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铉琴————月夜微光

罗旋端着每晚必喝的牛奶站在客厅，试探的喊。
"均平......"
男人停止发呆，回头看看她，温柔的笑容浮现脸庞。
"怎么了小旋？"
"你还不睡吗？"
面对罗旋迟疑的提问，罗均平点点头。
"快了，我坐一会儿就去睡，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说着摸摸罗旋的头就又再转过身，这是他不想说话时候的特征。罗旋乖巧的应了一声，进了房门。
罗均平烦躁的抓了抓头，起身倒了一杯红酒，习惯性的伸手拿烟，却发现为了不影响罗旋自己早就戒烟了，不由苦笑。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已经又过了4年了。
2年过去，5年过去，又是一个4年。岁月，总是在他们之间，如此轻易的流过，不留痕迹。
孟成语在这4年里，受到出版社的重用，已经签约成为专属摄影师，不用再像过去那样当跑腿的小弟了，却比过去还更忙碌的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4年，他回家的时间不超过20天，当然，这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家，只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和宾馆旅店并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也比以前忙碌的多，升职成责任编辑后，工作更是山一样的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和女性们的约会开始逐渐冷却，他实在受不了那种虚伪乏味的聚会。再说，谁会想和一个26岁却带着8岁孩子的男人交往？20世纪的女性们，是比任何时代都更现实和残酷的。
茶几上放着透明的花瓶，里面有他今天刚买的红色玫瑰，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红色，代表热情。玫瑰，代表爱情。
我呢？我是罗均平，我所做的一切，代表什么？
孟成语没有为那次自己的酒后乱性做出解释，他只是沉默着，就好象什么也没发生的沉默着。在家里，他不开口，罗均平也不绝不说话，他们好象2根平行线一般，疏远而又等距离。
时有耳闻孟成语孟大师在国外和某某某女星，某某某女作家，某某某当地美女发生一段异国恋情，已经变成罗均平生活中偶尔的调剂品。
你用行动给了我答案，我还能追求什么？
罗均平苦笑着。
自己真是没用到了极点，在他如此的伤害了自己后，居然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身体热的发疼。
罗均平知道，那是信号，久不经情欲的肉体发出悲鸣的声音。
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人体的温暖了，自从那个撕裂的夜晚后。
一口喝掉杯中的红色液体，罗均平拿了外套站起来。今晚，看来是个放纵的日子，不妨脱掉虚假的伪装，去放荡自己疼痛的灵魂。
嘲讽的撇嘴，电话铃骤然响起，罗均平愣愣的盯了它几秒接起来，还没等他说话，电话那边已经炸了起来。
"喂！喂喂！罗编吗？我是小冯！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
不知为什么心忽然提到嗓子眼，罗均平不自觉的捏紧话筒，尽量保持声音稳定。
"我们这次去西藏的调查小组出事了，雪崩！李工，老赵，孟老师他们都失踪了，现在救援小队正在急剧展开搜索，让我们赶紧确认一下我们这边派去的人有哪几个......"
罗均平呆了，他握着话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林一个劲的在电话那边吼着。
"罗编！喂喂！罗编！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赶快给我订张到拉萨的机票，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罗均平的手指都在颤抖，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几件用的上的衣服和旅行用品，拿了银行卡，风急火燎的套上鞋子。
"均平？"
一个睡意深浓的声音喊他，罗旋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站在门边望着他。
罗均平拍着脑袋，差点就忘了，急忙交代罗旋。
"小旋！你爸爸出事了！我要出去几天，你一个人好好在家，有陌生人来千万看准了才开门，上学不要迟到，吃饭的钱往我抽屉里拿，啊？记好了，我没回来之前，什么人问你家里出了事都不要回答！明白了？有什么事打我的手机，OK？"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风一样的刮出房门，罗旋默默的瞧着台风过境的客厅，皱起眉头。
********
罗均平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事发当场，参与当地救援工作。他们已经找到了在这次雪崩中丧生的工作组李工的尸体，成功的救回电视台的2个工作人员，救援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可就是迟迟没有发现孟成语的下落。
他吃不下饭，半边头疼的快抽筋，胃翻腾的厉害，却还是强迫自己补充一定的能量和休息时间。他告诫自己，不能倒下，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自己顶不住了，孟成语的生还可能性就更小。
第3天的救援工作中，当地救援队已经放弃了地面搜索，全面改为空中直升机侦察。
罗均平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默默的企求祷告着。
神啊，我什么也不要，只求你让他活着。
如果一定需要失去生命，请拿我的来和他替换。
一辈子无神论者的罗均平，在此刻诚心诚意的祈祷着，雪地的极光印白了他的脸。
也许是他虔诚的祷告终于传到了上帝耳中，第4天下午飞机在满是白雪的山崖上看到了红色的布巾飞扬。
出版社一直没找到的2个人得救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罗均平当场软倒了身子，跪坐在雪地上，无可抑制的，喜极而泣。

17
发生雪崩后，孟成语和同组的王军，是唯一找到自己伙伴的2人，也是最后才获救的2人。冒着随时都可以发生雪难的危险，他们在山洞里躲了将近3天，又冷又饿，几乎快要翘辫子的时候，救援队找到了他们。2人随即被送往市人民医院进行抢救，7个小时后脱离危险状态，送入加护病房。
罗均平寸步不离的守在孟成语床前，羡煞早孟成语一步醒过来的王军。
"小罗，孟暴真是好福气，他就是娶了老婆也没有你贤惠啊。"
孟暴是他们这群和孟成语一起工作的同事，为这个一言不合就能大打出手脾气火暴的人取的外号，十分贴切。
"别开我的玩笑了，王哥，你还要不要苹果？我再给你削一个？"
"去！你想把我养成猪啊？少给我转移话题，你小子和孟暴这几年是怎么了？我瞧着你们总不对劲。"
罗均平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热情的老好人。
"你们都还年轻，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男人啊，要做到一辈子的朋友是很难的，你们都已经是十几年的好友了，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这段友情散掉？难道想做个到老连个值得回忆的朋友都没有的人？"
王军嘴里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讲着，对罗均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18般武艺统统招呼到他身上。
"小罗啊，我知道孟暴脾气是臭了点，不过男人嘛，谁没有大男人主义？这几年我和他在外边，也看多了。他这人，心里就算觉得再对不起你，也死硬着头皮不肯认错，你是他的好朋友，该知道他这倔脾气，不会跟他较真儿吧？"
罗均平笑笑。
"有王哥给他求情，我哪敢。"
"你小子！"
王军瞪他一眼，叹气。
"你都不晓得，我们那3天被困在山洞里，他一个劲的和我说你，说你以前怎么怎么样，你长的好看，你的功课很棒，学校里给你写情书的人有多少。你要知道，我那个时候又饿又累又冷，让他和我说几句话，他给我开口就说你，直说了3天都没停。"
吃惊的抬起头，罗均平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为他说话啊！我有那么好心吗我？人家不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咳咳！当然，我这只是做个比喻拉，比喻。总之他在那种情况下，什么人不提，什么话不说，就说你。这证明什么？这证明他把你看的比任何人都重，比他那个跑掉的老婆，小不点的女儿，都还重要啊。"
王军放慢速度说着，低沉的声音一下一下击打在罗均平濒临死亡的心脏上，让它一点一滴的活过来，鲜活的，剧烈的，跳动起来。
"小罗，他说他很想你。我不知道你们是在闹什么别扭，但是他说他很想你。小罗！你怎么了？你别发呆啊......"
眼睛直苗苗的瞪着床上沉睡的大包，罗均平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骇人听闻的笑话？
孟成语在乎他？那个不可一世，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一眼的孟成语，在乎他？
"小罗！小罗！你睁着眼睛睡着了？"
王军嘀咕着，怀疑的瞧着罗均平。看来孟暴那个死人把人家伤的不轻，否则人家怎么听他说个亲密话就吓呆了？伤女人的心也就算了，连自己朋友都不放过就实在太不象话了。
"王哥......孟成语的手动了......"
"动了就动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对！医生！小罗！快按呼叫铃！"
2人乱做一团，好不容易医生来了，孟成语眼睛也睁开了。才醒过来的他看起来就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医生给他做了几个简单的检查，初步确定没事后，告诉罗均平明天一早安排他和王军再做一次精细的全身检查就走了。
一切安顿好后罗均平坐了下来，医院本来不准病人家属留宿的，在他几天软泡硬磨之下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了。
转过头不意外的碰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孟成语醒了后，除非必要，否则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罗均平身上转开。
罗均平不自在的笑笑，温柔的说。
"想喝水吗？我倒给你。"
孟成语点点头，罗均平把他抱起来喂他喝水。水有一些洒出来，罗均平用手背帮他擦了擦嘴，孟成语停下动作，盯着他的手。罗均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左手无名指根部盘踞着一道丑陋的伤痕，衣袖掩盖不住，是那个夜晚他留下的......。
罗均平急忙放下手，孟成语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手，用力拽紧。罗均平尴尬的甩手，无奈孟成语铁了心般死不放开。
"放手！王、王哥在看......"
孟成语皱起眉头，加紧了手上的力气，罗均平没辙儿了，他望着这个任性的男人，孟成语嘴唇动了动，他附下身去。
"不要走......"
他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孟成语盯着他，目光坚决，没有一丝动摇，握着他手放到心脏的位置上去，那鼓动跳的又急又快。他说不出话来，只听见病房里王军的呼噜声和自己越见清晰的喘息声。
看罗均平半晌没有回应，孟成语清明的眼神慢慢变成企求，毫不掩饰赤裸裸的，表达他的意愿。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18
罗均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床的，天亮后他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睡眼朦胧的，看见那个在自己梦里出现几千几万遍的脸庞。
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罗均平微笑起来，只觉得今天的梦好真实，连体温都是这样温煦。
男人凑近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我爱你......。"
一句温柔的爱语，一个代表甜蜜的碰触，把罗均平吓醒了。他睁大眼睛，震惊的望着拥抱自己的男人。
孟成语平静的看着他，目中满是宠溺，满是柔软的......爱意？
罗均平颤抖了起来，冷汗冒出皮肤。记起那个曾经的夜晚，他在男人的怀抱里，以为终于得到幸福的时刻，男人叫了别人的名字......
"均平，别怕，我只是想好好爱你。"
男人的声音还带着沙哑的余音，在清晨空寂的房间里低低回旋，罗均平笑了起来，推开他。
"几点了？我们该起床了......"
"均平，相信我！"
男人固执的拉住他的手。
罗均平缓缓的转过头，一字一句的说。
"知道吗？孟成语，你的行为到底是真是假，我已经不敢去猜测了。算了，就让我们这样吧......"
"你以为我是开玩笑？"
孟成语皱起眉头，不愧暴龙之称，魄力惊人。
"难道不是？"
狠狠盯了他半晌，孟成语忽然笑了，笑容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绽开，英俊的骇人。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个固执的人，我绝对会让你相信，我爱你的心不是骗人的。"
罗均平呆呆看着这个男人，没有说话。

日子过的飞快，孟成语从西藏回来已经1个月了。他基本没什么外伤，就是腿被冻伤了神经，经过1个月的复健，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精神也很好，出版社体谅他大难不死，特别批了3个月假期给他。王军大骂林总厚此薄彼，孟成语孟大师大大咧咧毫不心虚的享用他的有薪假期。
"火腿、青菜、红豆、还有味精和调味，这些应该够了......"
罗均平扳着手指头数着那些个生活必须品，他现在人在超市里，和一般的家庭妇女没两样的进行每天的工作--买菜。
"小旋喜欢吃鱼，今天的鱼看起来不太新鲜啊......，算了，还是买骨头好了，这样也可以给成语补补......"
"你在那里嘀嘀咕咕个什么？好了没有？"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罗均平一大跳。转头看见孟成语不耐烦的表情，抱歉的笑笑。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这样买菜......。你腿还没好，不能站太久，要不你先回去好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啧着嘴打断。
"罗罗嗦嗦的，不就是买个菜吗？赶快拿了走不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大师休息休到烦的缘故，今天罗均平要出门买菜，从来不予以理会的男人忽然兴起非要跟着一起来。果不其然，只是一小会儿，孟成语就皱起好看的眉毛，一脸不愉。
这也难怪，要一个从未进过厨房的男人习惯菜市场，毕竟不是容易的事。
罗均平陪着笑的脸在看见孟成语顺手拿了2颗一看就不知道新鲜的白菜和一条明显死了一天以上的鱼外加一块看起来不怎么样却比旁边所有的肉都贵了一倍的五花肉进篮子的时候，完全垮了下来。
手忙脚乱的赶快把那些菜拿出来，推着男人。
"那边有座位，你去那边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以一个家庭妇女绝对的魄力，罗均平三下五除二的指挥孟成语坐好，飞快的挑选了成色漂亮价格合适的牛肉和蔬菜，排队结帐。

收银小姐电脑还在计算，罗均平就已经在脑子里快速准确的算出价格，单据一出，他的零钱也一分不少一分不多的塞了进去，整个过程只花了一分钟不到。
左右两手拎满塑料袋站在孟成语面前，罗均平向他点头。
"好了，我们走吧。"
男人沉默着伸手过来拿塑料袋，罗均平急忙退后一步。
"不用了，我一个人拎得动。"
男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杀过来。
"我说我拿就我拿！少罗嗦！"
说着根本不管人家的反应就一把把塑料袋抢过来，动作粗鲁的跟个强盗似的，随即脚步蹒跚的走了出去。
罗均平愣了愣，急忙小跑跟上。
"还是我来吧，你脚还没好，要是不小心......"
孟成语理都不理他，径自往前走到公车站。
罗均平瞧着满手拎着各色袋子的男人沉着脸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孟成语，经常给别人看的，也是这样的脸孔，不由莞尔。
瞧他笑的开心，孟成语吊起眉毛。
"有什么好笑的？"
罗均平急忙摆手。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个连自己还没有发现自己心情的年代啊，真的已经过去了。
孟成语看了看他，眼色忽然变的温柔起来。一阵大风吹来，扬起漫天尘土，罗均平眯起眼睛，孟成语站前一步，替他挡住风沙。
罗均平愣了，呆呆看着面前男人厚实的肩膀，心头涌上复杂的感觉。
"车来了。"
孟成语平静的说着往前走去，罗均平应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