关注外界的事情。
而没过多久,大厅里的其余人终于从自己的想象中脱离出来。
006大喘了一口气,伸手抹去了额角的汗水,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其余的人,他们的神情都不安宁。
又出现了,那种几乎让他们失去理智的诱惑和失去理智后依然止步不前的畏惧。
就像是做梦一样,只有迷糊的印象,若不是那种感觉太深刻,他们或许都抛之脑后。
沈长聿就坐在老地方,难得的他的笑容较为轻松,没有以往那样严肃。
她和其他人交换了眼神,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是心底的焦躁也只有他们明白。
049的苍蝇在四处乱飞,好几次都向着沈长聿的位置而去,嗡嗡声不绝于耳,主人的烦躁正如此。
006站起身,不知不觉身上也出了一身汗,她细细的打量沈长聿,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对方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神,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一切似乎只是她们自己的感受,完全的与这个年轻人无关。
006干咳了一声:“043你继续,风一停我们就走。”
得到了安排的043深吸了口气,重新去查看车辆,其余人依旧坐在原地,等着一切就绪的那一刻。
***
三个小时后,红石星荒星防护队的七人聚集在基地的另一个出口,风快要停了,他们不能浪费任何一点赶路的时间。
足够车辆行驶出去的入口早就被风沙侵蚀,沙尘嵌在许久未打开的门缝隙里,自动开门装置已经失效。
024负责去开门,稚嫩的手像拍豆腐一样轻松的在金属大门上锤出裂缝,往外推的时候沙砾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直到“轰隆”一声,大门塌了一半。
沙暴还有些余力,赭红色的沙土像血一样四处飞舞,劈头盖脸的冲进基地来,刮得人脸生疼。
天还是黑的,车的前灯只能照亮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吧。”
006率先上车,胖子005和瘦高个037进了后车厢守着,以防路上有血兽窜进来对设备造成伤害。
其余人都进了前车厢,位置正好,空间并不狭窄。
车很快行驶起来,灯光在黑暗中撕开一道明光大道,将所有红色的风都推开。
沈长聿已经醒了,他醒来的时候和维塔道了早安,很快对方就没了声音,该是又沉眠了。
队伍里的氛围有些奇怪,某些人看他的眼神带着蠢蠢欲动,但他没有时间过多探究了。
基地的大门被暴力摧毁,只留下一个还亮着光的巨大孔洞,风正往沙子拼命往里灌。
他们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要不了多久,这个地下的设施就会成为其他血兽的巢穴,变成再普通不过的危险之地。
车开出去一段距离,那个路口就看不见了,只剩下红色的旋风,沙打在车玻璃上,几乎看不见附近的路。
024捏着她的兔耳发箍,有一下没一下的顺毛,她坐在沈长聿的身边,看起来很无聊的样子,慢悠悠的就把脑袋靠到了他的胳膊上。
她问道:“我们要开多久才到啊?”
沈长聿:“傍晚就该到了。”
024闻言噘着嘴不高兴,现在不黑的跟傍晚一样?
但她也没有办法,也只能就在这个座位上坐一天罢了。
车上又陷入了沉默。
沈长聿将五指搭在车窗上,沙尘落在车窗上有轻微的震动。
那种不安又涌上来了,只一点点的,不明显的不安,那里到底会有什么呢?
一切只能到了那里再说,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6章
路上并不安宁。
红石星有别于其他星球的干旱气候使得它在还幸存着的人类离开以后并没有被肆意生长的植被覆盖成森林,地表几乎全然是沙漠,就连侥幸存活的藤蔓要么是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盘,要么便是伪装成干枯死去的模样。
车辆前行的动静太大了,对除了人类以外的生物而言都是挑衅,地盘意识格外强盛的血兽都会从巢穴里钻出来死死盯着他们。
小型血兽对他们而言并无威胁,车辆庞大的体型和发出的沉重的声响能威慑住绝大部分的血兽,车里还有六个怎么感觉怎么不敢惹的血徒,普通的血兽不敢上前,只有个别实力足够的才会跳出来。
因为道路上裂缝众多,这意味着他们必须不断的改变方向,出行的短短两个小时内大大小小的战斗就已经经历了五六场,车身上黏着厚厚的一层血污。
小型血兽会□□控着袭击他们,车只会加速碾压过去,把这些食物都撞成肉泥。
车上自带的武器早在两年前就用完了,如果有血兽向他们发起进攻,必须有人出去迎战。
沈长聿正在给024包扎伤口,她的手背上有些纵横十几道的裂痕,伤口已经止血,但狰狞的模样代表着疼痛并不会少。
只是024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她含着嘴里的糖,心情无比的舒畅,而舒展的表情也代表着这点疼痛对她而言的确不算什么。
兔耳朵发箍被她挂在裤腰带上,她像宝贝似的抱着怀里磋磨的不成样子的铁皮盒子嘿嘿傻笑。
沈长聿用布条给她打了个蝴蝶结,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的伤口其实很快就会愈合,要不了两个小时这些纵横的伤口就会结痂脱落,只剩下浅浅的粉嫩痕迹,然后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恢复的和皮肤一模一样。
给024包扎像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但沈长聿还是做了。
他曾经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放任一个孩子暴露着自己的伤口,哪怕在这个时候,这个孩子甚至比他还要强大。
“一会我出去吧,你好好吃你的糖。”沈长聿说道。
他没有资格指挥其他人,他能做的只有这样。
024眨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冲他笑了笑,鼓鼓的脸颊带着几分天真,她没拒绝。
043却嗤笑了一声,侏儒并不在乎谁出去,但却下意识的因为沈长聿犯好心的举动而不屑。
006正控制着车,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沈长聿,沈长聿和她对视了一会,冷冷的开口:“你留着,一会049你去。”
沈长聿有着惊讶的抬头,这会女人已经回过头,半点眼神都没给他。
躺在那里看戏的049正笑着就“喜从天降”,忙不迭的坐起来看着后座的沈长聿:“话是他说的,怎么就轮到我了?”
006眼神也没给他一个:“路上不能耽搁。”
沈长聿的实力在队中是最弱的,对付普通人他或许轻轻松松,但在这里却显得毫无作用。
006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沈长聿出面去对付拦路的血兽的话,并不能快速的解决,只会浪费时间,沈长聿的能力在她眼中不值一提。
049挑了挑眉,到底也没抗拒,只小声嘀咕着:“外面多脏呀,我这两天刚洗的衣……”
他正说着,嘴里突然塞进来一块黏糊糊的糖块,024有些心痛的用糖堵住了他的嘴,然后又抠了两块下来,一块给了正开车的006,另一块送到了沈长聿的嘴边。
沈长聿愣了下, 024催促道:“你吃,快吃。”
糖是刚刚024在某个塌了一半的房子里捡来的,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突然就抱着它冲回来了。
铁皮盒里本来一粒粒的糖已经化成了一块,高温让它们黏糊糊的混在一起,多半是不同口味的糖粒,混在一起成了棕褐色的模样。
沈长聿没拒绝,入口那一瞬间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有很重的甜味,阔别太久他连合适的形容词都找不到。
两秒后,他发现它还粘牙,粘的很厉害。
024笑眯眯的抿着嘴里的糖,幸福的弯着眼睛,裂开嘴的时候门牙上糊了一大块。
侏儒043没分到,冷哼一声扭头看着窗外,也没人在意他。
而另一边,049还不甘不愿的:“就你这都不知道过期几年的糖还想堵我的嘴?”
024脸色瞬间拉下来,凶凶的朝他伸手:“把我的糖还给我!”
“我不!”中年男人没什么乐趣,老是喜欢逗弄小女孩,等她不甘不愿的撇开视线以后他又凑过去干咳了两声,“那什么,024啊,给我家宝贝来一点?”
两只绿色的苍蝇停在他的指尖,跟主人一起直勾勾的盯着024的糖盒。
两分钟后,它们停在主人的手掌心吸食着他手心里的糖液,透亮的绿色身躯一颤一颤的,看起来还挺喜欢。
024和049这会已经凑在一起商量明天要不要再回老地方看看有没有别的。
后车厢里悄无声息,前面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路程接近一半的时候,还没到正午,但006的脸色并不轻松。
沈长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们需要去旁边绕一圈,因为在往前就是一株变异藤蔓的地盘。
小型藤蔓大多只能成为血兽获取水分的存在,但成长到一定的程度,捕猎者与食物的地位就发生了变化。
而这株藤蔓就是这样的存在,它是沈长聿他们在红石星见过的最大的藤蔓,已经不需要掩饰的它用葱郁的外表吸引食物。
那是一片直径已经超过了一公里的藤蔓林,沈长聿每次出去都会绕过这里,而如今,车辆也需要如此,这意味着他们会花费更多的时间。
绕行的时候,他们也依然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因为藤蔓附近也依然是它的捕猎范围。
他们能很清楚的看到那片绿色林地的边缘有许多干枯的尸体,藤蔓将消化液注入猎物的身体,将除了表皮和骨架以外的一切都变成液体然后吸取一空,残存的部分被抛弃在外围,作为新的诱饵引诱别的猎物。
无数的血兽以这些被远远抛出来的躯壳和骨头为食,这是一个永不会终结的循环。
而事实证明,他们足够明智,离藤蔓有恰到好处的距离。
车辆行驶时的巨大动静的确也引起了藤蔓的注意,捕食了那么久的小型血兽,它对这样庞大的存在也格外的感兴趣,只是它的藤蔓够不到那么远的他们。
有惊无险的远离了这片区域,049有些遗憾:“我倒是想和它打一架,它的核心应该很有趣。”
荒星防护队并不是不能与之抵抗,只是人可以轻松躲开,但装载着设备的车辆却不行,同时解决它对于荒星防护队而言并无多少用处,所以与它对战也只能是049一厢情愿的想法。
绕过了中部最大的阻碍,他们前行的路就没多少危险可言,路上依然还有大大小小的血兽攻击他们,但049的宝贝很快就能解决一切。
它们从血兽的耳道爬入,将其大脑粉碎,钻出来的时候一如之前美丽,看起来格外诡异。
只是越靠近目的地,出现血兽的频率就越低,渐渐的,他们连行径途中都看不到多少血兽了。
沈长聿的神色慢慢僵硬起来,昨天他回程的时候,这个地方可还是看得到许多血鼠的。
仅仅只是隔了一个夜晚,那个遍寻不到血兽的地方又扩大了许多。
其余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049让他的苍蝇出去搜寻了一圈,连一点血兽的踪影都找不到,连根毛都没有。
“看来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那么轻松,这比那株藤蔓弄得还要干净。”049摊了摊手,他已经巡视了足够远的距离,依然一无所获。
006也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们不能放弃与补给队联系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够他们再走上回程,他们唯一的原则就是进入那个早就已经选定的地下停车场。
车辆驶过,碎石被碾成粉末,沙土飞扬。
此时已是黄昏,沙暴还没吹起来,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看不到任何生机。
沈长聿心头的不安又一次升起,唯独她身边的024还没心没肺的吃着她的糖。
剩下的这段路上格外平静,风吹过,将车上的血腥味吹向远方。
沈长聿远远的看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黑色的入口大半被风沙掩埋,如同一张黑黢黢的巨口在等着食物自投罗网。
“别怕。”
他忍不住握紧自己的手,他的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覆盖在他的手上,轻柔的掰开他的指节,与他交握。
“长聿,我在你的身边,一切有我。”维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沈长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他在心底问道:“维塔,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