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走下楼来,越靠近厨房,越闻着一股微甜的香味,但是餐厅里并没有发现这种味道的食物。顾文曦四下看了一圈,已经过了民宿的早餐时间,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杜云砚在吧台后面坐着算账,见他过来抬起头来:“你起来了?”
“是啊,”九点多了,他再不起来一上午都过去了,“什么味道?”
“我熬的粥,你喝一点吧。”杜云砚放下计算器,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盛粥。
“粥?”顾文曦觉得奇怪,除了去年第一天来民宿出于新鲜感,把桌上的餐点都尝了一遍,他很少在早上喝粥,“什么粥?”
“放了淮山枸杞红枣之类的,”杜云砚的语气平静,“你今天最好吃些好消化的。”
顾文曦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有点被震撼到了:“这同性 事后……还得跟坐月子一样养着啊?”
话音刚落,杜云砚又一次探手捂住他的嘴,再度确认周围没人才稍微松开:“你能不能别胡说。”
“你老捂人嘴干什么!”顾文曦不满地扒拉开他的胳膊,“大早上熬这么滋补的粥能不让人想歪吗?”
“没良心,”杜云砚嘴角一瘪,“好像我以前没专门给你做过东西似的。”
“反正最近没有。”顾文曦欢快地跟进厨房。
“嗯,最近太忙了,”杜云砚的神色竟然有几分歉疚,“没顾上照料你,还让你帮了那么多忙。”
一句随口的玩笑,没想到换来他的歉意,顾文曦倒先不痛快了。他差点忘记杜云砚本来就是习惯于照顾身边人的性格,会理所当然把这些当成自己的责任,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让你照料我,”顾文曦不希望他背负这样的想法,绕到他的面前,认真地说,“云砚,就算真有什么,也应该是互相照应吧,你没必要为这个愧疚。”
“我……”杜云砚因对面热切的目光微低下头,“好。”
盛粥的时候,他背对着顾文曦,继续说道:“但是我从小就喜欢做这些,不会觉得辛苦,”他把两碗粥放在托盘上,让顾文曦端出去,“我们一起吃吧,我也很久没吃甜粥了。”
“嗯。”
又是个大晴天,靠窗的木质桌面因反光亮得出奇。
顾文曦站着的时候几乎忽略了身后的异样,不过等他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去以后,又麻又胀的感觉再度刺激得他咧嘴,使他回想起那些羞耻而甜蜜的经历。
“还是不舒服吗?”杜云砚的视线扫过来。
“不至于,”顾文曦脸色一红,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就是坐得太快了。”
粥中的甜味来自于煮烂的红枣,夹杂在热气中,萦绕于两人之间。
杜云砚盯着他左右不自在的样子“噗”地笑出声,没等顾文曦发作,便岔开话题:“明天要和我去山上摘野菜吗?”
“摘野菜?”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分散了。
“嗯,去年你不是想过要跟我去吗?”
顾文曦隐约记得这事,当时杜云砚还吐槽过怕他采到有毒的,同样是那天他带着对方骑快车,冷战了半天。
短短数月,变化翻天覆地。
他当然乐得跟着出去:“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吧,”杜云砚轻吹勺子上的粥,“我让杜鸿他们早点过来。”
“其实今天也可以啊,一会儿他们就过来了吧?”顾文曦兴致勃勃地说,“或者下午也行。”
“今天——”杜云砚的目光在他来回扭动着屁股的奇怪身姿上停留了两秒,“你还是歇歇吧。”
顾文曦把嘴里含着的淮山片咬碎了咽下去,一下子反应过来杜云砚话里的意思,瞪着眼望过去。杜云砚低头喝粥,没注意他恼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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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说是摘野菜,其实跟郊游差不多,杜云砚提前和顾文曦约定好要早点起。但是这些天来顾文曦都没有被叫着起床,除了贝贝生病那次,天天睡到自然醒,突然早起还不太习惯。
鸡叫过数次,林间的鸟也开始聒噪。杜云砚靠在枕头上,轻唤他的名字三四遍无果,抬起左手,拇指和食指微用力,在他引以为傲的俊脸上轻轻捏了一下。
梦会周公的顾文曦眉头微皱,终于被折腾醒了,眯起眼睛,揉了揉脸,意识到杜云砚对他做了什么:“你怎么这么粗鲁?”
“我没用多大力呀,”杜云砚笑道,“你昨天让我叫你起床的,再不起来太晚了。”
“我也没让你用掐的啊!”
杜云砚后知后觉,凑到他嘴边上亲了一口:“要不然我自己去吧?你接着睡。”
“我才不呢。”顾文曦伸了个懒腰,坚持从床上蹦下来。
杜云砚提前帮他找了件外衣出来,搭在床尾的椅子背上。顾文曦一看,就是昨天没穿成的开衫,他知道这衣服扣子少了一颗,仍然不打算穿,正要放回去,却瞟见昨天掉下的第二颗纽扣完好地镶在衣服上,根本没掉。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拎起衣服细看,还从上到下数了一遍,一颗都没少。他又去床头柜上检查,昨天自己放在这里的纽扣早就不翼而飞。
“怎么了?”杜云砚从厕所出来,发现顾文曦还没换好衣服,“这件挺合适现在穿的,再往后该热了。”
顾文曦从他的表情里读不出任何情绪,只好发问:“你会缝扣子吗?”
“会啊,这有什么难的,”杜云砚面露得意之色,“是不是发现你的扣子回来了很惊讶?”
“真是你缝的啊?”
“不然谁能进我们房间。”
顾文曦把衣服纽扣的位置翻过来看背面的针脚,虽然和其他几个不太一样,但缝得非常整齐,正面看去更无差异。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
“田螺姑娘。”
“一边去!”
外面的鸟忽然异常焦躁,大声喧闹起来。杜云砚看了眼时间,继续催促:“快一点吧,先吃点东西。”
山上无人烟的小路很多,顾文曦以前自己出去闲逛的时候不敢挑太偏僻的路,跟着杜云砚就无所谓了,他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
他们走的路和上次看夕阳差不多,也是弯弯绕绕,一路上行,但顾文曦感觉不是一个方向。最近雨少,草木仅沾染了些微朝露的湿气,干爽清新。
到了几乎看不见房屋的地方,杜云砚指着脚下成排的细杆状植物问:“这种菜认得吗?”
“没印象。”顾文曦心想就算他吃过那也是在餐桌上。
“这是蕨菜,”杜云砚今天带了以前摘野果的布袋,他把袋子从肩上取下,“我们可以摘一些回去。”
“以前没见你采过。”顾文曦也蹲下身和他一起。
“这是春夏的菜,”杜云砚耐心地解释,“做菜味道不错,但是也不能多吃,有致癌的风险。”
顾文曦去过的地方多,但毕竟是个在城市长大的少爷,大概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山野间不起眼的植物:绿色的长杆顶端附有卷曲的嫩叶。他也像杜云砚一样,把摘好的菜收到袋子里。
蹲了一会儿,他感觉小腿发麻,站起来想换个地方。稍微活动一下,他沿坡走了几步,绕到了杜云砚上面一些的位置,刚要再蹲下,只见视野前方一条深色绳状不明物在草丛中穿行,若隐若现,伴随着细碎的嘶嘶轻响。
顾文曦微微一愣,发觉那是什么东西以后,寒意席卷全身,汗毛倒竖,猛地向后转身。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脚下没站稳,身子一歪,朝着斜坡下的方向栽了过去。
“文曦!”
作者有话说:
手滑定时发送按错了……
第43章 伤
顾文曦长这么大,行路无数,第一次体验从山上跌下去的滋味,天地在眼前一晃就颠倒了位置,落地时手撑了一下,下意识地护住头,紧接着被重力牵引着往坡下打了好几个滚,停不下来。
摔下去的一瞬惊险,那山却并不陡峭,也没有大块的硬石,顾文曦迅速做出反应,扒住一截不算太粗的枯树干,止住下落的惯性,再慢慢找准位置站起来。
反而是在上面的杜云砚吓得脸色惨白。事发突然,他甚至来不及拽顾文曦一把,眼睁睁地看着人从自己面前滚下去,等他在下面缓缓站起,仍惊魂未定。
“文曦!”杜云砚往过走了几步,想去拉他上来。
“没事!”顾文曦大喊一声,极其小心地站稳,再一点一点地往回走,快到跟前时,拉住杜云砚的手。
他身上无大碍,只是右手明显感觉到疼,除了手背、手腕上划破皮的伤口,可能还有关节挫伤,所幸没有骨折。
杜云砚望着那些醒目的红痕,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今天去的是更陡峭的山,或者撞到了石头……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我机灵,”手疼一点也能忍受,反正没摔个残废或者脑震荡出来,顾文曦觉得自己命还挺大,甚至开始沾沾自喜,两手相对,用力拍了拍掌上的灰,“嘶——”这一拍又觉出疼来,再一看连手掌上都有些细密的血点,同样是擦伤。
“别动,”杜云砚拽过他的手察看一番,而后从裤兜里取出张纸巾,细细擦掉上面沾到的污物碎砾,“还有哪里摔到了?”
“没有……”顾文曦没那么拘小节,摔了也就摔了,但杜云砚目色严肃,一看就不大相信,只得实话实说,“膝盖碰到个硬东西,有点疼。”
杜云砚把袋子往肩上提了提:“我们回去吧。”
“这样就走啊?还没摘多少呢。”
“以后再说。”
杜云砚直接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向他伸出手。
“这里没事了吧。”想到他可能是怕自己再栽下去,顾文曦有点不好意思。
杜云砚坚持地说:“到前面才好走。”
坠落山坡的恐惧早就散了,不过杜云砚出于对他的担忧中止了今天的计划,顾文曦也不打算再拂他的意,乖乖地跟着一起下山。
杜云砚一直沉默着,像是还没缓过劲。顾文曦知道这人爱操心,自己这样肯定吓着他了,便以闲聊缓解气氛:“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
“什么?”
“一条——那么长的蛇。”顾文曦双手比划道。
杜云砚停下脚步:“所以才会摔下去?”
“嗯。”过后想想那滑溜溜的活物,他身上仍然直冒冷汗。
“我忘了这事,”杜云砚叹了口气,“我们这里的人都习惯了,不怕这个。而且这里没有毒蛇,一般你不惹它,它也不会攻击人。”
“是吗……”顾文曦稍稍耸肩,“我还是觉得挺瘆人的。”
杜云砚以目光示意他靠近自己:“其实蛇在民间是吉祥的象征,遇到了不见得是坏事,最好不要伤害它们,否则会带走福气。”
“你还信这个呢?”
“信一下也没什么不好,”杜云砚终于露出浅淡的笑容,“毕竟经常会遇见,就可以经常往好处想。”
“你说……经常会遇见?”顾文曦整个人都不好了。
“除了冬天不出来。”杜云砚安慰道,“你别一个人到山上,离我近点,时间长了就不怕了。”
顾文曦微微点下头,他非常怀疑自己有没有能适应这种生物的一天。
回到民宿,进了房间,顾文曦第一件事就是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针织衫早被枯枝乱石划得不成样子,这下彻底不能穿了,可惜了杜云砚刚帮他缝好的一颗扣子。
他把怨气撒在衣服质量上:“以后再也不买这家了。”
“你这么个造法,什么牌子都得坏啊。”杜云砚淡然说着,手上拿一个小瓶子到他跟前,“来,把手伸出来。”
“干什么?”顾文曦突然警觉。
“上一点药。”
杜云砚已经拧开了药瓶,将棉签伸进去沾湿。
“还需要上药?”顾文曦看看自己的右手,也就是破了皮,连血都没流出来。
“以防万一,”杜云砚毫不退让,“只是涂点碘伏,可以消毒。”
那也很夸张了吧。
冰凉的棉签顶端触在伤口上,顾文曦倒抽冷气,似乎划伤都抵不上抹药的疼。
杜云砚像先前帮他擦拭尘污一样细心地上药,每一个伤口都不放过,眼睛紧盯着他的手,垂下长而密的眼睫,擦完手背,再到手腕和手掌,听见他吸气的声音,问道:“很疼吗?”
“还好……你继续吧。”尽管有小题大做之感,他还挺享受被杜云砚关怀的过程,老老实实任对方摆布。
“裤子脱了。”手上的伤抹完以后,杜云砚面无表情地说。
顾文曦没反应过来:“什么?”
难道要白日宣淫?
“我看看你的膝盖。”
果然想多了。
他穿的是紧身裤,没办法从下面把裤腿卷上去,只得拉开裤链,慢慢拽下来。膝盖上只是青了一块,没有破皮,杜云砚这才收起药瓶,叮嘱他换上宽松的裤子,留在房间休息,自己则准备下楼干活。
等对方离开房间,顾文曦坐在床上愣着。记忆里温楠走后,还没有人这么娇惯他。顾煜清虽然宽容大度,但也不是任何事都惯着孩子,至少日常磕了碰了或是生点小病,并不会特别关照,这两次断他财路更是干脆利落。
空气中淡淡的药味久未散去,肌肤上涂抹过药水的地方却已经干了。顾文曦抬起右手,唇在上面轻轻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