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踏叶戏飘摇————石眼[下]

作者:石眼[下]  录入:12-19

"等等。"他伸手拉住我。
"什么事?"
"......"他迟疑了一下,眼中是犹豫,权衡,有些无措,终于坚定开口,"我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擒住任天,所以......"
"你自己的力量?"
"是。"
"你是希望我那天不要插手?"
"嗯。"
"......或许漠烟宫会出手阻挠,你的手下......"
"也许吧。但这件事,还是希望用我自己的力量解决。"
我沉吟着,这举动未免冒失。可他的语气坚决,即使这理由有些牵强。
"我也算你一边的人吧?为何要算得这么清?"
"......不一样。"他有些笑意,目光有些深沉的恳切,"不一样。答应我那天晚上等我回来,不要插手,好吗?"
我皱眉。
神勇威名需要证明,而我的任务也已完成,该是他独当一面,全权处理的时候了。
"好吧。"
第二日清晨,第一记战鼓敲响,攻城开始。
并没有太多外围阻碍,就如预料的,时间多花费在攻入城中。靖封本就以防守坚固出名,即使没有多少可用之兵,特制三倍于平常的城门,加高加固的城墙上早已准备妥善石块火具等等,绝对是易守难攻的好例子。
一整个白天之后,我军前锋终于杀进了城门,悬殊的兵力对比霎时拔下整座城池,不过一个时辰,便全部在我军的掌控之下。
我悄悄骑马出城,进了魏平前的驻帐。他已经等候多时,见我进去立时从座中站起,急急迎上:"是时候了?"
"是。"我重重点头,抬手一揖,"赵将军就拜托你了。"
"好,没问题,我会带他安全离开。"
"那就一路平安。"
"木将军与秦公子对魏某有恩,魏某绝不相忘,只待日后相报。保重,告辞。"
"保重。"
他一个箭步出帐,早有亲信等候在外。流畅利索地下达命令,众将齐声领受。
我跟着出去,营中所有士兵匆匆归位,极迅捷地编排成伍,集结成军。
魏平前一声令下,即刻出发,只留下灯火帐篷如旧掩饰。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回过头来深深一揖,我还一个礼,心下已是有些苦涩。
他的制军严谨,是不可多得的良将,照他坚韧刚劲的性子,会同意退兵,不过是信任我们能拖住任天兵力,好过短兵相接,内乱外敌,也好留得兵力回朝再作打算。哪知......
这里,也只能说声保重了。
最快速度回城,我等在城门外,果然有探子快马奔来。出其不意地解决前后两人,确定没有暗探后,我处理了尸体,进城直奔西关。
检视着残兵俘虏,木未央神色平静,但他在我下马时投来的眼神告诉我,他与我一样紧绷神经,等待这最后一变的到来。
我们入的是西关,而东关便是任天和闻寻掌控,魏平前和赵嶙率部驻在城外。以实力来说,我们比他弱了很多,主力基本消耗,而可以与他们抗衡的对手尚在城外,这不就是他不动声息除掉我们的大好时候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时辰了。
终于,一骑快马到来,是木未央的一个亲信。浓眉紧缩,面色沉重,下马一揖,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木未央与我交换眼神。
来了。
木未央一个回身,上马:"王前。"
"是。"王前领命,什么都没问,向身侧的部下耳语几句,那人应诺离去。
报告魏平前的撤离,我们的人扮作他们的暗探即可。
一干命令接连发下,众将齐声应诺,不稍一会儿,已四散集结整齐的队伍,于开阔处待命。若是暗中刺杀不成,只能拼力一搏。
远远有马蹄声急切纷乱,直冲出城门而去。
本来为我们准备的人马,换了一个目标。要重新整治一批,就要花点时间了。
所以,机会就是现在。
他投来的目光沉重,带着生死存亡关口异样明亮的精光。我点头,说:"明白。"
里面办正事,外面总得耍耍花枪。虽然答应待在这里,这件事由他自己完成,但若是事情败露,还是由另一人引开注意比较好。
看着他们离开,我侧脸:"安然。"
"是。"
"去看看洛吾,没在就回我的寓所,不必等。"
"是。"
我转身往回走,慢慢跺回住的地方。刚进屋不久,安然就回来了。
"公子,没在。"
"哦......这样。"我微转头,掩饰笑意。
我只提点几句,他便明白我们今天的计划。而现在的情况,已是非走不可。希望闻寻这次,能放下那些负担,不要再让洛吾一个人离开了。
"安然,你去守着五少爷,今晚不要回来。"
"什么?公子你......"
"若说让你保护我和五少爷,哪边的作用大些?"
"......"他的眉头皱起来,有些委屈地无言争辩。
"不是我说你武功不好,与一般人来说已经不错,但此次凶险不比平常。五少爷不会武功,一旦有人偷袭就危险了。"
"未幽有他大哥派的高手守护着,即使我去也没有什么用。"
"高手?恐怕他们只比你武功高一点而已。"
"可是公子你一个人......"
"如果我也有危险那他的高手更是无力招架。不用多说,你去就是了。"
"......那安然去了。"
"嗯。"
看着他不甘心的背影,我只能苦笑一声,从行李中取出夜行衣,提了一把剑,悄悄潜至西关。
不是不愿,只是不能。这里是任天重兵把守的地方,何况不知漠烟宫的人何时动手。漠烟宫的高手我已见识过,一个已难以招架,告诉他我的行动他必会跟来,只怕徒增包袱,枉送性命。
君逐心一直和糟老头在一起,想必不会有危险。十六要注意漠烟宫和六毒门的动静,无法随我而来。只有我一人,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了。
戒备依旧森严,趁夜摸进任天刚搬入的府邸,躲在墙后。
身侧一队巡逻兵走过,我跟在他们身后穿过回廊。另一队士兵横里穿过小径,我提身飞上廊梁,等待他们离开。
府内一片寂静,似乎完全没有发生争斗的痕迹。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了才对。我想着,往守卫更加森严的地方潜入,希望能找到任天的所在。
绕过花园,我停在一株腰粗的树旁,借周围的矮树掩藏身形。
应该不远了。这里是全府巡逻人数与次数最多的部分。任天,应该就住在附近的屋中。
全部都有灯火,平静的黄色映在窗纸上,没有任何异动。
门外笔挺地站着守卫,不时有巡逻交叉经过。
为何。是还未开始,还是已经结束?
心下疑惑更甚。是否该冒险靠近。
侧身贴在壁上,这气氛让我没来由地只觉古怪。
正常,很正常。但是,太正常了。
没有血腥味,没有迷香残留气味,没有残喘呻吟,什么都没有。
心里一紧,决定上前一探。
刚探出半个身子,忽然便觉身后人影急速飘至,身法异常利落迅捷,还未等我回身出招,便已抬手捂住我的嘴。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极轻地在耳边响起:"是我。"
金月夕?在看到他的同时停住欲反攻的动作,诧异地愣住。
为什么你在这里?
回应我眼神的询问,他笑了笑,慢慢松开捂住我嘴的手:"和你一样。"
一样?也是来帮他们扫除后患?
闪过刚才他来时的方向,确实从外而来,并没有埋伏于此。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对他的怀疑再次扩大。这种身手,怎么会是孔德真的区区护军!他是什么来路,为何接近我们,为何好似明白一切,为何当日提醒我任天的阴谋,现在他来这里,又到底是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问题从脑中浮现,我竟发现我一个都解释不了!
对上他的眼,背着月光模糊一片,好似有很多早已相视却压在最底的东西暗暗流动,让我更加烦乱,下意识地抬手想拉开彼此的距离。不料他突然一个猛扯拉回来,紧箍住我的腰,硬按贴在墙上。
一个惊神,刚要推开,便猛然知道原因,静默。
一队巡逻兵,从附近走过,折向另一边去了。
他的鼻息喷在我的颈侧,微微的痒。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却有另一种异样在这贴近中蔓延开来。是的,在脸颊皮肤靠近的时候,分明又是当日在营外初遇他前,那让我心悸莫名惊惶的感觉。不是那香囊的气息,绝对不是。因为我很确定,他此刻没有戴任何有气味的东西。那种感觉......应该是......羁绊!
他没有戴那推托的香囊,说明是匆匆赶来;而他此刻脸颊的温度,比常人低了不止一点点;刚才一瞬的摩擦中,察觉他的脸是皮肤不会有的些许韧硬。
是谁,到底是谁,为何要掩饰,为何要易容,为何要赶来帮我?
又是接连的问题,我冷静地看着他,直到他低头对上视线。
长时的安静。
然后他偏过头去。
我吸一口气。不,不会是他。虽然气息和身形是这么熟悉,但对他的靠近从没有这种感觉。不会是他。
何况此时此地,不适合探讨答案。
忽然,一声踏瓦微响从头顶传来,极快地沿着屋脊的方向延续,通向了另一个院落。
我一惊,与金月夕对视一眼,看清他眼中苦笑的劝止。我默然推开他,侧肩躲过他欲阻拦的手。
我可以不管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但至少我清楚我是谁,现在应该干什么。
那瓦上人的身法,绝对是漠烟宫的七步莲花没错。他们开始了。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可现在不能追上,还有一件事必须先做。我在梁柱间躲藏身形,靠近最近的侍卫。
越近,便越是异样。神态平常,脸容缓和,可是......竟然没有眨过眼!
难道......我静心环顾四周,开始留意这周围所有守卫的眼睛。
果然,都已经死了。心里舒了一瞬,立时更沉了几分。杀人于无形,人死于无形,竟是一点外观症状都没有。只有在感知痛苦的一瞬前就夺取性命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好厉害的手法。如果这是木未央所带的高手下的毒,这高手必定狠毒。
可若不是呢?
若不是,漠烟宫的人,绝对会有这种本事,这种阴狠。
强压下心中的惶恐,等又一班巡逻消失眼前,直接在尸体旁推门进入。
进入房门,只见所有的人都像那些侍卫一样,维持着生前最后的动作。侍从端茶,将领看剑,或走或坐,都早已僵硬。
听着外面动静,重开门出去,进入另一间。
共计五间连壁的屋子,除侍卫外,三个任天的亲信将领死亡,还有两个在房商讨的部下。其中两间装饰最好的屋里,只剩侍从,不见将领的尸体。这就该是任天和闻寻的寝屋没错。而他们,都不见了。
闻寻或许先一步与洛吾离开这是非之地,任天则是被木未央顺利抓走了,漠烟宫当时还没有开始行动。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场面整齐得如此让人心慌,根本不像木未央带去的剑士所为,或许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我也知道他们中有厉害的用毒者,不一定是漠烟宫的人。
一定是这样。
出门,再次躲入阴影。知道身后金月夕一路跟随,却已无暇想他。用最快的速度在巡逻队间穿梭,跳出府墙直出东关,往西关木未央的居所飞掠而去。
身后脚步消失,而木未央的居所亮着烛光,也有人影。
可是,并不嘈杂,应该说,太安静了。
心里一阵揪紧,我上前,门口值卫的侍从见到我,礼貌地道:"木将军还未回来,秦公子要不进来坐一会儿?"
顿时有一股凉意从指尖升起,流窜全身。我压下表情,微笑道:"......不麻烦了。"
转身,心里已乱作一团。他也消失了。他应该早已回来。出发的比我早,我又在屋外等候许久,至少在半个时辰前回来。没有理由。
不,理由只有一个。
我握拳,指甲嵌进皮肉。
漠烟宫。
我还是晚了一步。
扬眉,急速步向十六的居所。
一推开门,十六站在门侧,气势紧绷,剑拔弩张地与另一人对峙。
黄衫长袍,一柄折扇,笑容优雅从容,并不以十六的态度为意。见我进来,他把折扇一指,瞟了一眼十六,笑道:"你的朋友来了,不要光顾着我,忽略了别人。"
竟是黄骆寒......
我的疑惑更甚,微眯了眼看向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做客了。"他笑道,径自走向一旁,取茶自斟。
应该是刚来。我想着,与十六对换目光,各自稍稍放下警戒。
"这里不欢迎你。"十六说道。
"其实我也这样想。"他回答得不紧不慢。
"那你为何还来!"
"我只是以为,你们会对我的情报有兴趣。"
"......情报?"
"是。十六,不必如此紧张。我这么久以来告诉你那么多事,你不也都相信了吗?"
闻言,我和十六各自一震。
"你就是那个用匕首传来消息的人?"十六问道。
"不不,是我的暗器才对。黄色布条,工整没有特征的笔迹。说得对么?"
"......你有什么目的?"思索了一阵,十六开口,仍没有放下戒心。
"与你一样。"
"与我一样?"十六重复一遍,眉角一耸看向我。
"对。"他敛了笑容,正色道,"与你一样,我想把门主从漠烟宫的掌控中脱离出来。"
"......"
"门主本可以逃离,但为了及时遣散各教众留下来,听命于漠烟宫。我当时是苦苦恳求才得以留下,也为了得到机会帮他逃脱。"
十六噤声,在信与不信间徘徊。
"本来你们不相信我也无所谓,不过现在,由不得不信了吧。"他笑一声,了然地看向我。
"......他们在哪里。"我开口。
"城北十里的苍山山腰,苍山祠。漠烟宫和我门的高手多已外派,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现在只剩漠烟宫的宫主和门主以及几个近身侍卫,是最好的下手机会。不过虽然人数不多,仍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要千万小心。"
"好,我信你。"我说,点头。
"见秋......"
"现在时间急迫,最坏也不过白跑一趟,或者被漠烟宫擒住。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了。"
"......好吧。可就我们两人,力量或许不够。"他说着,看向黄骆寒。
"抱歉。我想我不能去。"
"为什么?"十六眼神一凛。
"如果你们失手,起码我还可以补救一些,趁机放你们走。若是现在就暴露身份,就没有人再会送消息给你们了。"
十六闻言,没有再说,看向我:"我去联络糟老头,你联络白洛吾。"
"他已经走了。"
"什么?"他惊愕地看着我。
我摇头:"我们只能暗闯,至少要把力量留到最后关头。十六,我们上次炼出的迷药,除了我们几人一人一份外,应该还有剩吧?"
"嗯。"
"我负责装瓶,全部带上,到时尽快冲入里层。"
"好。那我去了。"
"这城里已经不安全,如果可能,让他先把君逐心,五少爷和安然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好。时间紧迫,我们先行一步,糟老头武功在我们之上,应该能及时赶来。"
"嗯。洛吾结识的不少江湖人应该没有走,我尝试联络上他们。"
推书 20234-12-19 :苔藓————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