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辅导[现代耽美]——BY:笼中月

作者:笼中月  录入:08-17

  前面有树枝,高晨阳伸手绅士地替她挡开,“他大学毕业之后就没离开过,一直在临江这边发展。”
  梁宵扭头,看了哥哥一眼。
  梁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把她的伞接过来,低头仔仔细细地整理伞布。
  “是为了他奶奶吧。” 她说,“我记得他奶奶人很好的。”
  “前年就不在了。”
  梁宵轻轻啊了一声。
  “心血管的问题。” 高晨阳说,“吴恪从临江赶回去,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三人脚步放慢。
  梁泽握紧手中的伞:“奶奶留下的房子呢?”
  “卖了。”
  “卖了?” 他顿足,满眼诧异。
  吴恪很喜欢那房子,曾说过退休后再回去住的。
  高晨阳叹了口气:“他爸回国找过他一次,两个人闹得很僵,他爸就说再也不管他了。临江房价这么贵,不把老房子卖了怎么买得起?他也是没办法。”
  梁泽声音低到尘埃里:“何必呢。”
  “我也是这么劝的,租房子也是住啊。可他说,他得有个自己的家。”
  三人已经漫步走进竹林,扁长的树叶间洒下金粉似的阳光,给他们年轻的脸平添几分横斜的肌理,就像交错的人生轨迹一样。
  正好走到一个岔路口,梁宵跑开去看牌子上的公园地图。梁泽低着头,在出神。
  高晨阳忽然开口:“梁泽。”
  梁泽慢慢把眼抬起来。
  “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守在临江吗?”
  梁泽静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问他都不说。” 高晨阳看进他清润的眼底,“有机会的话你们也多聚聚吧,他一个人挺孤单的。以前你们不是最要好的吗?他帮我辅导功课你还不高兴。”
  竹林阴凉,身上水汽蒸发又带走温度。梁泽心口极热,皮肤却又很冷,冷热夹击之下毛孔紧缩:“以前是我不懂事。”
  “咱们那个时候谁懂事啊,个顶个的傻。” 再逢旧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感慨,“当年梁宵还不到我胸口呢,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
  梁宵中间耽搁了两年,所以十九岁才读高二。她一回来就听到自己的名字,捋了捋头发,大大方方地笑起来。
  难得见一回,高晨阳提议一起吃顿饭。梁泽担心花钱太多,本来是想拒绝的,但看出梁宵非常想去,最终还是应下了。
  走进一家路边的普通餐厅,选了两个菜以后高晨阳让兄妹俩再点一些,自己却走到门外打电话:“喂吴恪,我跟梁泽在一起呢,你要不要过来吃顿饭?”
  那边很安静,吴恪说:“我在加班,走不开。”
  “中秋节还加班啊?你们公司也太没人性了。行,那你忙吧。”
  电话刚挂断,他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梁泽。
  “我来问你想喝什么,可乐还是橙汁。” 梁泽抬了抬嘴角。
  高晨阳想,还好没听到。
  当晚回宾馆的路上,梁宵还沉浸在刚才那顿饭的愉快中,不停地扯着梁泽说这说那。
  “晨阳哥说下回带我去郊区烧烤,他在那儿买了房子。”
  “晨阳哥把他电话号码给我了,让我国庆买好票提前联系他,他开车去火车站接我。”
  “晨阳哥……”
  说了半晌,哥哥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收住声,试探地问:“哥,怎么了,你怎么不高兴了?”
  梁泽半低着头,目光铺在地面的影子上。
  “没有,哥没有不高兴。”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晨阳哥?”
  “当然不是。”
  “那你下午为什么不想跟他吃饭?”
  梁泽左手插在裤袋里,慢慢捻着白天摘下来的一小片落叶,指腹微微湿润:“不是不想,是不能想。”
  梁宵愕住。
  “这一次晨阳照顾我们,不但主动把账结了,还给你买了这么多零食。那下次呢?下一次,总该我们请了吧,可我们哪来的钱?”
  梁泽的目光移到她手里提的塑料袋:“宵宵,交朋友是相互的。总是其中一方照顾另一方,那不叫友情,叫施舍。”
  风自此沉寂。
  把妹妹送回宾馆后,梁泽觉得双腿像灌了铅,回去就洗澡躺下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应该是着凉了。手背盖在微微发热的额头,他换了个方向,面朝窗外,望着天上疏疏落落的星。
  曾经也是这种凉爽的夏夜,他打完球往三楼教室晃晃悠悠地走,刚到后门就听见吴恪很有耐心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可以换一种思路,直线 AB 的斜率跟直线 PQ 的斜率之和是……”
  梁泽放下球,抱臂在后门站定。
  怎么又是这傻大个。
  教室里就剩下吴恪跟高晨阳,两个人坐得很近,肩挨着肩。高晨阳就跟个傻子似的,一道题听半天听不懂,好不容易懂了还朝吴恪咧嘴一笑:“嚯你真厉害,这都能算出来。” 晃着他那口大白牙。
  那是,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傻呢?
  梁泽走过去,踢踢高晨阳屁股下面的凳子:“起来。”
  高晨阳看看他,又看看吴恪,坐立难安。吴恪头也不抬,继续演算。
  “你不走我走了。” 梁泽气从鼻孔里出来。高晨阳缓缓起身,又被吴恪按下去:“把这道题讲完。”
  梁泽气得砰一脚踢上桌子,背着包就走。
  “他……” 高晨阳结结巴巴。
  “不用管。”
  讲完题,吴恪让高晨阳先走,弯腰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余光里月色温柔,夜晚静谧。
  走出校门口,十米外的土墙边靠着一个不爽到极点的人,双手插兜。
  “舍得出来了?”
  吴恪一点也不意外,拎着校服走过去,两人并肩走进夜色中,长长的一条小街没有别的声音。
  “干嘛不说话,生我的气啊。” 梁泽眼睛往天上翻了翻。
  “嗯。”
  “为了那个傻子?靠……”
  吴恪:“别欺负同学。”
  “这算什么欺负?!我一没打他二没骂他,我就是看不惯他老耽误你时间。”
  “……”
  “你说我说得有问题吗,他是不是老耽误你回家,是不是嘛你说。”
  “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见了,有时候一道题你讲两三遍他都听不懂,天哪他那个脑子……”
  他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叽里呱啦抱怨个没完。吴恪听着,走着,额头苦恼得发紧:“你也问我问题,你也总是听不懂,所以我也该不理你?”
  “这怎么能一样?” 梁泽扯住书包带子不让他走了,“你居然把我跟他放一起说,我在你心目中难道跟他没区别?”
  “区别在哪。”
  吴恪走出去十几米,身后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又停下来。回身,月光下梁泽披着一肩青雾,嘴唇绷得紧紧的,很不甘心的眼神盯着他。
  “我开玩笑的。” 吴恪说,“你们有区别。”
  梁泽三两步跟上来。
  “你比他傻。”
  梁泽差点噎死,猛地一脚把地上的石子踢远,“行,以后我不找你了,谁聪明你辅导谁去。”
  吴恪不疾不徐:“求之不得。”
  “吴恪!” 梁泽咬牙切齿地勾住他脖子,“我看你是想挨我一拳。”
  吴恪想躲,却又被他勾得更近。
  “别闹。”
  “叫爸爸。”
  “梁泽。”
  “叫爸爸!”
  虽然梁泽看着野得很,可吴恪个子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没怎么使劲就把他掰开了:“梁泽,我说认真的,别欺负同学。”
  梁泽撇嘴:“说了我没欺负他。”
  吴恪嗯了一声。
  “我只欺负你。”
  吴恪有些无奈,继续往前走。梁泽双手插兜跟上,隐隐约约听到前面的人低声说:“让着你而已。”
  慢悠悠走到家,两人已经重修旧好了。
  分开前梁泽指指天:“阿恪,看上面。”
  吴恪抬头,看见满天星斗。下一刻脖子被人双手包住,没用力,软软地前后摇晃,外加一道闷闷的声音:“我想掐死你。”
  吴恪头又疼了:“干什么。”
  “老是气我,还老给别人讲题…… 你不能这样。” 梁泽猛地咬了他下巴一口。
  “嘶……” 吴恪瞳仁微颤,身体微微后退。
  梁泽咬完就没再看他,两手拉着书包带,右脚在地上搓了搓:“黄牌警告一次。以后别理高晨阳了,你晚上的时间都是我的,咱俩才是最好的朋友。”
  不知是谁的心跳,大得快要惊扰树上倦怠的雏鸟。
  吴恪盯了他几秒,忽然把校服罩到他头上,双手使劲揉搓他的头发和脸。
  “唔——唔——!你想闷死我啊!”
  梁泽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还没喘匀那口气,吴恪已经转身走了。他校服搭在左肩,右手扬起挥了挥,“明天见。”
  “明天见!”
  梁泽就那么看着,看着他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渐渐就看得痴了。
  那晚的星比今晚要多得多,亮得多,夜如泼墨。梁泽躺在狭窄的上铺,枕着双臂,安静地看着窗外微弱的亮光。
  耳边恍惚响起高晨阳的话:
  “他大学毕业之后就没离开过,一直在临江这边发展。”
  “临江房价这么贵,不把老房子卖了怎么买得起?”
  “他说,他得有个自己的家。”
  头很沉,思绪也很混乱,梁泽告诉自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吴恪不可能是为了他。
  这次重逢,许许多多的幻想都被打破。与此同时,妹妹来临江找他,把他更加彻底地拉回了现实。
  看到花样年华的妹妹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想到自己连让妹妹住间条件过得去的宾馆都办不到,他觉得是时候忘掉吴恪了。
  人只要活着,就没有办法只为自己活着。
  不能再总想着过去了。得振作起来,努力挣钱照顾好妹妹,再也不要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第6章 久病无良医
  作者有话说:
  中秋还没过完,工作就像山一样压下来。
  加班加得烦躁的齐斯宇开车出去买晚饭,一脚油直接到了那家 “聚齐饭馆”,本意是想照顾梁泽的生意,谁知店里店外根本没有梁泽的身影。
  他问收银员:“你们老板呢?” 唐妙指向门口:“那不是吗。” 招呼客人呢。
  “那是你们老板?你们有几个老板?”
  “就一个啊。”
  “那梁泽呢,他是干嘛的?”
  “传菜的。” 唐妙做了个端盘子的手势,“不然还能是干嘛的。”
  一个传菜的,居然也敢自称老板,真是什么人都有。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吴恪的朋友呢,而且看样子两人还交情匪浅。
  齐斯宇摸不清水深,走开几步后又转身问:“他人呢。”
  “病了,宿舍躺着呢,你找他啊?”
  病了……
  他摆摆手,“算了。”
  浩瀚咨询。
  节假日大家的干劲都不足,尤其是五组,至今缺兵少将。远远看到吴恪一个人坐在那的勤勉背影,齐斯宇过去敲敲桌子,“你跟我来一趟。”
  吴恪动都没动。
  “真有事,关于你那个老同学的。”
  键盘敲击声暂停。吴恪拿上手机、烟,跟他走到安全通道。
  说起他们两个认识的过程,其实有点戏剧性。入职第一年大家都还是新人,兜里没有几块钱。齐斯宇的妈妈手术需要一大笔费用,部门发起募捐,素不相识的吴恪没有参与,却一声不吭地借给他五万。
  其实那时吴恪自己也很难,但他知道家人二字意味着什么,所以愿意施以援手。从那时起梁泽就知道,自己碰上个善良的傻子。
  “我问你,你跟你那个高中同学有多少年没见了,他的为人你清楚吗?”
  吴恪靠着扶手,背微驼,低头摸烟。
  一声轻响,打火机燃起。楼道里没风,烟雾盘旋上升,最后跟青白的灯光混在一起。
  “别光顾着抽烟啊,我问你话呢。”
  “为什么这么问。” 烟咬进嘴里,味觉发涩。
  “我就是觉得他这人不太可靠。以前也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个同学啊,这突然凭空冒出来,会不会是带着目的来的?”
  “你别不当回事我跟你说,现在就有这种人,套个光鲜亮丽的假身份,其实就是为了方便骗熟人的钱。”
  吴恪缓缓地说:“你去过饭馆。”
  是肯定句。
  “你知道?知道那天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还以为——”
  “重要吗。” 他眉眼隐在升腾的烟雾里,“他就是他。”
  “话是这样,可这种下九流的人背景太复杂,说到底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
  “不用,我清楚。”
  齐斯宇没听懂这句:“嗯?”
  “你问我清不清楚他的为人。” 吴恪看着鞋面落的一点烟灰,“我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这种话出自他口中,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意外,毕竟他极少这样带有感情色彩地、甚至是武断地评判人或事。齐斯宇还想再提醒点什么,可看了他一眼,最后却只是微微颔首:“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在刚才的那一眼中,吴恪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神情。
  抽完这支烟回去工作。
  走到安全通道门口,齐斯宇忽然揽住吴恪的肩,饶有深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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