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结果就是嘴唇肿了,嘴角也破了,在晦暗的光线下,成为一抹潮湿糜烂的红。
平稳降落停机坪,商陆没那个耐心,直接把直升机交给地勤处理。回迈巴赫开车定灯,一下子亮亮堂堂的,商陆捏着他的下巴,垂目仔细端详。
“柯老师好可怜,”他的声音充满着餍足后的沙哑,语气倒一本正经,“吃不下,下次就不要吃了。”
柯屿真受不了他叫自己的称呼,「宝贝」他听了心里觉得软,「柯老师」他听了只会觉得腿软。
他果然被这一声「柯老师」给叫出了毛病,竟然回:“……吃得下。”
这话是能在这样衣冠齐整的情况下面对面堂而皇之宣之于口的?
商陆的手指划过他温度急剧上升的脸颊:“是什么地方吃得下?”
柯屿终于败下阵来——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知检点啊。
他哑口无言,商陆勾了勾唇,指尖轻柔地摩挲着他的下颌线,目光沉沉注视两秒,终于偏过头含吮住他的下唇逗弄,火热的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舐过柯屿破了的唇角。柯屿疼得肩膀一抖,商陆安抚地抚着他肩胛骨中间凹陷的那处脊背,“嘘,嘘。”
柯屿不挣扎了,任由他那么温柔地吻着,轻微的刺痛在唇舌间成了无法抗拒的交融后的甜。
“是不是该找个日子,把洞房花烛办了?”
问这句话时,商陆的指腹就那么虚虚地触碰着他的喉结,视线也慵懒但迫人地锁着他。
“……急什么。”柯屿不敢跟他对视,漫不经心的尾音下沉。
商陆贴到他耳边,“急着让你快乐。”
等开车回到别墅,柯屿真不想进门,但不用商陆提醒也知道,这样不告而别很是失礼,只好硬着头皮登门去喝一盏茶。
进了门,就是亮堂堂的一切。
佣人在玄关候着,商陆边走边把手里拎着的西服扔给他,回头看了柯屿一眼,那点伤真逃不过眼睛,他自知做了缺德事,却略低下头抿着唇笑了一声。
柯屿扭头就要走,明叔的声音出现在玄关尽头,“茶泡得正好,柯老师不妨喝一盏茶再走。”
“给柯老师找一管消炎药。”商陆吩咐道。
柯屿立刻就想死,也好过像个雕塑一样经历这种社会性死亡。
明叔问:“柯老师受伤了?”
商陆云淡风轻地替他遮掩:“心情不好气上火了。”
明叔马上说:“那应该换一盏降火降燥润肺护肝的茶。”唤过琴姨:“泡一壶金线莲。”
柯屿这才跟着走过玄关,在客厅坐了下来。他怀疑明叔分明已经察觉了什么,但老人家道行莫测,不不是他能瞧出端倪的。
“什么时候有空,我让人把你引荐给叶瑾。”商陆从果盘里拣起一颗车厘子。他会客谈事的时候,除了明叔是没人敢在旁边的。明叔现在去了厨房,四周没人,他淡定地把车厘子喂进了柯屿的嘴里。
柯屿心虚地只觉得脸皮一麻,咀嚼过后才说:“她今天找过我了。”
“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年后去她公司坐坐。”
“你怎么想?”
“还在考虑。”
“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柯屿摇摇头。
商陆笑了笑,“看来你把你前老板得罪得不轻。”
“倒是有几家经纪公司接洽过我,不过……”
“他们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嗯,我已经被辰野封杀了。辰野不止做艺人运营,也做投资出品,汤野的人脉很硬,好的项目只要他想分一杯羹,就一定能进入。作为出品方之一,他想把我踢出去易如反掌。”柯屿顿了一顿,“影视寒冬,演员的可取代性百分之九十九,没有谁是缺一不可的。”
“所以如果你贸然签了别的公司,一定会处处碰壁,等你的经纪公司反应过来,就只能把你雪藏或者转手。”茶来了,商陆掂起茶盏,给柯屿斟了一杯,“你前老板为什么不直接表明封杀你?”
他问的问题很敏锐,柯屿却知道,这不是因为汤野对他有什么仁慈恻隐之心,更不是残存什么爱意,“他是个体面人。”
所以做什么逼人山穷水尽的事,也要体体面面的。
商陆云淡风轻地哼笑一声,“有意思。”
“不管体量如何,业内能跟他背后的关系资本抗衡的,不超过三家。你说的叶瑾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这两年好像重心不在这里,昂叶在走下坡路,我需要再考虑。”
“因为她这两年在忙别的。”
“你跟她很熟?”柯屿眼神一动,“她今天来找我……”
“不是我授意的,她来找你,一定是因为她觉得你值得。”
柯屿自嘲地略微笑了一下。
“我跟她不熟,熟的是GC。前几天跟GC现在的当权人陈又涵吃了顿便饭,中间聊起了她。因为她弟弟的缘故,她这两年的精力都在叶家的主业,也就是宁通商行上,现在事情解决了,她会从银行业务里退出,重新回到她自己感兴趣的文娱行业。”
柯屿料想,说是便饭,多半还是为了给他铺路。
“钟屏跟汤野的不正当关系,应该就是这两年发展起来的。他觉得他老板重心转移,就想给自己提前找好下家,刚好跟你前老板看对了眼。”商陆慢条斯理地分析,倏尔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略微讽笑了一声:“他在飞机上还给我递过号码。”
柯屿:“……”
商陆自证清白:“别看我,我没接,都不认识他。”停顿了一下,“而且我当时是直的,直的不得了。”
柯屿咳一声,明叔候在几米开外的屏风后,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说回叶瑾。我姐——”他又想说「姐夫」,一想陈又涵现在一派情比金坚的模样,改口道:“陈又涵对她评价很高,说她手腕魄力都不输,而且很有战略眼光。陈又涵这个人眼高于顶,能被他认可的,人品手段缺一不可。何况背后还有叶家。”
柯屿认同:“今天聊了几句,的确是雷厉风行的样子。”“我建议你把商务约签在她那里,是相信以她的关系和能力,一定可以把你推起来。另外就是叶家和陈家关系紧密,GC未来在文娱影视大刀阔斧,你前老板还没这个实力染指GC的项目。”
前老板前老板的,柯屿好心提醒:“叫汤野。”
“知道,懒得记。”注水声在静谧中响起,柯屿看着商陆垂首斟茶的侧影,意识他天然的高傲。说这句话的时候,轻飘飘的样子分明在说汤野不配,好像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只是那种莫名的若隐若现的敌意,却让柯屿心里紧了紧。
商陆会知道吗?
如果知道了,是会心疼,还是嫌恶,还是先心疼,再逐渐地嫌恶?
过去七年,他只当是一场漫长的未遂的强奸。他可以把自己的被遗弃、贫穷、落魄、被养父猥亵、被曾经的养父嫌弃是晦气无福命中带衰之人——乃至自己无可救药的稀烂演技都明明白白地坦诚给他。每一道伤口、每一道结了痂的伤疤,他都坦坦荡荡。
唯独这件事,他还在害怕着。
这伤是新鲜的,这伤口是尚未愈合的,这糜烂的血肉是丑陋腐臭的,乃至留下这道伤口前的抗争——似乎都不是那么拼死拼活的、抵死的、鱼死网破的。
他被一张渔网束缚切割了七年,用尽了所有的智慧才拼来奄奄一息的残存生机,谁的诛心他都不怕,他只怕诛心的那个人是商陆。
怕商陆用那种失望的目光看着他,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死了?跳楼,割腕,装疯卖傻。你都没有做这些,凭什么说你抵抗过了?你为什么抵抗了七年却还是名利双收?
喂,我问你,你是不是把这场强奸当成了交易?
人性与人品是没有关系的。再干净磊落完美的人都有不可触及的底线。
他不敢赌。
他怕人品让商陆依然珍惜他,但人性却只能让他无法再爱他。
柯屿回过神,听到商陆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影视约上,“一九分?”
“你做慈善呢?”
商陆失笑:“二八?三七?都给你。”
“我在辰野是二八,我二公司八。”
“你们老板够黑的。”
“艺人到了一定地位后,一般都会重新签约,分成可以谈到四六,我欠了汤野一座疗养院,所以一直没有重签。”
“怪不得两千多万的违约金还要靠卖房子来筹。”
听听是人话吗。
柯屿无奈:“就算重签了分成比例高了,违约金也肯定会上到五千万。”
商陆看他一眼,“以后都不用受这种剥削了。”
剥削两个字从资本家之子口中说出,有种荒诞的意味。柯屿一哂,转过话题:“你的剧本怎么样了?”
“下周赶着年前最后一批审核,不出意外的话,年后通过round table就可以开始正式筹备。”
“你好自信。”明锐计划发布两个月,毙了何止上百个本子,都说请去圆桌challenge的业内大拿个顶个的难缠挑剔,能走到最后一轮的都不止两把刷子。
“如果他们不想主投,我可以自己出品。去澳门拍的成本都是可控的。之所以交给他们,是因为我不熟悉内地的审核和发行,这叫转嫁风险。”
他轻描淡写,柯屿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坏心和高傲,看着他的眸光里有了挑逗的戏谑。
“我没想到你第一部 会是商业片,我以为你是拍文艺片的。”他搭着二郎腿,一肘支在膝上托着腮,笑容慵懒。
不走票房,走奖项和口碑,是很多国内年轻导演的路线。先拍一两部边缘题材,再剪上那么几刀,被广电迫害的人设就可以立起来了,接着就送到国外评奖。所有的奖都需要公关,最难啃的三大暂且不管,找一个外国发行公司进行运作,只要电影质量过得去,公关一个A类国际电影节的银奖不是难事。这时候再曲线救国,回到国内删减版上院线,再搭配完整版上网页平台和蓝光销售——票房如何不说,导演和主演的口碑逼格已经顺利起来了。
商陆勾唇一笑,目光戏谑深沉:“我为什么要做选择题?”
第74章
临近新春还剩十几天的时候,商陆飞了一趟意大利。裴枝和的新年音乐会正巡演到米兰,他没有通知裴枝和,一反常态地买了后排的座位。仍然是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保留曲目。偌大的舞台被灯光照耀得瞩目,衬得正中的他单薄苍白,只是当琴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悠扬下蕴含着坚韧诗意的力量,像春天一夜抽出的柳条。
他的确不需要特定的谁在台下注视他,才能释放。
商陆静静地听完整场,音乐会结束时,随着汹涌的人潮一步也未回头地离开了演奏厅,当晚就飞回了大陆。
他一个字都没有告诉裴枝和,推特私信里,裴枝和新发了一条:
「今天在退场观众里看到一个人,他的背影好像你。」
商陆没回。
对于男朋友孤身一人跑去见同性竹马这件事,柯屿不可谓不吃醋。商陆无奈:“讲点道理,我让你跟我一起去,是你抽不开身。”
他的确抽不开身,工作室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手底下搭盛果儿这么一小丫头片子,连人事架构和每个工作岗位的招聘JD都是他现想现学现写现琢磨的,写完了,招聘网站正式刊登一份,个人微博主页置顶发布一份,俩小时功夫邮箱就塞爆了。
正值年末,柯屿跟盛果儿只能分头先审核,笔试和面试都安排在了年后。
网上的风暴都在时间的消逝中变得无足轻重。
自从公关公司介入,有关他身上的流量注水之争也逐渐模糊为整个行业的乱象之争。这是注定的。整个大环境如此,没有哪个演员可以真的做到逆流而行——或许有人做到了,讽刺的是,在完成这一壮举的同时,他们也注定会消失在公众的视线内。
星钻之夜他对媒体的一番肺腑之言,莫名在一周后成为了热议话题。他说“粉丝不需要为任何商务销量负责”是真心的,粉丝的控评也是真心的,路人觉得他立人设也是真心的。
有博主调侃,「柯屿说要退出流量之争」——「柯屿说要退出流量之争」成为了最热的流量话题——柯屿又获得流量了。
仿佛一场大型行为艺术。
他以前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现在换自己经营,才知道自己的“真性情”给麦安言带来了多少麻烦。
「柯屿会投胎就行」
「柯屿为电影采风」
「柯屿谈过六次恋爱」
「柯屿恋爱高手」
「柯屿 mr.island」
「柯屿被困台风」
「柯屿解约」
「柯屿粉丝和演员之间是弱关联」
……
叶瑾当着他的面逐条念了这一季度他上过的热搜,继而笑吟吟地把统计文件递给了他:“精彩吗?”
“有些是黑热搜。”柯屿接过文件随意翻了翻,有些话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对方秒上麦安言秒撤,背后都是资本看不见的厮杀。
他跟叶瑾的会面比预想中的早,身边还跟着昂叶的经纪总监袁荔真,也就是钟屏的经纪人。双方交锋过上百次,真坐下来谈,彼此倒是都很风度有礼。
叶瑾挑了挑眉,并不避讳,“当然,这些黑料有我推的一份。”
柯屿啜一口咖啡:“叶总是个爽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