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不大,也是老房子,当初王姨租给他的时候没有重新装修过,地板或者家具都是老式,起初房间里并没有空调,主卧里放着一台立式电扇,刚入夏,大概被清洗过,没有什么灰尘。
通风不算很好,因为在顶楼的原因,夏天会很热。
闻天当然知道这对江逢心来说是绝对不可以的。
大概是当他彻底失去之后,才更明白地意识到一些事情的可怕,但有关江逢心的记忆总让他上瘾,即使现在也保持着某些习惯。
江逢心卸了力气一般地说:“我不值这么多钱。”
身后的人沉默良久,江逢心头晕,身体也乏,要转身离开,被一阵大力揽进怀里紧紧扣住,他便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
“放开你……是不是你就要去找别人?”闻天抱得更紧,能感受到怀里人明显的僵硬。
“什么?”
“你和别人在一起,你对别人笑,我送你的东西你一眼都不看。”
“我受不了你跟别人在一起,霍庭予不行,那个毛头小子也不行……”
江逢心低下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所以你当初就眼睁睁看着付雨松对我做那些事?是不是在卫生间外面笑我是个蠢货?”
闻天怔住了。
他的爱情对江逢心来说来得太迟太痛,江逢心在彻底的失望中认清现实……面对执迷不悟的闻天,才发现有些事情只能亲口提醒他。
在锥心刺骨的伤痛中,在某种爆发的情绪边缘,他听见江逢心不停地拒绝,听见他哽咽。
“我不爱你了。”
“闻天,我也求求你,你放过我,如果你想睡我那就睡,睡到你腻了为止,然后你走,或者我走。”
如当头棒喝,闻天明白,那些他自以为是为江逢心做的一切——衣食住行,他没来得及告诉江逢心的为他买的房子,为他不顾一切就从首都搬来,由此造成的所有人的不满——这些在江逢心的心里通通都像以前吵架时为他用废纸箱做成的帆船,一文不值。
而已经清醒的江逢心看到了它真正的价值,所以不再感动,不再接受闻天追悔莫及的爱情,也不能原谅。
闻天每一次的出现,都提醒着江逢心太残酷的往事,一刀一刀割在他身上般疼痛不已。
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闻天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双手渐渐失去力气,怀里的人也是,缓缓倒了下去。
第51章
“病人有些低血糖,”医生站在一旁,语调平缓,“这是主要原因。”他拿起报告单和片子——报告单是闻天从江逢心的口袋里翻出的,折痕还不太明显,片子是放在茶几上的,日期写的今天。
医生眉头紧锁,仔细看了许久:“他之前做过一次手术,但从图像上看,不太不成功,”他指了指片子上的某个位置,“这里有很明显的封堵器脱落修复的痕迹。”
病床上的人毫无知觉,安静到闻天看不到他胸膛不明显的起伏。
闻天握住他没有输液的一只手,摩挲时定定看他,许久后又闭上眼睛,额头抵在他手上,有些像祈祷的姿势。
“这种病啊,全靠养,封堵器脱落倒不是太大问题,主要是修复做得不好。”
话听来听去就是那几句,两年前闻天听得够多,现在还是怕。
旧伤和新伤,江逢心的一举一动都让闻天更加害怕,怕再一次突然离开,也不敢想是怎样离开。
徐横的医院设备不比首都,医生水平也是,看到最后也只是纳闷,为什么这种操作难度并不高的手术还能失败,“现在小医院的混子也是多,托关系上去的不少,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闻天听到这话,眉头跟着皱起,紧接着注意到了报告单上医院的名称。
血糖低并不值得开一个单独病房,但闻天想让江逢心好好休息,他看到对方眼下不算太明显的青黑。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江逢心醒了,睁眼看到医院冷白的天花板,刺得他眼睛疼。
嘴唇有湿润的感觉,他反应迟钝,下一秒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人握着,于是用了点力气要把手拿出来。
“别动了,”闻天捏了捏他的手指,是以前他经常对自己做的动作,江逢心偏过头把手抽了出来,听到闻天问,“饿了吗?先吃点东西。”
江逢心吃了一块桃子蛋糕,过了一会儿,有人拿着体面的保温餐盒从外面进来,闻天把菜放到桌子上:“再吃点这些。”
江逢心看了眼,没动筷子,说:“我对你说的话,是我一直想说的。”
房间便安静下来,闻天站在一旁,江逢心偏过头不看他,身影被闻天笼罩,能闻到已经有些陌生的味道——他们这段日子亲密接触的机会不少,江逢心总觉得闻天身上的味道也带着几年前冬天的那股冷,寒至心肺。
“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了。”他像说给自己听,语气淡淡的,声音也是,“换作是你,你能回头吗?”
闻天仿佛看到几年前的雪,冷白的病房,和双目通红,生不如死的江逢心。
他哪里有资格再来恳求江逢心的原谅,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一直站在江逢心身边,哑然无声。
“饭我一会儿吃,”江逢心不会跟自己身体作对,“你回绍市吧,你在这,咱们两个都不好过。”
他语气无奈,规劝时十分中肯。
“你吃完我再走。”闻天把餐盒打开,“按照你的口味买的,趁热吃。”
江逢心愣了下,低头时眼眶发热,自己拿起筷子,小口喝起汤。
两个小时后,江逢心从医院离开,闻天直接叫人把车开到楼下,江逢心摇头说不用,然后手机响起。
“苑哥,我到正门了。”
“嗯,我看到了。”
闻天抬眸,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就黑了脸,问:“谁?”
江逢心一边挂了电话,一边说:“小睿。”说罢转身,没给闻天再说什么的机会。
开车回家等红灯的途中,江逢心坐副驾驶,看到王睿皱眉看了看后视镜,一边抱怨:“后面那车有毛病,总跟着咱们。”
江逢心说:“不用管它。”
王睿调了下后视镜,一边说:“一会儿抄小路,绕晕它。”
毕竟只是二十不到的小孩子,说话也古灵精怪,惹得江逢心笑了。
王睿转头看他,愣了下,说:“苑哥,以后你得多笑笑,不然浪费两个梨涡了。”
江逢心嘴边的笑便淡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后便看着外面发呆了。
因为太累,江逢心似乎睡得很早,闻天在楼下的车窗里往上看,看到五楼的灯灭了。
第二天,他驱车前往报告单上写的医院。
路上,手机震动,是许初浔。
“叶知柏的意思,应该是不想掺合你和付雨松的事情。”
不用许初浔说,早在满庭春聚会之时,闻天就看出叶知柏的意思:“不只是这样,”他沉沉道,“他是威胁我。”
许初浔经他提醒才察觉,思索片刻后骂道:“这老狐狸!“
司机在通往医院停车场的路上不得不停下,伸着脑袋瞧了瞧:“闻总,车位有点挤。”
闻天很快说:“我走下去吧。”
许初浔便问:“你还在南市?”
“嗯。”
“你们到底闹到什么时候?”
闻天说:“不知道。”
他巡视周围,在门口等待助手,等人到了把照片给了他:“拿着这个,去心内科。”
他没空理会电话那边的许初浔,只听对方叹了口气,落下一句:“ 你还真指望他能原谅你?”之后便挂了电话。
在五分钟之后,助手找到闻天,告诉他:“人找到了。”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闻天礼貌性地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抬头:“进。”
霍庭予鼻梁上架一副金丝框眼镜,脸没怎么变,埋头工作的样子跟以前很像。
“霍医生,”闻天在他面前缓缓坐下,冷眼看着面前露出惊恐如临大敌表情的霍庭予,“好久不见。”
预想的场景过早到来,霍庭予有些措手不及,自嘲笑笑,站起身把门关上。这才转身面对闻天:“闻总大驾光临,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闻天懒得和他废话,把报告单撂到桌子上:“说吧,怎么回事?”
霍庭予看着报告单上“江苑”两字,皱起眉头。
“霍医生,哦不,现在是何医生,”闻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难看的霍庭予,“江逢心当初是不是去找了你,改了名字?”
霍庭予没说话,闻天就替他说。
“一年以前你在这里任职,期间心心的体检都在这家医院,”闻天声线很冷,面色沉沉,周身气场让周围的空气凝成了霜,“封堵器脱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见到霍庭予抬眸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恨。
霍庭予的手在身后攥成拳头,压制内心情绪,思绪回到太难的头年,回到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脑子里又浮现叶知柏的话,和江逢心带着苦涩的笑,弥漫房间的药味。
“逢心刚离开绍市的时候,”霍庭予转过身缓缓开口,“你也知道,那时候我师父让他尽早手术,可手术没做成他就离开了,加上那时候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所以身体状态一直不好。”
“他去了哪?”
“一开始我不知道,”霍庭予说,“我弟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逢心找了他。”
闻天想到那时候,霍庭予被迫换了所有江逢心可以找到的联系方式。
“之后我和逢心取得联系,你知道的,没有人敢轻易惹到闻家,何况你看他看得那么紧。”霍庭予说,“可逢心让我带他走,他那时候病得很重,高烧不退,因为离首都太近,不敢去公立医院,会留下身份信息,我劝他别闹,他说如果不带他离开,他就不肯接受治疗。”
霍庭予的话是刀子,一刀刀划在未长好的伤口上,加重力道割痛闻天。
江逢心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身份证办下来时我们就在南市的郊区,来不及去市里的医院,心脏病这个东西,发病时间和严重性都不确定,最终在这边的医院做了手术。”
来郊区的路上,闻天很被动地看到郊区的全貌——显得廉价的街市和穿着随意的人们,到了中午没来得及收拾的早点摊,地上掉落的一次性筷子,周围充斥腐烂味道的垃圾桶让他阵阵作呕。
而这种地方的医疗条件能好到哪里?
“你现在来质问我,”霍庭予转头直视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闻天,忍住要指着他鼻子痛骂的冲动,冷冷道,“那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都对逢心做了什么?”
他冷冷道:“凭你也配再来找他?”
第52章
“偶尔有加班,不过餐补到位,还有下午茶,周六日会有团建。”
江逢心跟在带路的同事身旁,一边点头以作回应。
新公司的工作环境不错,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配备餐厅和健身房,江逢心往周围打量,可以看到隔段距离就放置的室内绿植,觉的呼吸顺畅。
“你前段时间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没来报到?”同事问他,“现在好了吗?”
江逢心点点头,对自己的情况一笔带过:“有点发烧,已经好了。”
同事说:“那就好,”然后又看看时间,“一起吃饭?”
江逢心说去,两人便结伴向餐厅走,路上闲聊,同事说公司前段时间被收购,“餐补就是被收购以后加的,以前没有来着。”
“这样啊。”江逢心说着,手机便响了起来。
“您好请取下外卖。”
江逢心纳闷:“我没订外卖啊……”
“霍,粤菜,这是本地最好的饭店做的啊,”同事眼睛放了光,“小江你可以的。”
江逢心尴尬笑笑,把餐盒放到一旁没动,然后照样去打了饭,同事看他这样,着实纳罕:“你不吃?”
他摇头,说:“你吃吧,不想吃就扔了吧。”
电话在午饭结束后打了过来。
“吃了吗?”
江逢心听着熟悉的声音,觉的很疲倦:“没吃。”
那边似乎知道这结局,也没借着这事发挥,只说:“你以前不是爱吃粤菜吗,不合你口味的话明天我换一家。”
江逢心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借着水吃了药,“我话说得够清楚了。”
那边没说什么,沉默一会儿后说:“晚上我来接你。”
面对棘手的事情,闻天的耐性和目的性都超乎常人地强,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江逢心在哪里,在干什么,他的一举一动。
江逢心坐在桌前,看着还没吃的那些药发了会儿呆,然后把头埋在抱枕里混沉睡去。
到了晚上,他走出大门,就看到等在外面的眼熟的车。
江逢心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后面车门开启关上,而后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从新的工作地点到他租的房子,要经过五站地铁,中间还要换乘,换乘的路线很长,因为是晚高峰,地铁上人很多,也非常拥挤。
闻天跟在他身后,开始时中间只是隔了几个人,等到江逢心挤上电梯时他们之间又插进了几个人,慢慢地,等到下了电梯时江逢心站在距离闻天大约五个人的前面,闻天够不到他。
在人群中,闻天很高,但因为拥挤,也要稍微偏头才能分辨哪个是江逢心——他头发微卷,脖颈白皙纤长,穿白色半袖,背着双肩包——等着地铁的人有很多都是这样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