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容菱的肩,“大小姐,想放假吗?”
容菱披散着头发,脖颈间的项链若隐若现,自从孔箜走后,大抵是尝到了挑战权威的快感,在没有值日生的场合,她总照着小镜子仔仔细细的打理头发,上操的时候才扎成学生的模样。
听到巩台山的问话,略有些躁动的心思浮起,追求刺激的心态和一点少年轻狂气夹杂在一起,她半咬下唇,说:“大家晚上都别来了吧。”
一阵敲桌子鼓掌的欢呼声在班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撒欢儿似的摔了手里的作业,三两下跑出教室。
像极了影视作品里的热血青春。
没有人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林时安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明明到了快上课的时候,与往日里忙碌埋头赶作业的场景截然不同,空旷的教室里书扔的遍地都是,只剩稀稀拉拉几个人坐着。
他纳闷儿的坐回座位,拿笔戳戳许佟澜:“人都上哪儿去了?”
“跑了。”许佟澜头也没抬,下笔如飞。
“哈?”林时安愣了,“不是说中秋不放假吗?”
许佟澜笔尖顿住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傻逼。”
林时安:“?”
“不是说你。”许佟澜补道:“容菱和巩台山带头,让他们都翘课了。”
“哦豁,厉害了。”林时安忍不住鼓掌,“那你怎么不跑,是不是惦记着我呢,为了等我?”
“想多了。”许佟澜又摆出一副不愿意理他的模样。
“哎这都多少天了,”林时安叹了口气:“我到底怎么得罪您了?”他说着作势去翻许佟澜的衣领,被后者一把攥住手。
“已经消了。”许佟澜说。
“啧,”林时安好笑:“我又没说我在看什么,”他忽然凑近了许同澜的耳边,小声道:“看来许学神真的很在乎草莓印啊。”
被攥住的力道猛地加大,“啊啊啊啊啊疼!”林时安一边叫唤着一边抽出手,委委屈屈地缩回去。
“我错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仰起一张笑脸讨好道。
许同澜的目光点在林时安的梨涡一触即分,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因为自己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让人家哄着陪着好些天了,他一个大小伙子,整的跟公主病似的。
“吃吗?”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月饼丢过去。
“蛋黄莲蓉!”林时安接过去一看,眼角眉梢涌起真情实感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口味。”
“你说过。”
“我说过你就记得啊?”林时安撑着头问:“你怎么那么关心我呢?”
“我记性好,”许学霸面不改色心不跳,“要不然怎么考年级第一。”
“……”林时安忽然觉得手里的月饼不甜了。
这俩没心没肺闹腾着,然而翘课的事不会轻易揭过。
十五班的英语老师是个相对年轻的小姑娘,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看着空旷的桌椅愣了片刻,又退出去看了看门牌,确定是高二十五班后又走回来,板着脸问:“人都去哪儿了?”
总有性格乖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敢或者不想跑路的,这会儿听见老师问,也都低着头不吭声。
虽说老师迟早会知道,但明着出卖同学尤其是巩台山,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时安大喇喇地开口:“过中秋去了。”
英语老师看了他一眼,顺势把目光挪到许佟澜的身上,“是吗?”
“嗯,”许佟澜没抬头。
“反了天了!”她忽然重重地把课本摔在讲台上,年轻的老师面色由红转白,光洁的额头被灯光映照着,显出几分凌厉。
安静的教室里再无多的回应,她索性一跺脚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教室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只能听见隔壁班的兴致高涨的男老师的不绝于耳的讲课声。
林时安默默看了许佟澜一眼,“你想过中秋吗?”
然而话音刚落,手头就被塞了一本《星火英语》,“闲的你。”
“我靠!”林时安一下没控制住声响,“你还说你不关心我!”
前不久许佟澜怎么都不理会他的时候,他总在这人身边碎碎念,似乎也许大概就说过英语教辅写完了打算买本儿新的来着,可惜手头紧,只能去书店白嫖。
“可以啊许佟澜!”林时安拍拍他的肩,“是兄弟,谢了哈。”
许佟澜没吭声,半晌,忽然顿住笔瞟了眼他垂眼写题的侧影,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第 25 章
英语老师一晚上都没回来,15班的同学也是。
临到下课铃响的时候,林时安瞅着外头明晃晃的月亮实在是眼馋,捞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随意套上,便伸手去勾许佟澜的肩,“赏月去?”
许佟澜:“不去。”
……
植物园内。
自己究竟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跟着林时安□□撬锁溜进了植物园,许佟澜已经不想回忆了。
他昂贵的球鞋正和泥土亲密接触,而隔着薄薄一层校服的背后,是柔软的草地。
长到十七岁,许少爷还从来没在地上躺过。
许佟澜觉得自己有点儿疯。
林时安小臂枕在脑后,优哉游哉地仰躺着,另一只手卷着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树叶。
睁眼便是柔软的月光,清亮亮的,半分云彩也没有,就那样直愣愣地横在两人眼前。
“许佟澜,”林时安忽然说:“你怎么看孔老师的事儿?”
声势浩大地举报孔箜,多少也有针对许佟澜的成分在里头。他担心许佟澜心里头有刺儿。
许是这会儿身边没旁人,许佟澜看着林时安的脸,忽然就不太想端着好学生的架势了,反而忍不住露出点儿拽劲儿,“我觉得他们挺傻的。”
“嗯?”
许少爷依旧是那个许少爷:“没了孔箜,我还是年级第一,他们能不能守住现在的成绩,可就不一定了。”
“你怎么这么自恋?”林时安忍不住戳这人的脸,“一个第一给你嘚瑟成什么样了。”
“我可不是一个第一,”许佟澜说:“我一直是第一。”
“行了行了知道您老人家厉害了,”林时安懒得理他,这人发病的时候,属实烦人的很。
他刚要偏过头去,却听许佟澜忽然凑近他耳边。
“可是孔箜不让你上课,我觉得委屈。”
明明是耳语,可就是字字惊雷。
“许佟澜,你不会也签联名信了吧?”林时安忽然撑起身子,略垂着眼看许佟澜,一脸震惊,“你可是孔箜最得意的学生,就为了我?”
不知什么缘故,平卧的许佟澜忽然觉着这样被看着,有些没来由的头皮发麻。
月光就在林时安的身后,落在他的眉眼之间。
许佟澜咽了口唾沫,就听林时安问:“说话呀?”
“就为了你。”
像是火星子炸在油锅里,许佟澜一开口,忽然耳朵就控制不住得红了。心脏像是得了信号似的扑通扑通地跳得生响,他在夜色遮蔽下,不动声色地掐住了指尖。
然而他忘了,八月十五过于明亮清朗的月光下,所有的痕迹都无所遁形。
不论这一点儿少年轻狂是对是错,代价如何。
林时安此时此刻只能想到,班里所有签字的同学,无一不是有自己心中所图。
唯有许佟澜例外。
林时安深吸一口气,没来由有些心里发慌。
没怎么让人疼过的孩子,遇着这样直白的真心,总会忐忑。
他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强行换了戏谑的口吻,“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我都没不好意思,我的大恩人怎么先不好意思了?”他拨弄着许同澜发红的耳垂调侃。
也不管自己拙劣的演技是不是尴尬,好像只有对方先窘迫了,他方能藏住自己的不安。
许佟澜猛地起身,顺势推开林时安,“别开这种玩笑。”
好在对方并没有识破他的慌张,林时安忙把手往兜里摸索,大脑十二倍速地运转着如何转移话题。
“许佟澜,”林时安忽然攥住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有女朋友吗?”
被攥住的手腕下血流飞速涌动,发慌的心烧的口干舌燥,许佟澜率先避开眼,偏过头问:“没有,怎么了?”
秋夜的凉风吹在他的脸上,却依然燥热难当。
许佟澜无端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闷。
林时安摸着兜里的小道具,松了口气:“那我教你个追妹子的小把戏吧。”
“啊?”
没等许佟澜反应过来,他从兜里拿出一支极纤细的蜡烛点燃,明亮的火光映着他的瞳孔,显出温暖灼人的光亮。
“看好。”
林时安举着蜡烛在许佟澜面前一晃,拉出一道耀眼夺目的光线。
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他修长的十指如飞,蜡烛顶端的火光骤然熄灭。
许佟澜呼吸一滞。
将火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盛开的鲜红玫瑰。
林时安低下头,轻吻花瓣边缘,冷白的面容在红花的映衬下格外摄人心魄。他抬起手,将花枝斜插进许佟澜两粒纽扣之间,微妙浅淡的花香浮在许佟澜的鼻尖。
半边肩膀过电般麻酥酥地扰动着许佟澜的心,细小的的余震回荡在他的颈侧,他只能听见自己猝不及防的心跳。
“帅吗?”林时安拍拍手,油画里矜贵的王子瞬间崩塌,沦为笑吟吟的地摊小贩,“要不要买一套?十块噢亲。”
许佟澜回过神,把那支焰火玫瑰从衣襟上取下,手指一顿,将花瓣攥进手心。
而林时安还在卖力地推销,“这个小魔术很简单的,拿来撩小姑娘效果特好。我卖的特别好,就剩一套了,给你个会员价,八块!”
被撩得七荤八素的“许姑娘”:“……”
“不买。”他拒绝地不留情面。
“六块!”林时安一脸痛心疾首。
许佟澜黑着脸继续拒绝,默默祭奠自己只值六块的心动。
“五块,”林时安凑近他身边,拿小玫瑰在他脸上轻轻地拂过,“成本价了啊亲!”
许佟澜猛地往后一躲,仓皇地往林时安手上拍了五块,连人带花一起丢在原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离植物园最近的洗手间。
“许佟澜?”林时安紧跟在他身后拍门,“许佟澜,你跑什么许佟澜?”
许佟澜闭上眼睛,紧紧地拧着早已锁死的门,指骨节攥得发白。
拍了一会儿没动静,林时安屈指弹了弹五块钱的纸币转身离开。
月光打在他眼底,而他不知何时收起了戏谑的神情,方才露出那一点儿若有所思的复杂。
许佟澜靠在门边,听着身后的人远去的脚步声,才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温度很高。
他咬住下唇,封住自己的声音。
虫鸣声敲击着他的耳膜,夜色里藏着让他难以启齿的灼热和滚烫。
清晰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比起取悦,他更像是在凌虐自己。
他说不清自己是想快点结束,还是单纯想用疼痛唤醒自己。
虫鸣声平息时,他按下冲水键。
迷蒙的双眼透过侧窗的一角,他仰着头靠在门边,看见了银白苍茫的月亮。
他没有喜欢他。
夜晚的心动就该无声无息地埋在月光下,一辈子都别冒出头来,省的惹人厌烦。
☆、第 26 章
林时安把钱揣进口袋里,顺手掏出手机。
幽蓝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倒是意外的人给他发了短信。
“教室等你,容菱。”
林时安纳闷儿着溜达回去,还没推开教室门,里头的人先打开门迎了出来。
容菱穿着精致可爱的衬衫白裙,柔软的长发压在小王冠之下,夜色里面庞微粉。
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如同清晨叶脉上的水珠,稍加打扮,就美得让人心神摇曳。
林时安愣了一瞬,脱口而出赞美道:“漂亮啊!”
容菱脸上的笑意又绽开了几分,站在林时安身前转了个圈,眼尾一点儿闪粉跳动着细碎的光芒。
“我给你带了冰淇淋月饼,”她说:“特意感谢你上次替我说话。”
“不用谢,我是自己看不惯,”林时安随意地摆摆手,抬眼去打量那包装精致的月饼礼盒,“你带回去给你室友吃吧,我拿两个和许佟澜够了。”
容菱闻言便去拿剪刀拆月饼盒,见林时安站在一旁,她不动声色地将指腹和剪刀靠近了些。
吹弹可破的皮肤碰上锋利的剪刀,她倒吸一口凉气,“哎呀”一声捧起手,指腹上已添上一道浅浅的血痕。
林时安探头问:“怎么了?”
“划到手了,”女孩泫然欲泣的模样。
15班一直常年配备着医药箱,林时安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拿了碘酒创可贴给她包扎上,末了看着容菱,无奈地叹气道:“我来吧。”
说完食指一转剪刀,利索地开了月饼盒,瞅见里头整齐摆放的冰袋,他随手拿起一个掂了掂,递给容菱,“冰一冰。”
容菱接过去,眸光闪烁。
“我这会儿特想吃月饼,但是我一个人吃不完,”她抬起头,略仰视着林时安,“我们分一个吧。”
“行啊,”他拿起礼盒中的刀叉把月饼切成两半,拿小叉子取了半块径直扔到自己嘴里,扔完才发现,容菱刚刚好像是张了一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