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里予为了他做出妥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决绝,“知其不可而为之”呢……
两个月里他们很少联系,偶尔互通邮件,也多半隔了七八小时的时差。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其他联系方式,他也不问,除了最基本的关心,还有尝试着远程给人买了些东西、送到一个模棱两可的公寓住址之外,便不过多打扰了——他怕给人压力,又怕彻底弄丢对方,只好这么不近不远地观望着,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更多时候只是在学习之余,抽出些完整的时间来,回顾过去朝夕相处的两个月里对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试着找出一点痕迹,寻找对方的心结所在。这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办法,还有产生误解、雪上加霜的可能,显然比不上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让陈里予亲口说出来,只是现在他大概不愿意说,甚至不愿意去面对这些纠缠过往,江声不想逼他。
他大约知道陈里予的近况——倘若那些零碎邮件里所言不虚——拜高昂学费所赐,他去的学校待遇不错,一日三餐都是餐厅自助,餐饮费算在学费里,单人单间水电不断,也渐渐添置了些符合自己审美的家具和装饰,安定下来;成功通过了几轮筛选,被选入优等班里,每天课程很满,却也不过分限制个人风格的发挥,更多是因材施教,也合他的心意;除了画画就是学英语,也兼修些当地的语言,大概是小时候学过留下了深层的记忆,学起来不难,几乎称得上进步飞速。
除此之外,考完试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陈里予的详细住址,尽管没有得到对应的答案,但至少收获一句“这里区域复杂,说了也找不到,我多数时候都在学校,不到画室关门不会回家”——四舍五入,也算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找人方向。
于是两个月后,带着某个他自己也不知对错、但直觉八九不离十的答案和简单收拾的行李,江声终于在寒假开始的第二天,踏上了前往F国的飞机。
倒也不是为了求证他是否猜中了对方的心结,他只是思念心切,想亲眼见一见心心念念的人罢了。
第71章 重逢
如果之后几天没按时更新可能是被台风影响到了……以后会补的别着急补充:确实要停更了
江声确实是在画室找到陈里予的——借着写生返校的理由混进这所管理不算严格的高中,用略显生硬的口语问了几个过路人,终于辗转问到陈里予他们班级所专属的画室。当地时间晚十一点,他只远远望见画室还亮着灯,心里便隐约松了口气。
然而不知是因为过程太过顺利,还是他也还未做好面对陈里予的准备——尤其是在不曾提前告知便贸然找来的情况下——十几级的台阶恍惚变得无限长,脚步却越来越沉重,他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走了许久,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喜忧掺杂的忐忑滋味,竟有些不敢继续上前了。
如果陈里予看见他并不觉得高兴,甚至因此愈发不肯面对他……或是他所谓的直觉根本只是一场空,留在画室里的人也不是陈里予——怎么办?不算惊喜也就罢了,甚至可能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顿了顿,在心底里反驳自己——不会的,如果真的不想被他找到,陈里予也不会在他第一次提出要远程替他买东西的时候将学校和地址和盘托出,也不会拐弯抹角地告诉他晚上还能在学校找到他。以他对陈里予的了解,如果不是留有余地,此时此刻他根本不可能站在这里,犹豫是否前去敲开一扇位置既定的门。
临近画室关门的时候,偶尔有离开的学生路过他,走廊两旁亮着的房间也一个接一个地暗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间的感应灯终于自然熄灭,整条走廊也只剩下陈里予可能在的那件画室还透出灯光。
如果不是他的话,在这里等到明天他来也好。江声默默想着,脑海里却鬼使神差地浮现出某个场景——画架、高脚椅、无人夜色下静谧的灯光,还有手执画笔的少年…… 第一次见到陈里予的那天,他也是这样循着灯光前来,叩开画室陈旧的门,拥住了他最珍贵的艺术品,或是熠熠生光的小艺术家。
再差也不会差过那天了。那时的他丝毫不了解陈里予,偶尔说话都会触到对方心头的旧伤,陈里予毫不掩饰对他的冷淡和嫌弃,丝毫没有后来的柔软黏人——就算这样,他不还是硬着头皮敲开那扇门了吗?
于是他犹豫良久,终于重新迈开脚步,走到唯一亮着灯的画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雕刻有装饰画的木门。
预想中的回应却并未到来,门的那一侧安安静静,似乎并没有人。他有些疑惑地踮起脚,透过蒙尘的门上玻璃望里看——确实有一张临窗的画架上还放着未尽的作品,画架旁散落着一些画具,主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他眨了眨眼,正犹豫是否该失礼地推开门去看看那些东西的归属,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来,梦呓一般轻而又轻地惶惑道:“江声……?”
转过身,猝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深墨色,盛着陈酒与琥珀般层叠的光,不知为何蒙了雾气,茫然又讶异地望向他。
“哦,我——”
“你——”
偶像剧般俗套的场景,久别重逢,开口的第一句话总要撞在一起。江声点点头,礼貌地等着他先开口,视线下意识打量一圈,勾勒过他的每寸轮廓——回信里说的果然不是实话,否则怎么不过区区两个月,就愈发清瘦苍白了。
“你……”陈里予还没回过神来,一时间问题太多,不知该先问哪一个,“怎么来了……”
“放寒假了,就来看看你。”说什么话都显得多余,就像他明知道陈里予想抱抱他,却谁也不会开口——他这才注意到刚才掉落的东西是盛着画笔的折叠桶,粗细不一的画笔裹着水痕,狼狈地散了一地,笔的主人却仿佛没有注意到。
旁人未必了解,他却自打认识第一天起就知道陈里予有多重视他那些笔,不由得有些担心,指了指两人之间地上的画笔,暂时转开话题:“这些……不用捡起来吗?”
真奇怪,他心里想的明明是自发自觉弯腰去捡,再替人跑腿洗好送到面前的——怎么话到嘴边,就怯怯地变了意思呢?
陈里予这才大梦初醒一般,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笔,说出的话与他心头疑惑不谋而合:“要我自己捡吗——”
说罢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似乎已经没了这样说话的立场,肩膀一僵,怅然若失地垂下视线,作势弯腰去捡,长了许多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他看向江声的视线,也挡住他自己紧抿的嘴唇与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所适从。
江声却恍惚从他这句“说错”的话里找到了实话实说的勇气,下意识道:“我来我来,不用你费神……唔,怎么了?”
陈里予看他的眼神里裹着太复杂的情绪,以至于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唯一清晰的认知是对方的眼眶有些红,红得他心口隐隐作痛。
下一秒肩膀一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猝不及防扑进了他怀里,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几乎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惊,下意识稳妥地接住对方,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有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模糊闪过:扎了个小辫子,真可爱。
“你怎么……”陈里予把脸埋在他衣领里,嗅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轻轻地抽了口气,终于问出了第一眼看到江声时候想问的话,“你怎么才来呀?”
昨晚才梦见过的男孩子,就这么拉着行李箱,裹着柔软的羽绒衣,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画室门口——像某个经久的夜晚,清浅月色下那道守在他房间楼下的影子,他的骑士,他的王子,他几度枯萎又盛放的红花刺槐。
是梦吧……如果是的话,他愿意放弃现实拥有的一切,永远沉睡在这场梦里,长久延续,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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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来学校找人之前,江声已经做好了找不到就原地等到第二天的准备,甚至没有提前了解住宿的地方——陈里予听完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他,那要是第二天也找不到呢。
“嗯……”江声抓了抓头发,迟疑道,“那就再等一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能很快找到你——心灵感应?”
陈里予被这四个字呛住,不动声色地清清嗓子:“算了……先回我那里住一晚吧,明天再找地方住。”
心里想的明明是多留人在家住几天,最好再也别回去,说出的话却口是心非……陈里予在心底里摇了摇头,也不想再作更改,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也不该太过越线。
江声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有些怔愣地“啊?”了一声:“我以为你会收留我,就没带住宿的钱……也不是,所有钱都用来——”
“用来?”
“用来……给你买礼物了。”
就这么克制又可怜巴巴地一眼一眼看他,还说这种话……陈里予沉默片刻,觉得最高水平的道德绑架也不过如此,还让他这个受害人心甘情愿,不知不觉答应下来。
他所住的公寓区其实离学校很近,只是以往放学时候夜深风冷,走得再急也嫌时间过得太慢——今天却恰好相反,两个人加一只行李箱,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公寓楼下,十几分钟却还是转瞬而过,犹嫌短暂。
倒是出了电梯走到家门口,转动钥匙的时候陈里予想起什么来,突然道:“好像没有饮用水了……能帮我下去买两瓶吗?超市就在对面。”
眼底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又被垂下的眼睫敛住了。
江声不疑有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倒是他想起这个人不久前说的“所有钱都用来给你买礼物了”来,怕对方真的分文不剩,又摸出手机给人转了些钱。
这是自他离开以后,两个月来他们对话框里的第一条消息。
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转身开门,又把江声的行李箱搬进玄关——把人支开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得把寝室里囤积的泡面藏一藏,不能让他看出自己为了练画经常错过学校的三餐;随处散落的安眠药和止痛药也得藏起来,治疗耳鸣的药物则要放到一眼能看见的地方——两个月来他头疼的老毛病变本加厉,总要靠止痛药将将熬过,睡眠也愈发糟糕,到了不得不服药的程度,只是从来不曾向江声提起过,也不打算提起。
还有……他环视一周,又把许久不曾用过的电水壶插上了电,营造出自己常喝热水的假象,觉得看起来万无一失,才松了口气,佯装无事地回到门口等着给人开门。
怎么像个被父母突击检查的小孩子,藏着藏那的——他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逗笑,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便伸手开了门。
“怎么了,这么高兴?”江声乍一对上他笑意未退的眼睛,有些疑惑——一边把手里的两大瓶水和一小袋别的什么东西放在他脚边,自觉解释道,“水果,我不在身边你肯定也不会自己去买,就趁这两天多吃点儿吧,乖。”
第72章 回家
江哥,你是真的人妻(?)有时候觉得江江一直这么温温柔柔做个小天使也挺好的,可惜世事无常,总要成长的……另外,从明天开始还是每晚九点更新,记得来看哦
“水果,我不在身边你肯定也不会自己去买,就趁这两天多吃点儿吧,乖。”
陈里予愣了愣,看着他手的方向,似乎才从一场经年大梦里将将醒来,有些恍惚地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走?”
也不能怪江声,只是陈里予不善言辞,说出的话常常同社交情境不甚相符,也不能全然表达自己内心所想,乍一听便像是在赶他走——被“送客”的人失落了一瞬,还是面色如常道:“过两天吧,机票难买,最近的也要两天后了。”
陈里予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出口,纤细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起,握得骨节青白,没有一点血色——然后他意识到两个人横在玄关说话的场景有些尴尬,后知后觉地侧了侧身,轻声道:“我这里条件不好,恐怕要委屈你两天了。”
客气又疏离,仿佛不久前扑进对方怀里的人不是他,哑着喉咙问“你怎么才来”的人也不是他。
可似乎这才是正确的反应,总好过一时冲动,受心底求而不得的贪恋驱使,又将他们之间横亘的问题抛在脑后,重蹈覆辙。
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时过境迁,他竟也到了对江声有所隐忍、不敢开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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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里予的住所的确称不上条件多好,却也没有他说得这么糟糕——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颇有些布置得当的地方。
只是他本人不甚注意生活质量,心思也全放在了打扮些同饮食起居不相干的“外物”上,倘若仅论吃住,便确实有“条件不好”了:一眼见底的单层公寓,弥漫着浅淡的、某种近于花果香的调香味道,客厅的部分添置了一张桌子,铺着珍珠白的桌布,角落放一束长势喜人的玫瑰,琉璃花瓶上还嵌着精细的宝石,像是什么上世纪流传下来的旧物件;蒙尘的旧窗帘换了新的,新窗帘内外两层,还坠着一线细细的流苏,乍看有些繁复过了头,可放在这间空荡的客厅里,又与同色的桌布和墙纸遥相呼应,精细又恰到好处。除此之外,客厅便只剩下一张画架与一把高脚椅,画架旁有个低矮的白色木柜,是从卧室搬来的,用作摆放些伸手可及的画具和杂物。
至于卧室……床铺换了新的,学校配发的洗衣机放进了阳台,一并送来的微波炉和热水壶无处可放,也暂时放在了桌子一角——除了床头柜上的烛台摆件和桌上的鲜花,还有几幅他自己画完随手贴在墙上的装饰画,似乎也没有太多经营生活的痕迹,倒不如说只是过分简陋陈旧的装潢与他审美不符,实在看不过去才动手作了些装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