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痕自然不会拒绝,进了画室轻车熟路地走向对面的椅子,刚迈出一步就被贺景抓住了。“今天你坐这儿。”
贺景拍了拍他旁边的椅子。
林痕瞪大眼睛,受宠若惊,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能看着你画?不会影响你吧?我,能看吗?”
“我说能就能,”贺景按着他坐下,心情不错地翘着嘴角,拇指轻轻捻了捻他唇角,“你别动别出声就行,让我看着你。”
“嗯。”林痕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笑得整张脸都亮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捻着。
他可以确定,贺景从来没让人看过他画画,从来没有。
他是第一个跟贺景坐在一起看着他画画的人。
第一个。
希望的死灰复燃就是这么容易,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燎原烈火,烧掉所有理智。
林痕安静又兴奋地看着贺景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明明是最枯燥的过程,却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把这一切都录下来,留着以后随时翻看。
看着看着视线就不由自主地从画转移到人,画室的灯光恰到好处,不过分明亮,但又能看清晰画布。
柔软的光线轻抚着贺景的脸侧,挺直的鼻梁,淡粉的薄唇……精致白皙的肤色在黑如泼墨的短发的映衬下,让他像一个来自古代的神明,那么精致,那么完美,美得让人窒息,美得遥不可及。
现在,他是这个世界上离贺景最近的人,这个认知让林痕轻轻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地带入着被爱者的身份,主动地跳入梦境,享受着虚无的幸福。
……
放下画笔,贺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各处,林痕在旁边认真地看着他,凌晨四点,依旧精神。
贺景这次画的是一整簇的花,品种不是林痕见过的那些常见的,是那种小花儿,但是色彩极端鲜艳,花瓣有红有橙有青,复杂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目光,上方的太阳轮廓配色大胆狂放,炽烈嚣张。
“怎么样?”贺景搂着他的腰问。
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林痕已经能想象到它被完成时的样子,看似纤细却坚强的花和疯狂的烈日……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完美融合。
“特别,好看。”林痕一眨不眨地看着画说。
“喜欢?”
“喜欢。”
贺景从身后搂着他,低低地笑了半天,一周的低谷结束,前所未有的愉悦放松。
“贺景。”林痕忽然开口。
“嗯?”
林痕尴尬地咳了一声,手指揪了揪衣服,半晌,还是厚着脸皮说了出来,“我,我也想要一捧花。”
“你也想要?”贺景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林痕从跟着他那天到现在一直无欲无求的,给什么都不要,很偶尔地收一次他送的东西,还得他威逼利诱。
这次主动和他开口,看来是真的喜欢。
“嗯,”林痕点头,很不挑,“你随便画两笔就行,能看出是花就行。”
“我从来不随便画。”贺景低头亲了亲他耳垂,含糊地说。
“那……你能认真地给我画一朵花吗?”林痕试探着问。
在他心里送花=表白,所以他是有私心的,或许在某一刻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感动不了贺景的准备。就算真的失败了,至少,他收过花了。
“你要是表现好,不气我,我就给你画,”贺景想起江唤那张脸就来气,忍不住和林痕谈了个孩子气的小条件,“怎么样?”
林痕忙点头,都没敢说要什么花,生怕到嘴的画没了。
第15章
通宵到四点多,当天两个熬夜少年都没起来,一觉睡到中午。
林痕醒来后贺景还在睡,有力的手臂搭在他腰间,紧紧搂着,鼻尖像以往每次一样蹭着他后颈,Alpha略高的体温紧贴着他,热的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林痕喉结滚了滚,嗓子发干,想坐起来喝水。
犹豫了几秒,林痕小心地掰开贺景胳膊,刚一拿开贺景就醒了,霸道地一把把他搂回来,下巴磕了磕他肩膀,大狼狗似的在他耳边蹭,刚睡醒的嗓音低哑含混,不满地问:“干什么去?”
林痕摔进他怀里,无奈地摸了摸他手背,“喝水。”
贺景“哦”了声,然后继续搂着他,不动。
“你渴不渴?”
“渴。”
“我去拿水杯。”林痕抓了抓他手心,贺景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松开了胳膊。
林痕悠着劲儿慢慢坐起来,腰和后面疼得他直吸气。
昨天两个人久别重逢,都没节制,结束的时候就不太舒服,后来又一直坐着看贺景画画,现在他浑身要散架了似的,坐床上的时候都忍不住侧着坐。
也就是他皮糙肉厚,林痕想,换个人被贺景这么折腾可能早就卧床不起了。
两个人喝了水,林痕就又被拽进被窝里抱住。
贺景脑袋蹭着他脖子,一遍遍轻嗅后颈,时不时还要咬一口。
林痕被他弄得怪痒痒的,心里却很满足,享受和贺景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手搭在他腰上一下下摸着,“最近很忙吗?都没时间画画了。”
贺景捏他耳朵玩儿,想起最近的事,语气不耐烦:“我爸给我安排了一堆事,天天应酬,忙死了,一群老头子脑袋里装的都是屎。”
林痕知道他的脾气,贺景在他面前总是很不稳定,轻易就会生气,但凡是涉及到生意和不熟的外人,贺景就算再不悦,也会表现得极为礼貌、有涵养。
这是贺年少数教导成功的地方。
林痕见过几次作为贺安集团唯一合法继承人出席宴会的贺景——稳重,成熟,自信,一言一行都是教养,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翩翩公子。
外界说贺景的成就一定会高过他父母,林痕是信的。
因为他太了解贺景了。
在贺景心里,画画排第一,工作排第二,玩乐第三,最后的最后,才是感情。
纵横商界的名流,有哪个是感情用事的。
在金钱名利面前,喜欢又没用又廉价,况且喜欢他的人那么多,贺景随便招招手就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地冲上来献殷勤,那些人甚至不需要他做出回应……所以到现在,贺景完全习惯了单纯的享受,不去付出,也没人值得他付出。
“真烦啊,”贺景搂着他,懒洋洋地抱怨,“我想画画,不想接管公司。”
林痕转身看着他,贺景半眯着眼睛,像只餍足的晒太阳的猫,林痕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握住他手腕,笨拙地哄他,“你这么厉害,以后说不定能一边管理公司一边画画,多酷。”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取悦了贺景,他一下笑了,挑眉道:“那你以后就给我当私人秘书。”
能随时看见林痕,去哪都能带着,办公室的门一关就可以为所欲为……他都开始期待那一天了。
“我不行,”林痕跟着笑,好像那天已经到了,“我连大学都不一定能考上,怎么当。”
“那你就为了我考上,”贺景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就努力证明给我看看。”
林痕嘴角的弧度立刻染上一抹苦涩,又被他快速遮盖住。
喜欢这么郑重严肃的事情就这么被贺景轻佻地拿出来当条件,林痕心里很不好受,但也只能安慰自己贺景只是没心没肺,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不是故意的。
“那我试试,你大学去哪我就考到哪。”林痕笑着说。
贺景的成绩一直位列年级第一,他想去的地方,林痕拼了命也够不到。但就像贺景说的,谁让他喜欢贺景,既然贺景发话了,那他就会用尽一切办法,拼了命地追上去。“我要去首都大学,”贺景揽住他的腰捏了捏,随口安排,“你要是考不上就随便进个艺术学院,我给你拿钱,你随便学点儿什么,毕业直接来公司上班,够你养活自己和你妈了。”
林痕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跑到喉咙,却被堵住,说不出口。
如果不能去同一座城市,那贺景一定会忘了他,异地恋对正常情侣来说已经够苦了,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关系,脆弱的像蜘蛛丝,随便一阵风就能吹断了。
他不敢赌,他太害怕失去贺景了。
见林痕不说话,贺景以为他不想,不高兴地捏着他下巴,眼神冷下来:“你要是不在我身边,那些接近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拒绝,那天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林痕当然记得——“腰特别软,叫的好听,比你好一万倍”。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被这几句话反反复复狠狠刺伤,痛得无法入睡。
但这些不需要让贺景知道,因为没用,反而会让他不高兴。
贺景眯了眯眼睛:“你确定不和我一起去?”
林痕握住他的手,这次没有犹豫,直接道:“一起去。”
贺景顿时满意了,嘴角弯起来,捧着他下巴奖励地落下一吻。
……
昨天第一天上班就请假,林痕今天不能再不去,怕贺景不让他去KTV那种地方,只能扯了个谎:“我得回去给我妈做饭,我在她厂子里有零活儿,我不去她肯定发现。”
“发现了又能怎么样?”贺景脸色不愉地看着他。
“发现了会揍我。”林痕顿了顿,抬手,试探着揉了揉他头发。
贺景“嗤”了一声,默许了他的动作,但还是不死心地问:“每天都要去?”
“昨天都请假了,今天再不去我肯定完蛋。”林痕一下下揉着他脑袋,也很舍不得走。
“也不知道倔个什么劲儿,用我的钱能死吗。”贺景不满地掐了把他的腰,不等林痕回答,突然翻身压倒他,恶狠狠地咬住他后颈,磨了磨牙。
……
林痕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虽然这点时间贺景来不及干点什么,但还是把能做的都做了一遍,发泄情绪。
他身上那几个牙印就是证明。
路上林痕忍不住笑了半天,贺景有时候挺好哄的,为人处世成熟稳重的人在感情上反而幼稚,像个小孩儿,只要顺着,就特别好。
他回家换了身衣服,给老妈做好饭,出门前留了张写着“贺景给我补课,我晚点回来”的字条,两头瞒。
因为是第一天上班,林痕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熟悉工作。
领班给他分给一个老员工,让对方带他。
“你好,我叫许双凡。”老员工看着和贺景差不多大,但个子比江唤还矮,林痕目测不到一米七,整个人都瘦瘦小小的,工作服大概是最小号,穿着还是松松垮垮的,锅盖刘海下是死板的黑色大框眼镜,一身打扮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林痕。”林痕系上领带,以前给贺景系过很多次,他动作熟练。
许双凡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话声音也小:“今天是你第一天上班,你先跟我一起,等你熟悉了,就可以自己去了。”
林痕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估计是两个人一起去影响业绩,谁都不愿意带新人,领班看许双凡老实就把他扔给许双凡了。
两个人一直忙到十一点多,许双凡看着胆子小小的,但干活意外的麻利,而且知无不言,一晚上就把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和林痕说的差不多了。
他们今天运气好,遇到的客人素质都挺高,也没遇上故意闹事揩油的,许双凡提醒他遇到不讲理的客人别和对方吵架,先道歉,然后出去找保镖,尽量别主动起冲突。
林痕默默记住。
下班的时候林痕和许双凡一起去员工休息室换衣服。
里面有单间更衣室,但今天许双凡那边的更衣室不知道被谁锁上了,他尴尬地站在门口。
“不介意的话你先来我这边儿换吧,”林痕说,“我等会儿换。”
许双凡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小声说:“谢谢,林痕。”
林痕摆摆手,掏出烟站在窗口点着了。
工作比想象的简单,确实来钱快,那天顾安说可以预支工资,他要怎么和老妈说这笔钱的来历好呢……
烟快抽完了更衣室里的人也没出来,林痕偏头喊了一声:“许双凡?”
许双凡声音慌乱:“啊!在!对,对不起,等一会儿,我马上,马上……”
林痕掐了烟,走到门口敲了敲:“怎么了?”
里面一阵噼里啪啦,许双凡急得快哭出来的声音传出来:“衣服……衣服穿不上了……”
“……”林痕叹了口气,“我能进去吗?”
“……能。”
林痕推门进去,许双凡脑袋上套着一件洗的松垮垮的紧领米色毛衣,毛衣领口挂到墙上的挂钩了,脑袋卡住上不去下不来的,刚才挣扎的想必很激烈,毛衣已经被他拽出一个小口子了。
林痕按住他晃来晃去的脑袋,提起毛衣把人解救了下来。
许双凡重见光明,抓着毛衣,脸红的像个番茄,“对,对不起……”
“没事儿,”林痕忍不住笑了,“换吧。”
许双凡在KTV上班,见过很多长得好看的人,但第一次看见林痕这种,明明帅得很冷酷,一点也不亲和,笑起来却让人脸上发热心里发软的人……
林痕真帅,许双凡不好意思地在心里说,不仅帅,人还特别好。
许双凡忍不住主动和林痕搭话,林痕换个衣服的功夫就了解了他是因为家里情况才来这儿兼职的,他父亲生病住院,需要很多钱,他妈很早就去世了。
同样困难的家庭情况让林痕也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