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告诉你们了,孩子目前确实在西南边陲,但他被困住了,与他在一起的孩子有好几个,他们都具有某种天赋,这种天赋也是导致他们失踪的原因,他们是被选中的,所以日日夜夜与陶罐蛊虫为伴……”
背后之人在炼蛊,亦是在筛选蛊,让几个怀有天赋的孩子互相厮杀,最后残留下来的那个孩子,就是最具有巫蛊天赋的人。其余人则会沦为淘汰品。
所以江宓说,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事件,纪家三口人都是普通人,就算去了,也可能接连碰壁,连孩子的一面都见不着。
江宓的语气很平静,内容却相当惊世骇俗,纪家人都觉得房间冷气开太大了,不然怎么会有一股寒意从脚底飞速蹿了上来,让他们整个脊背都凉透了。
于是接下来节目组的行程,就变成了一趟西南之行,二十位通灵师选手和节目组成员都上了飞机。直播间观众都能清楚看到,在登机时,道士、神婆、巫女一个个抄着家伙上去了,什么桃木剑、佛铃、水晶球等道具眼花缭乱,负责迎宾的空中小姐美丽的笑容登时越来越僵,虽然此时是旅游旺季,但她依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迎来了什么样的观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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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寻人启事4
这一架小型客机被节目组自掏腰包,全部包下来了。
加上纪家三口人、多名工作人员,座位堪堪好坐满,关系好的互相坐一排,路上还能交流些通灵心得,江宓原本也在这群人中挤一挤。
结果丽莎走了过来,“前排头等舱多了一个座位,江大师你去前面坐吧,别浪费了。”
听到前一句郭玉清立刻起身,听到后一句他讪讪坐下,敢情人家不是来邀请他的,他这个老道士这辈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没坐过头等舱呢。
“师父,头等舱和经济舱什么区别?”见江宓离开,云景扭头询问,郭玉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区别就是人家位子比你软,你吃榨菜鸡丝饭,人家吃牛排红酒。”
江宓走过去,才发现头等舱早已坐了一个人。
谢海楼坐在那里,一身笔挺的西装包裹修长挺拔的身躯,浓黑色的头发涂了定型发蜡,毫不遮掩地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俊的眉眼,手里还拿着两份雪白文件,把头等舱衬托得仿佛一个小型办公室。
两人互相见了面,都愣了一下。
“谢总好。”江宓把行李放下,很自然就在隔壁坐下了。
“你来了。”谢海楼平静颔首,眼底无波无澜,心下却明白,这是谁的安排,如果没有丽莎的授意,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坐在他身旁。两人抿着红酒干杯,谁也没说话。然后渐渐的,随着飞机的轰鸣声,本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名人传记准备打发时间的江宓,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座椅靠背也放下,成了一张足够他平躺侧卧的舒适小床。
谢海楼是一个心性坚定的人,哪怕病魔缠身、身体不适,他也会一丝不苟地完成工作,执行自己的行程,展示超人一等的意志力。
但总有人会打破他的松懈。
江宓睡着了。
他原本皮肤是白的,头发是黑的,犹如一樽人工精心雕琢的冰雪偶人,喝了一杯红酒后的他紧闭着眼眸,两颊微微酡红,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毛毯,那本名人传记滑落在腹部,甚至还准备继续往下掉,周身冰雪的气质荡然无存。
谢海楼坐在头等舱内,冷淡遥望窗外的云层,仿佛这翻滚的云霞令人百看不腻,实则手中的合同,谢海楼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从来不喜欢不规矩的人,江宓却是一个例外。
对方穿着一件白色T恤,一截雪白的小臂露了出来,格外招人眼球。似乎睡得冷了,他还微微换了个姿势,毛毯覆盖下的身子蜷缩成虾,仔细看连鞋子的两根系带都长短不一。
谢海楼不再看云了,转头把空调调低了几度。微微弓身,捡起那本在地上的传记。这本传记是某国前首相从政心得,谢海楼阅读过两遍,深知这本书有多枯燥,如果不印着首相的名字,放在书架上也许会因为枯燥而滞销。
他调查过江宓,江家殡仪馆还没落寞前,江宓就是一个典型的小少爷,家族事务半点不沾手,每天弹琴作画、逗猫看书,看书也只喜欢看一些风花雪月的书,这种严肃的东西向来束之高阁。当然了,在对方接手家业后,涉猎通灵之术后,兴趣爱好变了很多,可一个人的性情是不会转移的。
谢海楼深知,自己正如这本枯燥无味的名人传记,从始至终不会出现在对方的喜好范围内。
既然看不下去文件,谢海楼便也跟着闭目养神,再度掀起眼睫时,男人眉眼狭长锋锐,那波澜不惊的五官轮廓忽地变得凌厉、傲气天成,与之前理智矜贵的样子判若两人。
看到江宓躺在旁边,男人略微前倾,指腹刮了一下对方滑嫩如破壳鸡蛋的脸,睥睨眼眸泄出几分钟意和欣赏,心想此人不愧是他一手挑选出来的。
他向来唯我独尊,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不是这里碍事的活人太多,胆敢在他面前睡得如此不设防的人,他早就下手了。
对方不喜欢男人又怎么样,日久生情后,喜好这种东西完全可以改变。
江宓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几个小时的行程抵达,正值旅游旺季,机场大厅、旅游大巴和小镇旅馆内都是人山人海,造型奇怪的旅游团多了去了,一群通灵师也没引起多少注意。
顺着灵摆和罗盘显示的踪迹走,天还没黑,来到了一座山,通灵师们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们已经来到了少数民族聚居区,往山上眺望,都是一大片耕地和吊脚楼。山脚下还有几个皮肤黝黑的本地人摆摊,为前来观光的游客售卖一些药草蔬果,几个孩子在编草筐,普通人只能感受到独特的民俗风情,完全看不出任何危险。通灵者却能看到,整座山背后笼罩着一片阴郁不详的黑气。
他们找了个小镇的旅馆下榻,并联系了当地的警署。
在他们忙活的时候,江宓顺着感应,如一名游客般走到一个棚子,里面坐着一个粗布褴褛的小男孩。见江宓挑挑拣拣,男孩头也没抬,用并不熟练的普通话道:“椰子五块钱一个,菠萝蜜干十块钱三包,榴莲干十块钱两包,虫子干、蚯蚓干十块钱一斤……”
“给我来一斤的虫子。”江宓递过一张百元大钞,在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男孩感受到一块东西贴在他的掌心,连带着还有一句轻飘得让人以为幻觉的话,“找个机会给人服下,晚上我们去救你。”
小男孩没有吭声,只是在低头时,死寂的眼眸划过了一丝流光,他慢吞吞地拿出一个竹筐,给这位年轻的顾客找钱。
江宓转身抱着东西,回了旅馆,他吃了一口风干的虫蛹,发现味道尚可后,他顿了一下,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小旅馆手续很繁琐,电脑也不智能,还在一个个手写登记入住,一行人拖着行李箱在大厅等着,纪书涵夫妻很感谢江宓的帮助,见他来了,亲手为他斟了一杯茶。“大师口渴了吧,喝点茶。”
结果江宓一句话,让他们差点打翻了茶具,因为江宓说的是,“我见到你们家孩子了。”
纪书涵当即斟茶的手一斜,被滚烫的茶水给泼到了,但他一点也感受不到手背的烫伤,纪夫人也抽了口气,两人表情相当不敢置信,纪书涵更是拔高了音量,急切道:“大师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
纪书涵放下茶盏,彻底失去了成人的稳重,几乎要拔腿出门,找到江宓刚刚买东西的位置。他没想到,他失踪五年的孩子居然近在眼前,他们刚刚下榻旅馆时,八成还与他擦肩而过了,而他没认出来!他果然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纪书涵懊悔地想。
“你带不走的。”江宓摇头,亲口粉碎了他的希望,其他神婆也劝道:“纪先生,听江大师的吧,你确实带不走。”不然孩子每天都会下山摆摊,那么多机会他为什么不跑,因为根本跑不了。
巫蛊是玄学界的一个分支,他们神秘诡谲,多分布于南边,手中可驱使各种蛊虫。在外人眼里,最有名的可能是情蛊,不少有钱人家的富太太为了让花心滥情的丈夫回心转意,不惜一掷千金请南疆的蛊师下蛊,或者国外的降头师出手。被下蛊的人,会死心塌地爱上施术者,如果背叛就会万蚁噬心,心如刀绞。
可是甚少有人知道,情蛊也有分支,不仅局限男女之情,一切亲疏远近的人都能下蛊,下蛊后更像是主仆契约。如果心生背叛、想要逃跑,五脏六腑都会绞痛,所以纪雪松根本跑不了,跑到半路也会因蛊虫啃噬而死。
冲动也无济于事,他们现在只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里应外合将人救出。
……
另一边,纪雪松背着箩筐回到山上的村落,他手心里死死地攥着那颗药。他刚回去,就见到一个同伴在捞着猪笼草,动作熟练地给猪喂饭,这是一个姑娘,本来是五人之中最精致白嫩的,哭哭啼啼时连流眼泪都漂亮可爱,可来到这山里几年后,被热带的天气一照,脸晒得黝黑,不复白嫩,如今往外走,大家都当她是这个村里土生土长的小女孩。
“雪松哥你终于回来了,小胖他今天被毒虫咬了……”小女孩放下葫芦瓢,怯怯地叫了他一声,纪雪松冷淡点头,放下背后那个比他人还要高的箩筐,走到另一个躺在草席上的男孩面前,半跪下,熟练地为对方剜去烂肉、吸出毒血,小胖子青黑的脸色有所缓和。
医蛊不分家,十蛊九会医,也许是天赋超群,五年下来,纪雪松也学了一点救人的本事。
人已平安无事,感受却残留着,那种濒临死线、在鬼门关外不断徘徊的痛苦,让小胖子崩溃痛哭,“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纪雪松闻言包扎的手一顿,小胖子是近期才被绑来的,所以对方记得很清楚,自己的家在大城市,他有一对疼他的爸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家人都宠他,把他喂得白白胖胖,可是因为他旅游时想上厕所,便跑去草丛里蹲着,结果遇到了一个老人,才一脚踏入了这个魔坑。
而纪雪松来这里,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随着记忆越来越模糊,他连汉话都不会说了,记忆中一男一女疑似父母的面容他也逐渐忘记,本来他也不相信家人会来找他……可今天那个容貌出众的游客递给他一颗药,自称是父母派他来的,听到父母这个词,纪雪松心思恍惚了几许。
“死孩子回来了?快去做饭!其余人滚到地方呆着去!”听到楼下的哭声,二楼当即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那个干瘪枯瘦的老头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粗暴地踹了一脚纪雪松,呵斥道。
所有孩子俱是害怕地颤抖,乖乖打开地下室的门,自己钻了进去。
纪雪松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走到厨房开始做饭,五年下来了,他的逆来顺受让老头稍稍放下了警惕,纪雪松把药拿出,毫不犹豫地往里面投放进去。他只希望,那位眸若星辰、哪怕戴着一顶遮阳帽,容貌出色都是他平生仅见最耀眼的人,不是在欺骗他。
另一边江宓等人也披着夜色上山了,兵分两路。
道士师徒手持符纸和桃木剑,一手还端着罗盘,江宓走在他们旁边,却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里面是什么水果刀、铁锤、撬棍、电锯、麻醉针等。师徒二人的表情很震撼,“你背那么多东西干什么?”他们突然庆幸这个时候是晚上,不然大白天被人看到了,他们准备杀人越货的嫌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们都有道具,我也得带一点,不然很没有安全感。”江宓故作失落道,其实是他通过和男孩握手,感知到纪雪松他们的处境,村里有几条会吠的狗,对外人的气息格外警惕,麻醉针打趴下后,再找到地下室用撬棍撬开,几个孩子的脚被铁链锁着,如果找不到钥匙,他就用铁锤暴力敲碎。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纪雪松在草席上辗转反侧,江宓那张和善的脸一直徘徊在他脑海里,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所以生怕期待落空。他后悔自己白天的沉默寡言了,哪怕冒着被蚁虫啃噬的痛苦,他也该脱口告诉那位大哥哥,他们的方位很隐蔽,在猪圈的下面,除非是擅长观察的刑侦人员,不然正常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在草垛之下,还有一个供人长期居住的地下室。
而且那个大哥哥,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他对上那毒老头,也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纪雪松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渺茫,脑袋枕在稻草上,瞳孔散乱没有焦距,可很快,耳力灵敏的他听到什么动静。
地下室的门被人撬开了。
纪雪松如林间小兽般警觉地直起了身子,其他孩子也有些发蒙,害怕地往最角落跑。对这五个孩子而言,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像做梦一般,有一个像仙人般的大哥哥弯腰走了进来,他丝毫不畏惧脚边密密麻麻的虫子,手里拿着一柄铁锤,铁锤抡起,一个个敲碎了长久束缚他们的脚铐,也不嫌弃他们身上的恶臭,一个个将他们抱在怀里,半晌柔声道:“小家伙,你们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