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十分钟,两个人同时从水里冒了出来,单手划着水慢慢游向岸边。
两个人手里明显拽着东西,包思齐跑进浅水区帮忙,三个人把东西抬上岸,一个缠着水草漆皮剥落,锈斑遍布的18寸山地车架。
年丰上前扶住车架仔细检查,祈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着车架:“这玩意应该就是绑在死者身上的。”
祈雨听了尸体浮面的经过,走到河边观察地势走向推测,这一段河床有一定斜度所以水流异常湍急。
尸体在河中间浮沉几次,很可能是绑缚物松动被水冲击导致。如果绑缚物有一定重量,那么容易被冲走,他当机立断下水寻找。
他下水后在水里游了几个来回,发现了卡在河底的几块大石头里的车架,他游近查看到上面还残留着深绿色的绳子。为了不破坏上面可能留下的痕迹,他憋着气在水底让温彬回来拿了手套,两个人在水下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个东西弄起来。
如果不是绑缚物恰巧被石头卡住,以这个水流速度,这具尸体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才能重见天日。
年丰动车架上的残留物,让包思齐去他车后备箱拿出来几个特大号的证物袋,在温彬的帮忙下拆开套在了车架上装进了后备箱。
祈雨打着赤膊往小破车上走,年丰合上后备箱扫了眼他后背皱着眉说:“车坐得下吗?”
温彬听出了年丰语气中的不悦赶紧解释:“挤挤坐得下,咱们都湿透了埋汰一辆车就行了。这是离得远大家都湿了,离得近他能走回去,说洗车费劲……”
年丰愣了片刻说了好,他走到驾驶室三五步之间,河水哗啦啦的响声不停灌入耳朵,就像那个大雨磅礴的午夜。
回到办公室,祈雨招呼包思齐:“把你们为摸鱼做的功课,全部拿出来。”
一张鲁姆那周边河流小溪分布图投在了大白墙上,祈雨手里捏着红色激光笔,在墙上连续画着圈。
“我们打捞的地方肯定不是第一现场,往上游查分支小河周边村落情况。小曲,你找水务那边要一下,这一整片的河流情况。我们现在先排查上游的两种河流,第一种水流急,岸滩坡度明显,河道窄;第二种有桥的河,桥不管高度宽度,只要够走一辆小汽车就行!”
“小包子,你除了会捣腾手机电脑挖信息还擅长什么?”
经历了三个案子,祈雨算看出来,包思齐不仅有刑侦经验,在融会贯通现场信息方面也是磕磕巴巴。但是他挖数据是把好手,基本上你告诉他一个你的想法,他能给你举一反三,完善首尾挖出完整的东西。
“那个泡大了那个人脸,我能尝试3D建模修复下,这个我刚学会多久,实战不多,理论都行!”包思齐挠了挠头顶。
“行啊!小包子你跟我去二楼看看,怎么拍照方便你复原人脸,你们两先找我刚才说的资料。”
林钊和马文正在车架上寻找有价值的信息,看见祈雨两人站在检验室门口,林钊拿上门卡说了句:“我带你们进解剖室。”
解剖室里,年丰低着头小心翼翼检查遗体。祝仕添站在一旁手里举着相机,看见林钊领着祈雨进来刚张嘴,林钊抢先一步叫了一声:“师父。”
“做好防护再进来。”年丰头抬说话声音闷闷的。
祈雨带着包思齐走进来,先征求年丰意见:“这个面部怕人认得出,所以我们自己来拍下照片,包思齐尝试复原一下照片。”
“复原走样了岂不是影响认领?”祝仕添总算找到理由插嘴了。
“尸体照片配上就行,刚才我们拍了几张,小添你给祈警官他们看看行不行。”
祈雨对着包思齐使了个眼色,包思齐把祝仕添拉倒一边去翻照片。
年丰停下了手里的活告诉祈雨:“死者男性,身高1米65,生前体型中等,预估入水时间十天左右。”
“生前入水还是死后入水。”
身体被绑上重物沉入河底,肯定不是意外落水。是死后抛尸,还是溺水,决定了后续侦查工作的方向。年丰摇了摇头,给祈雨确定的说法,入水超过几天的遗体,身体内呼吸道肺部会倒灌进水,所以不能单纯的凭呼吸道有有水,来判断死者入水时是否活着。
溺水和高坠,都是不能简单判断是否他杀的两种死亡方式。如果这个死者不是身上有重物沉底,也这么快能确定这个死者死得蹊跷。
“如果死者是生前入水,我认为抛尸地和第一现场很可能不是一处。”祈雨说了自己的看法。
“哦?为什么?”年丰问。
如果是溺亡,假设溺死的第一现场水量充足,死者不会水的话推下去就能冲走了,会水的话弄死了丢下去也行,不用费劲的在死后绑上绳子负重物。要绑东西说明凶手判断当时环境,认为该地不能彻底隐藏尸体,所以要采用更稳妥的方式。
“你的这个看法,我解剖化验时候会留意一下。”
包思齐拿到照片和祈雨离开了解剖室。
回到办公室,包思齐很快复原了死者正常面容,曲瑞川把他们发现尸体的上游水源的村落分布全部查了出来,属于鲁姆那行政范围内的有十几个村子,还有几个村子属于隔壁县。
“隔壁县的,可以给他们那边发协查函,他们帮忙通知认尸,我们这的只有靠腿了。”
包思齐拿着复原的照片给祈雨过目,问祈雨行不行。祈雨看了眼比水里捞出来的,至少五官分布比例正常了很多。他让包思齐把两个照片放一起,打印在认尸协查通报上。
“小包子你就在办公室待着,我看这十几个村子隔得也不远,就不劳烦柯所他们了。你们两去借车,我们一人一辆车出去贴通报,顺道留心观察,记住我刚才说的有桥的,河道窄,岸滩坡度明显的河流。看到符合的全部拍下来记录地址备用。”
祈雨开着车出发天色已经黑透,黑色的汽车在有照明的山路中穿梭,耳边忽远忽近的水流声敲打着神经。
祈雨一路走走停停,拍下了不少地形照片,记录了坐标经纬度,这一趟来去回到办公室,时针已经划过三字。
第42章 交锋
祈雨贴完通报信心满满,因为现在天气已经非常热,虽然进到每个村里时间不早,但是依然有很多村民在外面活动,看见他来贴通报都围了上来,他随口问他们认识吗?村民们告诉他天太黑看不清,明天看仔细了好好认认。这和他前几次进村贴通报时四下无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要河里捞着死人的消息传开了,谁家有不见了好多天的家人总会来问问吧。
第二天办公室电话安静了一天,到了晚上都没有人来问过,距离贴出第一份通报时间整整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祈雨烦躁地点燃了一支烟,提起座机拨出了从来没拨过的内线:“0”
“你好。”话筒那边传来疲惫低沉的嗓音。
“那个我就问问有新的进展吗?”祈雨问。
“我下来跟你们细说吧。”
年丰挂掉电话没多久带着三个人拿着一沓报告走进了一楼办公室,他走到祈雨跟前摸出一个U盘递给祈雨。祈雨接过去插上电脑,连接上投影仪,让大家暂停一下听听现在法医那边的最新情况。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不是年丰也不是林钊而是祝仕添拿着一份报告走到了前面给大家介绍化验结果。
死者男性,身高1米65,生前体重预估50KG左右,解剖未见慢性基础疾病特征,胃内容物为空,推断死于餐后四小时以上,根据尸体腐败程度推断死亡时间超过十天。死者鼻骨断裂是生前造成,呼吸道有少量泥沙,双侧肺肿胀明显,水性肺气肿,判断死者是生前落水,溺水死亡。祈雨他们打捞起来的山地自行车架和死者身上部分裂口吻合,应该是绑在死者身上的负重物。
车架在河里被卡住,绑缚不牢,尸体因为泡水腐败膨胀撑开了绳子,所以绑缚物脱落浮面。
祝仕添配合U盘里的照片展示,花了不到十分钟介绍完了所有情况,祈雨问他还有没有补充。
“没了,不要看这个结论不多,我们也是熬了一天一夜四个人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祝仕添手里捏着报告,听出了祈雨话语里的不满意。
“最终报告谁整理的?”祈雨指着他手里的文件。
“我……”年丰正要说话,祈雨一挥手打断了年丰话语。
“我整理的,祈警官有什么问题吗?”祝仕添自觉没什么可被挑剔的,他自认为整份报告简明扼要,重点关键结果都提到了,况且年丰不也是准备站出来帮他说话吗。
“我是有挺多问题要问的。”祈雨点点头,拨过来笔记本,手指敲击键盘往上翻页。
“死者水里泡了这么多天,呼吸道的水和泥沙是灌进去的还是吸进去的是怎么确定的?泥沙成分有分析过吗?和发现地的泥沙成分一致吗?”
“这个车架是什么材质,重量多少,死者挣脱是束缚不牢靠,是为什么不牢靠?凶手心慌没绑好还是什么原因?”
“打捞区域是否第一现场,如果不是第一现场,第一现场在哪里?验尸有没有提示?”
“死亡时间是十天前,这个范围太大了,半个月前也叫十天前,一个月前也叫十天前,所以有没有相对范围?”
祈雨一口气提出了七八个疑问,声音越拔越高脸色越来越冷,祝仕添皱着眉瞪着祈雨,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中火药味节节拔高。
“车架的检查主要是我负责的,我来补充说明下。”林钊适时站了起来走到前面指着白墙上的图片。
这个山地车架尺寸18,重量4公斤,普通钢材质,他根据车架上模糊的LOGO去搜索过,这个车架所属的自行车款式是某个品牌最大众销量最多的一款男士28寸山地车,因为物美价廉所以深受大众喜爱,在鲁姆那也有实体店销售,根据损坏生锈情况判断此车架已经废弃了不短时间。车架上找到了数段残留的绳子,通过和死者身上痕迹对比,确认这些绳子是绑缚死者的主要工具。绳子断掉的原因是:绑缚过程中绳子几次穿过车架上的孔洞,在水下经过长时间水流冲刷,绳子和车架孔洞边缘反复摩擦导致。
在检查断绳过程中找到了少量红砖残留物,凶手可能担心车架不够重量所以同时绑了砖头在死者身上,入水后,砖块脱落绳子松动车架摩擦几个因素造成了尸体最终摆脱绳索浮面。
在林钊介绍的同时,包思齐在地图上快速搜索,林钊刚说完,包思齐切换投影将三个烧砖厂在地图上的位置标记了出来。
“我刚查过了,这三个砖厂规模不大,烧完了就堆外面等客户的车来装,如果要达到增重目的在外面捡烂砖肯定不行,所以考虑凶手有经过这几个砖厂之一。”
“为什么凶手是路过不是专门去?”祝仕添问。
祈雨看都不看他,接着问林钊还有没有其他补充,林钊说没有了,祈雨说好,然后转头问年丰:“还有别的吗?”
“根据发现地水域实际测量温度,参考该河流附近最近的气温记录,结合尸体腐败程度推测死亡时间是十天前,不超过两个星期。我来说下这个死前入水的判定吧,还有后续的一些工作,因为现在没有最终确定所以我没有在这块细说,这方面是我没考虑周全。”
“说重点。”祈雨打断了年丰的道歉。
年丰在发现尸体的河流中采集了水样,在显微镜下观察到了两种硅藻。他化验了死者肺部标本,胃部标本,在肺里发现了七八种不同形态的硅藻,而胃里查到了三种形态的硅藻,其中一种不是发现现场采集到的水样里有的。
肾脏和肝脏的切片完成了部分化验,出现了不属于发现地河流中的硅藻,要全部完成后才可以作为入水点水样对比。
硅藻是在水域里存在的只有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单细胞生物,它们具有硅酸盐构成的细胞壁,能够抵御强酸腐蚀,并且进入人体后可以通过毛细血管进入人体大循环到达各个脏器。
如果死者是生前入水,他呛下第一口水时还是活着的,硅藻进入肺里就会穿过毛细血管进入人体循环,能走到哪里就看死者的存活时间。如果是死后入水倒灌进了肺部,人体循环已经停止,那么就只能在肺里检验到硅藻,而在其他脏器里发现不了。
年丰在死者的胃肝肾都找到了硅藻,说明死者在进入水中人体循环还正常,还活着。
硅藻有很多种类,不同的水域里的硅藻并非完全一样,就算是同样一条河流,不同河段因为周边生态环境,地质结构影响硅藻种类都会有差别。
“我可以去所有的水域取水,通过水里的硅藻判断死者死后经过的河流,最有可能的入水点。”年丰说。
“这是个法子,但是暂时不用,小溪水库众多加上村民为了种地挖的引流渠,第一案发现场没找到你先累死了,等等吧。我们这边再结合你们给出的信息分析一下,后续需要你们协助我找你。”
年丰嗯了一声带着几个人退出了办公室,年丰一走,温彬想着帮年丰说两句,今天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是在是有点……
“年法医可能太忙了所以……”
温彬话还没说完被祈雨打断:“你回头嘱咐下林钊,防着点祝仕添,那个家伙心术不太正。”
温彬挠挠头,这个那个了一堆。
祈雨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别回头林钊被坑了找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