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剧烈起来之前,我躲进了陆召的书房。我折在腿上,反手抓着腰后的衣服,祈祷这一波神经病赶紧疼完。忍到后来,我眼前发黑,支不住地将头抵在了小臂上。腿更是在抖了几下后,“啪嗒——”一声滑下了踏板,一条腿一撇,我整个人就歪了,我又是个佝偻对折的姿势,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轮椅往后退滑了半步,而我胡乱抓到了一旁的衣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衣架歪倒,卡在了两片墙面的折角,陆召挂着的西服掉了下来。
我这会儿直不起身,也顾不上去捡。我是真后悔,刚才干嘛像做小偷一样,一犯病就躲起来,都忘了把陆召卧室那板止痛药顺进来。
现在只能咬死了牙关硬挺着,也是自己活该。
这波疼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肯放过我。腰上不再那么紧张抽动,我也能撑着扶手,一点点把身子立起来。只是动作慢得像只乌龟。重新靠回轮椅里,我身上冷汗涔涔,跟劫后余生似的喘息着新鲜的空气。
缓过来后,才握了把轮圈,过去把陆召的西服捡了起来……掸灰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某样东西随着我的动作,发出了极轻的“叮铃”一声响,那响声不再清脆,反而带着岁月腐蚀的味道。
变得残破。
我用力咽下口水,将手伸进了陆召的口袋。我将那手机握得紧,手抖得自己都控制不住。
“召哥,你看,这个星星的铃铛怎么样?”
“幼稚。”
“I will take one. Thanks.”
“别挂我手机上。吵”
“嘿,那就对了。像我,叽叽喳喳绕着你,多好。不准摘啊!今天可是圣诞,这是我给我家召哥的圣诞礼物。”
“呵,蛋糕不吃了?”
“不吃了!蛋糕算什么,给我家召哥花钱我才最快乐!”
于是这颗星星铃铛,丁零当啷地陪着陆召和我走过了三年充满烟火气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幻耽。标签:机甲,小怪兽,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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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坦白局
蛛网般的裂纹遍布在陆召的旧手机上,毛躁碎裂的边缘被我压进掌心里头,带起割裂的疼。我的呼吸调整不过来,凌乱不堪,在肺里隐隐发烫。
不要打开,不要打开!裴修然!住手!
我的理智试图保护自己,而手却不受控一般,还是颤抖着重重地按下了电源键。我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觉得心脏不够疼,才自己拿刀子往里捅,往里绞。是不是非要把过去种种搅弄得血肉模糊,我自己才觉得舒服。
但我又停不下来。
随着一声震动,斑驳的屏幕亮了起来。那屏幕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界面被切割得模糊不堪,触屏很不灵敏,机子卡顿得厉害。而此时此刻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一遍遍重复操作着,等着这台破碎的手机慢慢跳转,拼凑出我和陆召的支离的过去。
消息的界面里,只有我的名字孤零零地存在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对话框,那里面只有两条消息……
2月10日21:56:32——【我们分手】
3月10日05:04:09——【好。我同意了。陆召,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我们各自安好,永不相见。】
我反反复复查看着收件箱、发件箱、草稿箱,甚至可笑地寻找着能恢复消息的途径,几乎想要把整个手机都给拆开重装一遍,看看这手机到底有什么毛病!
不是这样的……这中间那么多的消息呢?是陆召觉得我烦,所以删了吗?可他为什么要删成这样,是好让他这一句分手,看上去没有那么可笑?还算是想自导自演一出,他提分手,而我“乖巧”答应,两不相欠的样子?
“嘎达——”门锁被人转开,我抬眸,模糊酸涩的视线里,陆召缓缓走了过来。他蹲跪在我身前,将我的指轻柔掰开,拿走了手机,又捋了捋我的掌,将那些细小的屏幕碎片掸开。
然后轻轻拽着我的手腕,将我带向了他。
“刚刚摔着没?”他哑声问。
我齿关太颤,说话断断续续,凑不出个整句,“陆召、你、你……什么、意……意思……”
他抚着我的后颈,安抚道:“不哭。”
“我就、我就这么……这么不堪吗?”我死咬着眼泪,原本还是克制地低吼,可当眼泪不甘地落出眼眶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我那用五年筑起的层层高墙,全都在顷刻间轰然坍塌。
“难道我们的过去一点都不值得吗!!陆召!我算什么!我到底在你眼里算什么啊……陆召……”我攥着陆召的衣襟,力道之大,勒得他脖根全都红了起来。而我自己后背刚消下去的疼又卷土重来,带着要将我脊骨踏碎的力道,一下下搅弄着原本断裂的地方。
我疼得坐不住,手脱了力就拿头去撞陆召,“我当初的摇尾乞怜是不是特别搞笑?是不是在你眼里也特别的恶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选择删掉了它们,只留下你自己想看的东西……
我像是披着满身恶意的凶兽,平日里的那些伪装和对自己的哄骗,如今全都碎成了齑粉。这一刻的我,不惜把自己那颗烂掉的心掏出来,丢在陆召的面前。
他不是口口声声还爱着我吗?
那好,陆召,我们同归于尽。我要让你清清楚楚看明白我的苦和痛,我要让你也……
我的思维已经不受控,眼前花白一片,耳边是车祸时刹车发出的尖锐啸叫,我歇斯底里地咬在了陆召的颈侧……尖牙毫不留情地带出了一片血腥味。
“裴修然,我没有。”陆召把我压得死,几乎是把我整个拢进了的他的怀里。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霸道地钳制着我。他说,“我从未删过你发给我的任何一条短信。从未。”
“我没有,裴修然。”陆召安抚地抚弄着我的后颈,一遍又一遍,“阿然,相信我好不好?”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然一震,齿关的力道也松了些。
他……他说什么?我脑子里混沌一片,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碾过似的,焦糊一片。
“阿然,走出来。”陆召一遍遍在我耳边说着。他的声音像是温柔的浪,那么轻那么柔地拥住了我,给我烧灼狼藉的世界带去一丝抚慰。
“慢慢呼吸。”陆召说,“别急,我陪你。”
也许是觉得我平稳了下来,陆召慢慢将我拉离怀。我浑身虚汗,身体绵软得像个脱线娃娃,意识有些溃散,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却是无法动弹任何一个地方。陆召打横把我抱起来,送去了卧室的床上。
他因用力,脖侧的青筋全都爆起,脖颈愈发的红,被我咬的地方更是流血不止。但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这一刻,我分不清到底这一场病,病得是他还是我。他病了多久,我又病了多久……
“好一点了没?”陆召单膝跪着,拇指擦着我唇上的血。露了个特别浅的笑,凑下来说:“要是还难受,要不要再咬我一口?”
我偏开头,“我不是狗。”
他屈指抵在我的眼下,“那别哭了,我心疼。”
我闭着眼,做了好几轮的深呼吸,却可笑地发现,某些情绪一旦宣泄出来,便收不回去了。那里就像是一个窟窿,无论我怎么填,都会有裂缝。
有风从裂缝里贯出,扬起了一片带着腐朽记忆的尘。
“你有要解释的么?”我咬着牙关挤出话音问他。
“有。”陆召苦笑着说,“很多。”
我拿衣袖胡乱抹了脸,我最近哭哭啼啼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连我自己都觉得烦。调整好了表情后,我重新开口:“告诉我,陆召。”
“你看到的,便是我当年看到的。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陆召声音又哑又沉,他用掌盖着我的脸侧,掌心滚烫,“我没有听到你在喊我……”
“什么意思?你怎么可能收不到!你怎么可能……”除非……
“嗯。”陆召大抵是猜我已经想到了,点头肯定道,“手机不在我的身边。分手也不是我发的。”
我脑袋“嗡——”地一声,震得我呼吸都凝了,“你、你在说什么?”
我们当初本没有那么快回到国内,但因陆召的父亲病重,所以我们提前结束了国外的生活,转移回了国内。也是因为陆父生病这事,关于上城集团的新闻满天飞,陆召免不了被爆了出来。有人捅到了我这里,我才真正知晓了陆召的豪门身份。
陆召是陆家的小少爷,他上头还有一个陆琳,和一个哥哥。他哥据说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现。
当时除了震惊之外,没别的太多情绪。少年孤勇,也不害怕,就觉得我爱陆召这个人,他什么背景跟我没多大关系。只要他也能坚定地跟我走下去,就够了。
回国之后,陆召便回邸宅去了,我也回到了爸妈那。时间离过年还剩个一个月左右的样子。陆父没能扛到过年,在年前最后一个礼拜,过世了。
陆召得空给我打电话基本都是在半夜,声音里总带着明显的疲惫,告诉我他那边事情很多,暂时顾不上我。那段时间,我也不敢多打扰他,管着自己的那双手和那张嘴,生怕吵到陆召,让他烦上加烦。
“我其实没什么理由为自己开脱,”陆召垂了点眼,“就是自己不够成熟,想得不够多,被摆了一道。她们比我先知道你出了车祸,而我被压得分身乏术,大意得以为她们没空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我只是稍微睡了一会儿……”陆召颤声说,“只是睡了一会儿……”
我听得混乱,“她们是谁?”
陆召勉强地扯动嘴角,“都已经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了。”他重新压向我,“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你同意了和我分手,还要与我永不相见。”
“于是……于是你就一直都不肯来找我……?”
陆召苦笑着问:“裴修然,你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怎么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不爱你的人?”
我哑然失声。陆召说得没错,我从以前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百分之百相信陆召是爱我的,至少没有像我爱他那样,那么爱我。
所以我总在试探,我总是在讨要关心,我总是粘着他贴着他。
“我去找你了。那场车祸当时几乎所有媒介都在通报,所以即便他们切了我所有的通讯,我还是知道了。我从2月15疯找到了2月20。”陆召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差点被各大医院拉上医闹黑名单。可我就是找不到……你说好不好笑,我就偏偏……找不到你……”
当时收治那场车祸重症的就三家医院,凭陆召怎么可能找不到我。除非是有人不想让他找到我……
“所以呢?”我冷冷看着他问,“所以你就顺其自然了?既然‘被’分了手,我也同意了,于是就顺其自然地放手了是不是?多么顺理成章……”
他皱了皱眉,“裴修然,你是真喜欢往我心上下刀子。”他说,“但你说得没错,我做错了选择。我顺其自然地放了手,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没能力。想着只要你跟我没了关系,就不会被伤害到。”
我嘲讽地勾唇,“陆总真是好煽情……那早知道你扛不住你家的压力,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拒绝我,不是更好的保护方式?”
“阿然,”陆召舔了舔唇,“你不仅要把我拉回来做个人,还要让我当个圣人。”
“什么?”
“我是个人呐,裴修然。”陆召的呼吸贴得离我愈发的近,“会对你动心,会想要把你绑在身边,会想要……”他把欲/望藏在那双桃花眼里,“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忍得住?”
“陆总连五年都忍了,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五年?”陆召轻笑,“阿然,你也太高估我了。”
“什么?”
“第三年秋,你感染肺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第三年冬,你复健的时候摔下了轮椅,跟自己负气,拒绝了之后的复健。我调来了李响。也是那个时候,你不再去心理治疗。第四年夏,你自己没注意,得了压疮,又进了一回医院,住了一周。第四年冬,你烫伤了后腰,断了几次复健。第五年,”他缓缓一眨眼,“我来了。”
“…………”我盯着陆召,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跟踪我?”
难怪他五年后再见我的第一眼,面对我的瘫痪,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假意的打量,收轮椅也堪称熟练。而之后与我的每一次你来我往,逼得我进退维谷……
真特娘的能演!他居然从一开始就在演我,演到了这一刻!
“嘶——”陆召拿头轻磕了我一下,“怎么说话的,裴修然?”说完,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但我真挺像个变态的。你在病房里,我守在病房外。你在复健室里,我就等在复健室外。确实可笑……”
“为、为什么?”
“嗯?”陆召尾音带着沙沙的颗粒感,略略上扬着,“一来我的地位不够稳,筹码不够多,怕她们用你当最后的底牌。二来,我也想过,当初那么伤你,如果你真的已经放下我,过得很好,我便……”他咬肌微微一紧,“便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