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归渐渐平静下来，一切或许都是巧合，他只需扮演好一个无害的倾听者：“广先生这么抬爱，我当然不能扫兴了。”
“其实这事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广安平似笑非笑地望向无垠的大海，“我会经常性失忆，完全忘记自己是谁。”
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说失忆的事？注视着他沉静的眉眼，凌语归有些意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深夜emo，还是他确实在试探？
为了不被看穿，凌语归微微张大嘴，一副惊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还有这样的事？”
广安平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转头看他：“这样的人，听起来很没用吧，可能在外面走着走着就失踪了。”
不用对上他仿佛明了一切的眼神，凌语归松了口气，并为他话里淡淡的忧伤提起了心。
当初挡在他面前、什么都能搞定的人，怎么可能表现得如此没有自信。
他的家人，真的给了他想要的吗？
凌语归拍拍广安平的肩膀，劝慰了几句，却没注意到自己神色中不知不觉流露出的担忧已经超越了一个陌生人的界限。
海风渐渐强劲，路过的船员提醒两人早些回房。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凌语归到了自己的楼层，正要跟广安平道别，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我可能活不了多久……”
第71章 第 71 章
凌语归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你、你在说什么？”
广家应该会瞒着他这事才对！而且当初广家都不确定他的病到底会如何发展，他为什么这么笃定自己会……
谁知，广安平眨了眨眼，指着自己的额头：“我是说，这段记忆的存活时间。”
“……广先生真会说笑，差点被你吓到了。”凌语归抚了抚胸口，是真松了口气。
“不过，我还不太想忘掉我俩的甲板夜谈，”广安平深深地看了凌语归一眼，继而露出秋日般温暖的笑容，“认识你很高兴。”
这是由恋人变成普通朋友的节奏吗……
凌语归心中一痛，失落感更甚，愣了愣才道：“我也是。”
他恍恍惚惚地朝房间走去，广安平扫了一眼对方好像瞬间无力的身影，走上楼梯，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
刚才他说活不了多久的时候，凌语归明显很害怕。
他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除非，他很关心某个人的死活。
但他看起来也不想跟自己成为朋友。
所以，他会是那个人吗？
布置与五星级酒店别无二致的豪华舱房里，夜灯的微光静静地守护着住客的梦乡。
睡下三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床上，肌理分明的上半身全部裸露在外的俊美男子忽地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他抓住被单，手臂上青筋暴起，口中模糊地反复念叨同样音调的词语，继而又松开手，及不安分地翻来覆去。
汗珠从额头上滑落，男人的表情一会急切得像在追赶什么，一会又茫然得像迷路的孩子。
几分钟后，广安平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他抹了把脸，觉察到身下久违的燥热，他惊诧地掀开被子看了看。
他已经几个月没有正常男人的反应了，今天竟然会因为做梦起反应？！
安静的房内爆发出一阵状似疯狂的大笑。
广安平单手捂脸，口中喃喃自语：“跟凌语归接触后，即使没有找女人也做了那个梦，而且梦的作用完全相反……”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来，我真要好好跟他相处。”
船外的风雨越来越大了。
晚上的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乘客们纷纷起来活动时，天光已经恢复成适合游玩的晴朗状态。
快到中午，凌语归才挂着黑眼圈出了门。
昨天一夜没睡好，总是梦到广安平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
没想到半年后，他仍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凌语归昏昏沉沉地来到餐厅，又遇见了刘总。
对方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热情地赠送了一次海底观光，说是新开发的高科技沉浸式体验项目，让他好好放松放松。
刘总盛情难却，凌语归吃完饭后，在侍应生的带领下来到海底观光的游览处。
这里已经排起长队，但因为是老板的特别招待，侍应生把他带到vip休息区。
等船开到指定地点，他们就可以第一时间下水。
休息室人不多，凌语归看了一会杂志，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居然是广安平。
他径直朝凌语归走来，在他对面坐下：“凌先生，又见面了，原来你也对这个感兴趣，这下不怕没伴儿了。”
眼见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几乎占满过道，凌语归拘谨地往后缩了缩：“听说这是新新开发的项目，应该不错，对了，怎么没见你未婚妻。”
“她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我倒是认为值得一看，”广安平说着，眼神在凌语归面上梭巡，“怎么，昨晚没睡好？”
凌语归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风雨太大了，我第一次坐游轮，有点不适应……”
广安平长长地哦了一声，状似理解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又坐了十分钟左右，终于轮到两人下水。
海底观光的设备是一个个不同颜色的半透明球形潜水舱，顶部粗大的钢缆将潜水舱和船体牢牢连接在一起。
游客能用舱内的操作盘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游览，vip的游览时间为两个小时。
潜水舱分大、中、小型，这会只剩下一个能坐两人的中型潜水舱和一个能坐一人的小型潜水舱。
凌语归看了看明显是情侣适用的粉色中型潜水舱：“广先生你坐吧，我等下一批。”
“这不有个双人的，正好还能聊聊天。”广安平热情地拉着凌语归的胳膊。
“既然两位认识，那不如一起吧？”侍应生也帮腔道。
再拒绝会显得有些奇怪。
凌语归和广安平一起登上了潜水舱。
关上门后，潜水舱开始自动下潜。
凌语归第一次坐这种东西，也是第一次下海。
望着蓝色的海平面慢慢上升，没过头顶的玻璃，尽管知道这里氧气充足，凌语归的呼吸还是急促起来。
他完全没心思留意周围变换的景色，紧张地绷直身体，甚至有种想要马上逃离这个密闭空间的冲动。
潜水舱已经彻底到了水面之下。
抬头看去，只能看见随着波浪摆动的，淡淡的天光。
凌语归咬了咬牙，强忍住要尖叫的冲动，下一瞬间，手却被裹入一处温热的中。
他愕然地低下头，发现是广安平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这才发现，原来两人靠得这么近。
广安平染上了海蓝色的面庞像是魅惑人心的海妖，他侧过头，几乎贴着他的耳边，关心地问：“没事吧？”
凌语归吐了一口气：“有点紧张，没什么大事。”
“还有我在呢，幸亏没让你一个人坐。”
广安平轻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好像希望通过这个动作安抚恐惧的心情。
别说，第二个人的体温和触碰在密闭的深海里的确很有效果。
凌语归渐渐平静下来，身体放松多了。
随着下潜，景色逐渐有趣起来，一队队或色彩斑斓或长相奇特的海洋生物从巨大的玻璃窗外经过，凌语归好奇地注视着它们。
还有各式各样的珊瑚，悠闲的海龟……
新奇战胜了恐惧，凌语归几乎把脸凑到了玻璃上：“我去，那个东西长得好奇怪。”
“这种水母有毒的吧……”
“海鳗会放电吗？”
广安平一边操作潜水舱向前行，一边注视着凌语归的一举一动，嘴角爬上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浅笑意。
小孩一样看了好一会，凌语归终于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看向广安平，挠了挠头发：“我是不是太吵了，不好意思……”
“怎么会，”广安平歪了歪头，“我觉得挺可爱的。”
毫不吝惜的称赞让凌语归心中咯噔一下，一般男人不会对另一个男人说可爱这种字眼吧。
正要说些什么，凌语归却觉得脚下一阵凉意。
“海里还挺冷……”他低下头，话还没说完，便失控地尖叫出声，“为什么会有水！”
见凌语归惨白了一张脸死盯着地面，广安平也朝地上看去，不知何时，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
他的面色瞬间凝重起来，难道这个潜水舱漏水？
“怎、怎么办？”凌语归手足无措地看向广安平。
“先坐好别动。”
广安平让潜水舱停驻在原地，按了紧急救援的按钮。
不一会，对讲机里传来人声：“请问出现什么状况了吗？”
“舱里好像进水了。”广安平皱起眉头，盯着自己的鞋。
方才舱内的水位还没到鞋面上，这么一会，已经没过鞋尖，并且还在持续往上涨。
他顿了顿，又说：“进水的速度很快。”
对讲机那头的人急切起来：“明白了，你们现在不要做任何操作，这边拉你们上来，请放心，你们潜得不深，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番话，凌语归像是涂了一层白漆的脸色略微舒缓，很快，巨大的潜水舱慢慢移动起来。
他感受到一股向上的拉力，松了口气：“还好得救了……”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广安平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直关注着不断侵入的海水。
已经没过脚面了。
话说完没多久，潜水舱又停了下来。
顶部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像是强行转动的生锈齿轮。
“不会又出问题了吧？”凌语归抬起头，想看出什么端倪。
像是在回答他，对讲机里传来时大时小的杂乱人声：“糟糕，怎么动不了了？”
“……卡……昨晚的暴风……问题。”
“抓紧时间……修……”
“……救生人员准备……”
断断续续、无法完全听清的话语让人更加恐惧。
凌语归的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他不自觉地紧靠着广安平，仿佛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进水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潜水舱一动不动。
广安平再度按下通话键询问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水，对讲机里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们已经确定了两位的位置……动不了……派出救生人员……”
最后，对讲机中只剩下奇怪的电流声。
听着广安平不死心地喂了几声依旧得不到应答，凌语归无力地望向他。
两人视线交汇，俱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疑问——他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第72章 第 72 章
或许就这样两个人一起走也很好……
才冒出这个念头，凌语归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看向广安平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置信。
见他直着眼睛发呆，广安平可能以为他吓蒙了，忙出言安抚：“别太担心了，刚才他们已经说派救生员下来，应该很快就会到。”
想明白最坏的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后，凌语归反而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他回忆起刚才失态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太不禁吓了……”
正说着，凌语归小腿肚上感到一阵凉意。
水漫进来的速度加快了。
凌语归的心里又打起了小鼓，被淹死会不会很痛苦？
他还没想明白，只听见“咔嚓”一声，循声望去，厚重的半透明玻璃窗竟然裂开了一条缝！
真是祸不单行，第一个漏水处还没找到，玻璃又出了问题，连一直保持冷静的广安平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海水更加肆无忌惮地涌进来，很快，两人的大腿已经泡在了水里。
还有个更糟糕的问题！
凌语归望着舱内仅剩的空间，供氧装置很显然已经废了，这点地方剩下的氧气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救生员来。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已经觉得呼吸不太顺畅。
而且因为紧张，呼吸频率也不自觉的变快，加速消耗着氧气。
意识到这点，凌语归开始试图让呼吸慢下来，此时，水已经涨到了腰部。
身边许久没出声的广安平突然发出一声咒骂：“可恶，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他话没说完，凌语归不明就里地看过去。
下一秒，对方一拳砸在舱壁上，脸色不知为何涨得通红。
他的另一只手狠狠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让他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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