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我们几乎要贴到一起。
“行吧。我不是你家属。”陆召说着,将头微低了些,靠过来与我额头相抵。嘴角略略一勾,说:“但你是我家属。我们的关系,依旧成立。”
“……………………”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陆召在旁辅助的关系,李响这一次让我练得时间很久,从复健室出来,我连手都有些提不动,握着轮圈都在细碎的颤。
洛丘河应该是去给陆召拿了车来,我们出来便看到他等在那儿。“裴老师。”
“你想办法把他的车弄回去,我开车带他走。”陆召吩咐道。
“我的车他没法开。”
洛丘河答得飞快,“没关系的裴老师,我喊拖车。”
“……”我真特娘的谢谢他,“别了,明天你送我过来拿就是。”
“那行,我明天送你来。”陆召凑到我面前,“来,先送你上车。”他的姿势摆明了是要抱我,碍于我自己现在行动愈发不便,也没再浪费时间多挣扎。
“真乖。”
“陆召!”
他得逞般地笑笑,“嗯?”见我不言,得寸进尺地将我搂得更紧,“要不要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其实我一开始就听到了摩托引擎的轰鸣声,但我们的车停在街边,听到这种声音也实属正常,我没多在意。而等我注意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我本能地推了一下陆召,“小心!!”
随着我嘶吼的话音而来的,是熟悉的失重感、撞击感和颠倒了世界,让我几欲作呕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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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人祸
耳边是陆召粗重的喘息,是尖锐刺耳仿若根根细针般刺进我脑子里的惊叫,是纷乱嘈杂得让我呼吸困难的围观议论。
我眼前黑雾怎么都散不去,身体也肯定痉挛不止,不然那根损伤了的神经不会痛成这样,痛得像是要把我的背脊生生剖开。
眩晕让我胃里翻腾起来,就如同有人捏着我的胃,一下下地碾着,不止是疼,还带着强烈的灼烧。干呕让我咬紧的齿关在剧烈抖动,我听到自己的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
我知道这些不是来自撞击,而是源自于我内心里对车祸的恐惧。当刹车的啸叫响起的那一刻,恐惧化作一匹饿狼,露出它尖锐腥臭的獠牙,扑过来将我撕咬殆尽。
这是我所有悲剧的开始,是命运砍向我最深的一刀。我或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我本能地抓着手里的人,哪怕指尖麻到根本使不上力,我也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不能松,一定不可以。
无论如何……
“陆、陆……召……”我不知道自己说话竟可以变得这般艰难,每个字都在嗓子眼里卡得生疼,疼得让我眼睛都发热。
“阿然,别怕。”陆召的声音虽有些喘,但在纷扰的周遭里显得特别的沉稳冷静。
他依旧是我的风,在这一刻裹挟着我,拥抱着我,将我护在其中。给我最轻柔的抚慰。直到鼻腔里满溢着陆召的味道,我的心脏仿佛才重新找回跳动的频率。
“阿然,深呼吸。”陆召在我耳边哄着,“不要害怕,那些都过去了。这回你的召哥在呢,没让你受伤。”他话音刚落,我的唇上就感受到了一丝柔软的温热,“再不醒,我可继续了。”
于是他的吻再次落了下来,温柔地撬开了我紧闭的唇齿,与我呼吸纠缠。
等到我呼吸被他悉数掠夺,我才如同一个噩梦初醒的人,猛然睁眼,急促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眼前从模糊不清到慢慢凝出陆召的模样。
“陆召……这是在……大街上。”我依旧很晕,我不确定刚才我的头有没有磕到,但这种眩晕致使我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只能靠着陆召,完全失了自己的力气。
“让他们看。”陆召声音里含着笑,“我很大方。”
我跟着扯了扯嘴角,可当眼前清晰了之后,我的笑便僵在了嘴角。陆召右边脸上全是血,右眼紧闭着,他应该是为了和我接吻,所以只擦掉了唇那的血迹。而我刚才完全被自己的恐惧牵着走,连半分血腥味都没察觉到。
陆召冲我好看地弯着嘴角,拿衣袖给我擦他刚吻过的唇,“别舔,”他说,“血脏。”
洛丘河刚不知道去干嘛了,现在才过来,跪在我们边上,道:“陆总、裴、裴老师……需要我打救护车吗?”
我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而陆召却说:“不用。人追到了?”
“嗯,在路口。锁车里了。”
“行,你先把修然送回他车上,小心点抱他,他可能还是有些伤着背了。”陆召吩咐道,“这些人,该散就让他们散了,该删的删,该压的压。”
洛丘河一点头:“好的,陆总。”然后看向我,十分郑重地说:“裴老师,我会小心点的。”
陆召一直等洛丘河把我送回车里,才转回头去,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他很是虚弱般动作异常迟缓,人也晃得厉害,左手瘫软在身侧,手背血肉模糊一片,还在不停往下滴血。
“陆召受伤了?!”我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起来,又因为背上的疼被激得歪斜下去,“我们刚才怎么摔出去的?洛丘河!”
洛丘河忙来将我扶稳,“摩托撞过来的时候,陆总只来得及侧身,让您先避开……自己被带到了些,被甩出去的时候,他……”
我咬着牙,替他说下去,“他一直护着我是不是?拿手垫在我头下,所以我明明紧挨着街沿,也明显感觉头撞到了哪里,却是一点伤都没有,因为全他妈撞他手上了!他刚才……刚才……”
还一直将手垫在我的身下……让我枕着……
“愣着干嘛!报警会不会?叫救护车会不会?”我知道火气不该对着洛丘河发,但我有些控制不住,我将两条还在抖个不停的腿直接扔出车外,“把我轮椅拿过来!”
洛丘河急急蹲下,手压在我的膝盖上道:“裴老师,你先冷静……”
“咳……咳咳咳……”我呼吸太乱,吸了几口冷后,忽然呛咳起来。我捶着胸口来止咳,“咳……去、拿来……咳咳……”
我身子折在双腿上,腿上的抖动撞得我胸腔都疼。洛丘河一边替我顺背一边道:“裴老师,您要不然先躺下来……”
“洛丘河,你……咳……特么这个时候管我干嘛?!”我卡着自己发干的喉口,“好,先不提……咳咳,先不提轮椅,你把手机给我,咳,我来报警。”洛丘河面露难色,也不动作。我瞬间就更火了,沙哑地怒吼了一声:“洛丘河!”
洛丘河缩了缩,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裴老师,不、不能报警……”
“为什么?”我几乎被他这个想法给气笑了。但我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有人安排的?他是故意撞我们的是不是?”
在我的逼视下,洛丘河才勉强点了个头,“嗯。”
“是谁?”我厉声问道,“说!”
“是……陆夫人。”
我愣了几秒,“你说……谁?”
“陆总的母亲。”洛丘河道,“所以不能报警,陆总会处理的。”
我原本混沌不堪的脑子忽然炸了一道白光,陆召上一次额上的伤是不是也是这么来的?这是第多少次了,才会让他们两个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反应几乎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还发生过几次……”我盯着洛丘河,将声音沉到了最低点,“回答我!还发生过几次?!”
“就……偶尔。”洛丘河也不敢看我了,“陆夫人,也不是想对陆总怎么样……就是想威……”
“这还叫没想怎么样?这他妈的跟□□有什么差别?!”我换了几口带颤的气,强制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洛丘河我问你,你在陆召身边几年?”
“今年第四年。”
“这种事情发生过几次?”我问,“桩桩件件都给我想清楚了再回答!”
洛丘河沉默了一会儿道:“在我来之后,加上这一次,应该有八次。”
我心口一滞,支不住地一手撑在了前座的椅背上,将那捏得“嘎吱嘎吱”作响,“他伤得最重的一次是?”
洛丘河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看我,又将眸子垂下去,按在我膝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动着,“肋骨骨折。”
“说下去。”
“裴老师,陆总不让我跟您说这些……”
“说!他那边我担!”
洛丘河磨了磨唇,而后像是卸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就李响第一次给您复健那回。陆总也去了。路上被人追尾,当时只是让我去处理事故后续。陆总一般在您结束前会离开,我去接他的时候,他脸色很差,还有些发烧,我就自作主张带他去了医院。一查才知道断了根肋骨……”
他就一直忍着……一直特么的忍着!
我心里不知道是因为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揪着疼,一呼吸一疼,难受到我开始害怕呼吸。
“怎么回事?”陆召的声音重新钻进了我耳里,他从另一边车门上来,自我背后靠近过来,“背很疼?忍一忍,等洛丘河把车开过来,我带你去医院……”
“陆召!”我低吼一声,回过头去看他。他微微一愣,没受伤的手轻抚上来,“怎么就红了眼睛了?”
我把鼻尖的酸涩生逼回去,明明话音里带着怒,说出来却绵软颤抖,“你特么……就不能先管管自己吗?”
他一怔,笑了开来,“我没事。”
“放你妈的屁!”我破口骂道,“你有本事用你另一只手摸我啊!”
陆召笑得愈发厉害,一边捂着随身体晃动的手一边笑,眯着染了血的桃花眼,低声问我:“欧?摸哪?说出来我听听?”
我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不再理他,抓着顶上的扶手把自己的身体扯正,再将两条腿搬弄放好。我没敢将脊背靠向椅背,我如今的状态,若是摒着的这一口气松了,这幅身体怕是立马就会散架。
陆召轻靠过来,将头稍微落了一点在我肩上,“阿然,我有点晕,让我靠一会儿。”
我的肩上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分量,他分明是在自己用力支着脖子,我无语地抬手,把他的头压向了自己,“要靠就好好靠,我没还弱到撑不住你一颗头。”
陆召又笑起来,“那是。”他说,“弱的是我。支撑着我,替我顶着天的,一直是我们家阿然。”
“陆召,你这话骗鬼呢?”
“没骗鬼。”他停顿了许久才又道,“是用来哄我家阿然的。”
“……”我特别不争气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在发烫,于是欲盖弥彰地说:“我、我还是先给你处理下脸上的血。”
陆召是眉骨上裂了一道,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脸上的血迹还凝着,被寒风吹得有些干涸了,即便用湿纸巾也很难擦。
他握着我的手腕,浅色的眸子与我对视道:“阿然,怎么下手这么狠呢?”
我挠着脖子,好像他的脸是被我越擦越红了……尤其眼尾那一块,血色晕染开来,配上他的桃花眼,若撇开他凌厉的骨相,单看这双眼,依旧媚得让我心惊。
洛丘河刚不在那会儿,原是第一时间开车出去追那个肇事摩托了,他刚又把车重新开回来接我们去医院。洛丘河还说有人报了警,他跟警察说是私下解决了,警察自是不会信,之后会调取路面监控来看。可能还会有后续调查。
而我的轮椅,似乎是无人看顾的时候,被围观的人群推到了一旁,跟着就不知所踪了。
所以洛丘河顺势把这事儿也推给了警察。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懵了。直到陆召笑出声来,我才又气又无语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年头,轮椅都有人偷,离了谱了。
没轮椅寸步难行的我,只能让洛丘河给我借了医院用的老年轮椅。我自己挪到门边,刚准备撑着椅面转移,陆召就凑了过来,“勾着。”他一偏头,我还能看到上一次我留在他颈侧的牙印。
“我能自己来……”但我拽了一下,愣是没让那沉重的下半身离开椅面,“算了,让洛丘河帮我一下……”
“勾上来。”陆召我行我素地道。
“你受了伤!”
“抱你,我一个手就够了。”说着,能动的右手已经圈上了我的腰。他将我轻轻一带,我忙不迭地伸手去抓轮椅,生怕加重他的伤。
他要笑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轮圈锈了,别碰,让洛丘河推你。”
怎么说来的都是高端私立医院,我是没看出来轮圈哪里锈了……但算了,就依着他假装自己眼瞎吧。
陆召做检查的档口,洛丘河站在我边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裴老师……”洛丘河刚喊我一句名字,就吧唧沿着墙面蹲了下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急点,“我现在就给你重新订轮椅,是这个牌子的这个型号?我上次给您清洗轮椅的时候记的,没错吧?”
“怎么了?也不用急……我家还有备用的。”
他仰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轮椅,“我觉得…… 三万的轮椅和三位数的轮椅差太多了!您坐这轮椅坐得怪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