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皱眉,果断回头。
然后便猝不及防地同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牧行方对视上。
这要是换个场景,报告厅里若不是这般光线明亮,干净整洁,而是阴暗肮脏,蛛网遍布,顺带着外头一轮血月又大又圆,牧行方也长得不是那么帅的话,他这么冷不丁的回头一对视,那真是顶级恐怖大片。
脑内浮想联翩的喻以年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口。
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反应的不对劲,连忙收敛了这和他人设不相符的表情,并琢磨着摆出受宠若惊的情态,眼神变得晶亮,唇边也绽开了一抹开心的笑,甚至一声“牧牧”都含在舌尖,准备甜腻腻地喊出来了,但喻以年却发现,牧行方不发一言先一步迅速移开了目光。
可能是他动作太快的缘故,喻以年总感觉他有点恼羞成怒。
大概是被讨厌的人注视所引发的条件反射吧。
喻以年默默把头转回去,打开手机备忘录记录下牧行方的反应。
当他简单记完,准备按灭手机时,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精神一振,翻出自己连夜整理的舔狗语录,一边思考一边打开微信朋友圈,发布了一条动态,仅一人可见。
进度太慢,还是得加把火。
做完这些,他才把手机推到一边,再度愉快地听起课。
然而同一个世界,相距不过半米,心情却是天差地别。
牧行方呼吸微微急促,偏过头冷静了好半天。本来他也只不过是心血来潮打量了喻以年一下,可谁知会被当事人抓包。不可否认,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牧行方觉得自己似乎心脏都停了一拍。
心虚伴随着羞恼。
两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令他耳朵根不由自主地泛红,热意汹涌。
牧行方眼睛盯着普普通通的木质扶手,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刚刚喻以年的脸。
也不知道自己看他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露出那副表情。
牧行方抿着唇,眸光复杂。
有这么开心吗?
他耳边传来前面视频里的声音,明明是恢弘大气的解说,足够令人静下来,但牧行方却听不进脑子里。像是耳朵外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似的,自动把语言过滤掉了,只剩着嗡嗡的杂音,让人越发烦躁。
他索性也不再听,将蓝牙耳机塞进耳朵里。
而后点进歌单循环播放。
返回时,牧行方又注意到微信图标上有一个未读消息,进去一看是梁允义的,抱怨第一排的差劲,他顺手回了。即将退出来的时候,朋友圈里突然有了新动态,时间就在刚刚:
【喻以年: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他看了我一眼,他一定也对我有好感吧。(*^__^*) 】
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甜蜜的欣喜。
牧行方愣住。
良久,他匆匆忙忙地暗灭手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蓝牙耳机的歌也飘不进脑子里了,眸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右侧那抹安静的背影上。
*
喻以年手撑在下巴处,微扬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视频讲解,另一只手还时不时无意识地拨弄着自己鼻梁上的铂金色框眼镜,一副沉浸在学习中的样子。
至于落在旁边的牧行方眼里是个什么情态,就不是他感兴趣的了。
反正他照程序来舔,大概率不会出错。
直到下课休息,耳边的背景声逐渐变得嘈杂,喻以年才舔舔唇,餍足一般,从专注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公共课是两节课连在一起的,中间有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因而这段时间有不少学生从座位上离去,或是上厕所或是出去透气。
看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影,喻以年忽地记起自己的定位,偏头朝身侧看了一眼。
这一看令他不自觉地挑眉。
只见牧行方靠在椅背上,微垂着头,看不清楚神情,耳朵里插着一个纯白色的蓝牙耳机。
但喻以年可以断定,他心情不是太好。
实在是牧行方周身环绕的郁气太过明显,浓得仿佛可以看到实质一般,若是放在动画片里,指不定是一个抱臂赌气的小人,头上罩着阴云,电闪雷鸣还下着大雨。
喻以年见此心里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就这么烦吗?
原书自己看得不仔细,不过印象里主角攻对原主的感情应该是爱搭不理的才对,根本没把对方放在心上,现在这种异常烦躁的状态倒是有点令人意外。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自己的课题研究至少要进行半个月,倘若牧行方被逼得急了,课题进度出现问题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喻以年忍不住皱了皱眉。
还是给他点时间缓缓,张弛有度吧。
他耐心很足。
喻以年又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秉承着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后面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再去做一些讨人嫌的事情,只是安安静静地听课。甚至公共课结束后都留在原地,等牧行方他们走了之后,才慢悠悠地晃到后面和胡成一同离开。
“饿死了赶紧去吃饭!”胡成拉着喻以年,脚下不停,嘴里唠唠叨叨
“我说你怎么跑第一排去了,明明咱们俩来的那个时候,中排还有不少位置。”
他们俩是从后门进来的,胡成眼瞅着后排即将没座,锁定一个位置后一屁股就坐下了。再想招呼喻以年的时候,却发现他人已经越过自己,淡定地往前面走去,最终坐在了空无一人的第一排。
看着喻以年的背影,和那边可以说是杳无人迹的场景,胡成由衷地感到佩服。
真敢啊。
这种公开课老师最喜欢点第一排的同学即兴提问了,那可真是刺激战场啊!没点准备都不敢往那坐。
仅仅是想着那场面,胡成的面部都不由得扭曲起来。
但喻以年却没觉得有丝毫的不对。
第一排不香吗?
屏幕更大更清晰,讲师说得话也能听的一清二楚,周围还不吵。更何况,那时正好是来人的高峰期,若不是他去坐了第一排,哪里还有位置去给牧行方占座?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对胡成明说,毕竟原主可是个学渣。
于是喻以年朝胡成微微一笑,指尖勾着铂金色的眼镜,催促他:
“不是快要饿死了吗,还不赶紧走?我想吃面,去晚了可是要排很长的队的。”
他们去的是T大新开的二部食堂,走路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且餐品丰富,各地出名的美食大部分涵盖在内,更受大学生的喜欢。
当然,缺点也十分明显,人非常多。
喻以年端着一碗面四处瞧了瞧,在不远处发现一个空桌,他抬抬下巴,示意胡成到那边去。
两人直至坐下才松一口气。
“我的天哪,挤死我了,”胡成将筷子递给喻以年,又递给他一个汤勺,嘴上开始抱怨:“你那边还算好的,我吃个砂锅容易吗,人都差点被挤飞.....”
喻以年淡定的挑起一筷子面,等它凉一凉再放进口中。眉眼温和地听着胡成讲话,时不时附和两句。
经过这段时间,他已经是对胡成的性格有所了解,对此见怪不怪。
挺直爽一男生,就是话有点多。
喻以年眸光含笑,将筷子上差不多可以入口的面慢慢吃掉。
他们这边气氛融洽,然而旁边不远处隔着一条道,气氛却迥然不同。
“......牧哥?牧行方?”埋头干饭的梁允义忽地注意到了牧行方的反常,身子歪了歪,将一张脸挡在牧行方面前,神色疑惑:“你看什么呢,饭不好吃?还是那边有大美人?”
说着,梁允义猛地回头。
牧行方眼皮一跳,刚想拦着梁允义,却发现他人已经转了回来。
“什么嘛,哪有。”
梁允义兴致缺缺。
牧行方见此暗暗松了一口气,眼睛又不自觉看了过去。
他也是刚刚才发现的,不远处坐着喻以年,估计是刚来不久,一碗面还在冒着蒸腾的热气。从他这个角度刚好看得完整,梁允义那边只能看见一面墙。
这也是他没发现的原因。
对方可能是没注意到自己,自从坐下后就垂着眸子安安静静地吃面,一口一口的,动作斯文,隐隐透着优雅,吃饭间隙还时不时的朝对面坐的人柔和地笑笑。
想到课上发现的那条朋友圈动态,牧行方心间止不住地溢出猜想:
这么巧吗?
但喻以年并没有朝自己黏过来。
大概真是凑巧吧,但也排除不了他是故意的这个选项。
欲擒故纵?
牧行方抿抿唇,吃的心不在焉。
隔三差五眸光就飘到了那处,落在喻以年拿着筷子的修长手指上,牧行方意识到后慌忙收回。可过不久他的目光又流连在喻以年沾了清亮汤汁的唇上,甚至还注意到他含住筷子时,不自觉露出的一小截粉红色的舌尖。
“......”
牧行方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这就饱了?”
梁允义诧异抬头。
“嗯。”
牧行方眸光沉沉,里面像是藏着什么似的,却又在竭力掩住。
“不吃了,下午要打篮球,我怕胃不舒服。”
第6章
周五下午是没有课的,一直到周日,喻以年都处在空闲状态中。他们的课业几乎都堆在一周的前三天,这使得他们上课像连轴转一样,从这一层换到那一层,这个楼奔到那个楼。
胡成说他们上课像赶场一样,起初喻以年还不信,直到他亲眼看了一眼课表,喻以年顿时默了。
说是密密麻麻都不为过。
和后面几天的空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喻以年原本计划着睡个午觉,然后起来去图书馆复习,把原主学过的东西再看一遍,顺便背背英语单词什么的,六月把原主没过的英语四级给过了。
两天半的时间也差不多够了。
但谁知他刚醒没多久,资料拿了一半,还没跨出宿舍门,既定的计划就突然被打乱了。
“你这是要去图书馆?”胡成喝了口水,偏头看着喻以年,“可是咱篮球社下午要外出和别校打友谊赛,相当于社团活动了。”
“篮球社?”
喻以年拿着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他。
“对呀,咱大一当时选社团的时候,牧行方过来做了下宣传,你就五迷三道地跟着走了。我一看你都进去了,那我可不得跟上?再加上我对篮球还挺有兴趣的,所以最终咱俩都在里面了。”
胡成朝他笑了笑,语气颇为促狭:“但是你当时满脑子男人,篮球打得稀烂,去也只是为了看牧行方而已。大一大二本来就难以遇上,你去的时候牧行方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久而久之你也不怎么过去了,要不是我现在提出来,估计你都忘了自己还曾加入篮球社了吧?”
喻以年垂着眸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原主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书里没有对此详细解释,他大多数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比如说这什么篮球社。不过听胡成这么一描述,他大概也能想象出来。
思及此,喻以年没忍住叹了口气。
真麻烦。
就不能好好学习么。
“你真的不去吗?”胡成收了笑,摸了摸寸头,神情变得严肃了一点,似是想到了如今好友的转变,他提醒道:“社团活动算绩点的,你的绩点本来就不多......”
刚刚还沉浸在原主生平里的喻以年登时抬起头,语气斩钉截铁:
“我去!”
大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了。
他瞬间把上午做出的暂时远离牧行方的决定抛之脑后。
既然已经推翻了原本的计划,喻以年便把拿出来的专业书又塞了回去,只是拿了一本便捷携带的英四级词汇,在胡成的指导下又拿了一个背包,里面塞了一套换洗的衣物。
下午两点的太阳十分的毒辣,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被炙烤的味道,连路边的草都无力的垂着,失了几分颜色。学校的街道上也几乎没人,这个点大学生要么在上课要么就在宿舍吹空调,傻子才出来顶着大太阳闲逛。
不过篮球场里却是截然相反,东一波西一波,个个顶着日光朝气蓬勃,连带着场外的观众席上都零零落落的坐着些人。
瞧见喻以年投向观众席的疑惑的目光,胡成简单解释了两句:
“都是来看我们打篮球的,妹子居多,现在比较热,要是到了傍晚,人只会更多。”胡成朝篮球场里望了两眼,里面已经有人朝他招手了,他顺手回应了一下,而后对喻以年笑了笑:“那我过去了,你找个不晒的地方先坐着吧。”
喻以年点点头。
来的时候他已经搞明白了,原主虽然名义上是篮球社的社员,但由于打得差劲还时不时缺勤,已经被社长归入后勤了,负责给打得上头的社团成员递递水什么的。
这也好,他自己球技也不咋地,省得上去丢人了。
喻以年转身走向一旁的观众席,找了个阳光不那么刺眼的地方坐下。
他旁侧就是三五个女生,看篮球场看得聚精会神,也不知道看的到底是球还是人。喻以年对这些没太有兴趣,他伸手把脚边的一大提矿泉水移了下位置,从腿上的背包里掏出词汇就垂眸默背了起来。
自始至终没出一点声音,安静得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同场上的火热泾渭分明。日头渐渐偏移,他这处也照不到阳光,更是显得静,仿佛连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