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解剖室,于乐脸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一条白色的单子搭在身上,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那里。赵佑从一只脚踏进门眼睛不停涌出泪水,他没有大哭大嚷只是泪眼坚定的望着银色解剖床的方向,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存在了。马文帮他套隔离服,他如同一个牵线木偶,呆呆的任由人摆弄,除了眼泪不停的涌没有别的反应。
赵佑拖着步子走到距离于乐半米的位置,再也提不动脚,站得笔直眼泪不断顺着脸颊低落到地板上,他嘴唇开开合合几次最终一个字没吐出来,安静的和躺着的人对视,连一声呜咽都没有,生怕扰了他人的清梦。
赵佑双手反复揉搓脸庞深呼吸几轮后转脸冲着祈雨点了点头,一行人走出解剖室,赵佑问祈雨:“之后他的遗体我能帮他收敛吗?他可能也没有别的朋友亲人了。”
“这个事情我们会按他的户籍信息查询后,联系下他的近亲,如果没有人愿意来的话,通知你是可以的。”温彬公事公办的回答。
“那可能要晚几天,我是从隔壁城市回来的,那边的工作我还没完成,得弄完了才能请假帮他操办。”赵佑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可能不会那么快,按程序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排除他杀,所以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确定,如果有刑事案件的可能,那么我们还要调查走访。”祈雨打破了赵佑的以为。
“他杀?谁?乐乐不是自杀吗?现场有什么痕迹吗?他都不认识什么人会是谁?抢劫?仇杀?”赵佑非常意外,他一直以为于乐是自杀的,听警察这样说,完全不对啊?可是有谁会杀害于乐呢?他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祈雨一摊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有我们的流程,案情的进展我们不方便透露。你放心事情了结后,我会尽快通知你的,无论他的亲属是否愿意帮他收敛,我们都会告知你。”
祈雨看了下时间:“不早了,天可能又要下雨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再联系你。”
赵佑嗯了一声,含着背一步一挪走上了车门没合严的汽车,一坐上车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包思齐看到赵佑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心中酸涩不已,问曲瑞川:“他说的很好的朋友,其实应该也是恋人吧??”
“怎么说怎么听,自己心里的想法观察验证,不要问别人,”祈雨代替曲瑞川做了回答。
赵佑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十来分钟顶着两颗水蜜桃似的眼睛开车离开了刑警队,祈雨也带着人去了于乐的公司,位于镇上一栋小楼里的智芯分公司。
路上包思齐感叹没想到小小一个镇居然有这么多大公司的分部,曲瑞川告诉他在这里建立分部主要想做的其实是落后K国的业务,毕竟鲁姆那这个地方消费力有限,但是靠着K国还有别的国家未来不容小觑。虽然这些国家目前穷,但是总要发展总会进步,所以很多大公司就提前在这里铺点抢占先机。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刚到下午上班点,很多人还趴在桌上午休,祈雨出示证件后行政小姑娘指了最里面一间玻璃拉着窗帘没开灯的办公室。
曲瑞川走前面轻轻敲门,门里没有动静,等了片刻他加重力道又敲了几次,屋内传出来一声不耐烦的呵斥:“谁啊!”
两个字祈雨分辨出这就是今早电话里骂他那人,智芯鲁姆那公司的最高负责人胡磊。
伴随着呵斥门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办公室门打开一个头发略微凌乱穿着白衬衣领带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的男子,瞪着曲瑞川面色不虞。
“你谁?”
曲瑞川把证件举到他的眼前,他没继续说话打开门把一行人放进了办公室,门边不远处的沙发上一条薄毯堆成一团扔在角落。
“你们找我什么事?”胡磊推紧了领带结,语气充满不屑。
祈雨开门见山:“我们是为了于乐……”
祈雨话没说完再一次被胡磊粗暴打断,胡磊指着祈雨的脸:“你把证件给我检验下。”
祈雨手揣在裤兜里似笑非笑看着胡磊,胡磊一拍桌子:“怎么?怕被我发现证件是假的?于乐现在旷工旷出水平了,电话里找人冒充警察不算,还敢上门?”
“啪!”祈雨两手拍上木质桌面,发出的动静比刚才更大,伴随着声响他前倾身子,胸前別着的工作证靠近了胡磊的脸,祈雨手指一下下戳在证件上。
“睁大眼睛看清楚!看不清楚就打报警电话,报我警号查询验证!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当自己是土皇帝,不计后果张着嘴巴瞎咧咧!”
胡磊提起电话食指摁数字,“你给我等着,查到你要是冒牌的,我现在就把你送派出所。”
“小包子。”祈雨姿势没变,突兀的叫了一声包思齐。
一向脑回路不在线的包思齐此刻却迅速接上了祈雨的思路:“执法记录仪开着呢,阻挠办案都录下来了……”
曲瑞川和温彬不约而同往包思齐面前站了站,把他挡在了身后,胡磊一言不发扣回了电话筒:“我谅你们也没这么大胆子,说吧,什么事。他又惹什么事情了,要我出面保释?还是哭着找你们报案说我欺负他了?”
“于乐死了,今早在山崖下发现的尸体,死因不明。根据我们之前的走访,得知于乐和你关系紧张,来了解下。”祈雨一点试探和迂回都没有,直言不讳通报了于乐的死讯。
胡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真的死了?”
“要不跟我们走一趟,去看看遗体?”温彬说。
胡磊一摊手:“不必,你们找我也了解不到什么,这个人社会关系我一无所知,同事相处也不怎么样,得罪人的功夫一等一,在外面结仇被人杀了很正常。”
“我们什么都没说,你就确定胡磊是他杀?你比警察法医还厉害啊。”温彬揶揄了一句。
“不是他杀你们找我干什么?直接扔火葬场烧了不就完了。”
祈雨也不指望从胡磊口中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今天来不过是想印证下赵佑所述于乐和上司关系紧张是真是假,现在一看这哪能叫紧张?要他摊上这么个玩意,估计天天被他打得住院,工作不要了都要用拳头教他做人!
“我现在要征用你的办公室问话,把于乐一个部门的有交集的同事一个个帮我们叫进来。我们单独询问。”祁乐话一说完看胡磊一脸拒绝,他立刻补充。
“你要不配合也行,我出去吼一嗓子于乐死了,你们胡经理不配合我们调查,只能打扰大家工作了,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胡磊在拒绝的后果和委屈配合之间选择了后者,站在办公室门口把跟于乐有交集的同事一个个叫进办公室接受询问。
大家的反馈和赵佑大同小异,平时不敢说,单独面对警察说得毫无心理压力,大家都觉得于乐挺好的,老实肯干,到点上班,下班就回宿舍,不吵不闹连游戏都不玩,但是胡磊总是针对人家。最开始还只是工作上挑错,发展到后来连于乐出去吃饭久了点,并没有迟到都要挨骂。
昨天下午刚上班不知道什么原因于乐又被胡磊叫进去骂了一顿,骂得很难听,依稀听到什么,你这么蠢怎么不去死?什么都做不好。这么笨还好意思赖在这里拿工资。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你要是有妄想症我掏钱送你去精神病院。
措辞极其难听,语气极其恶劣,骂了得有半个多小时。于乐出来后面无表情坐回位置,大家都不敢跟他说话。大概三点半他和同事说有点事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于乐走后,胡磊又出来找过他,同事怕于乐明天又挨骂就帮他打掩护说某个客户出差来鲁姆那,于乐去见他去了。胡磊刨根问底,这个同事急中生智编了一个胡磊才作罢。
昨晚上和于乐同住的同事见于乐没回来,还跟他们说了声,大家估计于乐心情不好可能找朋友去了,他们就别打扰了,也帮不上忙,而且弄得好像看人笑话一样不太好。
今早大家没见到于乐来,相互询问都没消息,大家还准备说待会胡磊要问起来他们干脆统一口径说于乐起床后上吐下泻去医院了,他们本想给于乐打电话合计了下等中午看看还没来再联系,谁知道等来的就是于乐的死讯。
“于乐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他的工资是总公司定下来的,现在公司领导们都要背营收比。胡经理年终考核拿不到高分影响绩效奖金,他总认为是于乐的薪资支出过高导致。他们这些管理层都是靠年终一笔发财的,自然就越来越不爽。”另一个年资稍长一点的员工道出了胡磊针对于乐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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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坠落
“胡磊昨天几点下班的?”
祈雨随机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答案相差不大。有的说没注意,有的说应该没到下班点。其中一位工位距离胡磊办公室较近的员工的说得略微详细些。
“我们上下班不打卡的,他经常五点过就走了,他是老大我们哪里敢过问他,别追着我们骂就不错了。”
提起胡磊员工都是颇有微词,大概大家内心都惶惶然,于乐被骂得想不开走了,胡磊会收敛还是更加变本加厉找下一个天天挨骂的出气筒?谁都不知道唯有做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别给他抓住小辫子。
“于乐平时有什么让你们觉得不能接受的地方吗?”祈雨问。
这个员工想了想:“要说非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就是他的手机总是很大声,中午有时候大家都在午休然后突然震耳欲聋都被吵醒。不过还好他电话不多,要不然估计大家都受不了。”
“什么声音?铃声?你们不提意见?”祈雨问。
“对!铃声。算啦,他天天挨骂都那么惨了,这点事情就不要计较了。”
祈雨他们和每一个员工都聊了一会,等到最后一个员工走出办公室已经快到下班点,祈雨从人事行政那里拿到了于乐之前所有的病假条,全部出自镇医院中西医结合门诊部。
借着下班顺路祈雨带着人去了于乐的宿舍,一个简易衣柜,一张床就是于乐私人空间的全部。同事介绍平时他们会在客厅看看电视,聊聊天打打牌,但是于乐很少参与,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睡觉,吃饭不太规律吃的也不多。
于乐卧室里打扫得很干净,衣柜边上放着一双旧鞋,里面胡乱塞着衣服床品,一个鞋盒里面装着一些纸质文件,祈雨在里面翻出了数张处方笺和开假条的医生姓名一致,除此之外再没找到别的有价值的线索。
临走前祈雨问同住的人:“你们有见过他朋友来过这里吗?”
对方摇了摇头,“听他平时讲电话似乎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但是我们没怎么见过,偶尔见那人过来公司找他吃饭,实际情况不了解。”
离开于乐住所走过一条街就是镇医院门诊,当祈雨他们找到给于乐开假条的医生,刚提“于乐死了”,什么事情还没说,医生大惊失色,指天发誓我给他的大剂量安眠药每次都是维生素加褪黑色,绝对没有安眠药,不可能吃死。
祈雨他们来还是想核实赵佑的说辞,毕竟于乐的通讯录里除了工作电话,来往最多的就是赵佑,他的同事也证实他并没有什么朋友。医生的这个反应基本说明赵佑说的都是真的。祈雨把请假条一张张摆出来,医生承认都是他开的。
“其实有时候他的检查指标没有达到病假的标准,但是我看他状态实在不好建议过几次让他去找心理医生,压力不要太大,但是他每次总是答应,后来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去。”
于乐大概三年前开始找这个医生看病,最开始是因为恶心呕吐,厌食。医生给他把脉后并没有明确的指征,开了一些检查,结果也并无特别。医生给他开了些健脾养胃的中成药,吃了一段时间有所好转。
之后于乐又因为头痛,肝区疼痛经常来问诊,并且越来越频密。医生号脉有肝气郁结的症状,开了一些疏肝理气的药物,于乐吃了后反馈有些效果。后来于乐自述长期睡眠不好,他给于乐调理后依然睡不着,他开了小剂量的安眠药让于乐试试。
于乐好了一个问题总有新的问题冒出来的状况持续了一两年,他终于察觉出来于乐种种表面症状可能源于心病,推荐于乐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是于乐没有去。直到于乐后来他找我开大剂量的安眠药,他才意识到问题比较严重,他查了于乐登记的信息并没有具体的住址也没有紧急联系人,保护患者隐私他不可能满大街去吆喝。但是他清楚如果他不给于乐开这个药,于乐肯定想办法去别的地方弄,不如他拿维生素褪黑素糊弄他。
“后来我问他,这次的安眠药效果如何。他说还行。我更加断定他心病的可能性很高。后来他一个朋友拿着药瓶子来找我,我才知道于乐把之前我给他小剂量开的安眠药攒起来和后面大剂量的维生素一起吃了,幸好我后面给他开的不是要不然很可能就出问题了。他朋友和我约定保守这个秘密,如果于乐继续来开安眠药我还是这样做,同时他想办法说服于乐去接受心理治疗。”
“他后来来得还多吗?”祈雨问。
“比以前少了些,不过偶尔还是来,倒是没有提过开安眠药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