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道衡不拍戏的时候,他是怎么打发自己的时间的呢?任野突然在心里想。翁道衡其实能感觉到任野若有若无的注视,他总是这么专注地看着他,他是成年人了,不是傻子,也并非真的迟钝,只是很多时候不愿意去审视他忽略的那些细节。
这一回,他又强行忽略了过去。
两个人沿着夜市的街道走了出来,迎着晚风走在夜景里,耳边的喧嚣渐渐寂静下来,两个人并排走了一段路,却没有话说,都找不到话题来说。
这个时候,一个电瓶车从身后擦过来没有减速,任野一把将翁道衡抱在怀里,喊了一声“小心”。
翁道衡一个踉跄地栽进任野温热的怀抱里,风在他耳边静止,任野的手有力地搭在他后背上,非常有安全感。
电瓶车没有减速地从翁道衡身后开了过去,只听见任野带着怒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开车不看路,瞎吗?”
这是翁道衡第一次见到任野发怒,他抬眼看去,任野面无表情,嘴唇抿起,半掩的鸭舌帽遮住了他带着怒气的面容,看不清神情。
那个开电瓶车的也是个非常狂的杀马特,一听任野在背后发火,马上一个回旋停车,坐在车头叫嚣道:“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们走路的不长眼睛!”
任野好像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停车挑衅,他下巴崩得紧紧的,结果就听见那个开电瓶的继续嘴欠:“你们不会是同性恋吧,那活该……”
任野压了压鸭舌帽,往那个开电瓶车的走了几步路,他快气到神志不清了,这个人开车看见人不减速还编排他和师哥!
他才走了几步路,就感觉袖子被翁道衡扯了几下,翁道衡的脸在阴影里,说:“别生气,不值得为了这点小事动怒。”
毕竟他不希望任野因为和素人干架上社会新闻,到时候路人可不管他因为什么和素人打架。
那个开电瓶的也是个胆子小的,看见这两人都是大高个,尤其任野身高直逼一米九,看起来真的不好惹,于是趁他们不注意闪着电瓶灯开走了车……
于是翁道衡和任野说:“那个人走了已经,没必要生气了,为这点芝麻大的事情不值得。”
任野声音里带了一丝执着,他绷着脸说:“这不是芝麻大的事情,他的车速快六十码了,还擦着人行道开,一点速也不减,如果刚刚撞到你的话,你肯定会受伤!”
翁道衡心突然多跳跃了几下,他问:“我还没受伤呢,值得你这么生气?”
任野的眼睛从帽檐的阴影里透露出来,他坚定又认真地看着翁道衡,说:“当然值得。你受伤我就是会生气。”
翁道衡愈发觉得不妙起来了,他看着任野认真的眼神,突然不知道怎么打哈哈绕过这个话题,连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奇怪了起来。
他很想问任野,你为什么会因为我动气呢?
可是他下意识不想听到这个回答,自从和任野拍戏以来,他就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粘稠,即使两个不说话气氛也有些暧昧的奇怪。
《孤独的唐海》这部戏是他的港湾,只有正式拍戏的时候,他可以完全自如地面对任野。
即使他和任野在戏里亲密亲吻,互相看着对方说“我爱你”,即使在戏里偶尔悸动,他也能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入戏太深,那些悸动是因为唐海这个角色。
但是他翁道衡从来不会入戏太深,他永远出戏最快的演员,他分得清,他是翁道衡,戏里的那个是唐海。
可是,任野分得清吗?
翁道衡心里想,有时候任野戏外看他的眼神和阿山看他很像,任野分得清,他是阿山还是任野吗?
自从几条戏之后,任野就共情了角色入戏了,有时候他不知道是戏外的任野套着阿山的壳子看他,还是戏里的阿山套着任野的壳子喜欢他。
没必要,无所谓,他消极地在心底对自己说,然后又戴上了那个冷漠的面具。
任野低头“啊”了一声,翁道衡跟着他的视线看了下去,然后发现刚刚任野抱他的时候,翁道衡直接把手里带给小唐的小吃栽到人家干净的外套身上了,那小吃从塑料袋子里露了出来,油全漏在了任野的外套上了。
翁道衡瞬间觉得自己和任野的外套有仇,上次在电影院是把可乐倒在人家身上了,好在那次任野外套防水擦擦就好了。
可是这回他外套不防油啊,这蹭上去估计衣服就不能穿了。
翁道衡于是观察了几眼,对任野说:“对不起,你回去把外套给我吧,我给你拿去干洗,处理不了我再给你买一件同系列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继续说:“我有一件品牌方送的同系列,还带了过来,我到时候换给你吧。”
任野身上这件外套还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款,任野本来想说没关系的,可是一听翁道衡说翁道衡要把自己的外套换给他,于是他滚了滚喉结,说:“那也行。”
白得一件翁道衡的外套,也不亏。他心里想。
翁道衡把报废的小吃扔进垃圾桶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任野让他自己擦一下。
两个人从黑暗的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走到了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对着江边,两人走在江边一前一后,江边那边也有许多小吃摊,翁道衡皱了皱眉头,上次过来好像夜市人也没这么多。
然后他一抬眼,发现江边立着一个大气球标牌“xx市美食节”。
原来今天是这个城市的美食节,怪不得人这么多,周遭乱哄哄的,还有城市电视台的身影。
翁道衡远远看见有记者在采访市民,他不由眼皮一跳,拉了一下任野的袖子打算马上离开,任野不明所以地看他。
可惜,他和任野的气质往人堆里一扔太出众了。
于是记者看见他们眼睛一亮,这两个年轻人太帅气了,这气质放在江边太突出了,而且其中一个一看就是吃货,看看在美食节吃东西吃得外套都沾油了。
于是记者和扛着摄像的摄影师往他们这边走了几步,记者拿着话筒说:“这是本市举行的第八届美食节,江边的节日氛围还是很浓厚的,很多年轻人都出来寻觅街巷的美食了。”
然后回头对身后准备开溜的翁道衡和任野打招呼:“你好。”
说着就把话筒往他们那边推了推,说:“我们是xx市xx电视台的,我们正在直播我们城市第八届美食节的现场情况,两位帅哥,可以跟我们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吗?”
没能顺利开溜的两人愣在原地,好家伙,还是电视台直播?
在记者含笑的目光里,戴着鸭舌帽的两个年轻人都没来得及把口罩戴回去,只能局促地压了压鸭舌帽,绷着脸僵硬地对着镜头说了一句:“你们好啊……”
记者继续问:“两位是居民还是游客呢?”
翁道衡看了看眼前的话筒,尽量降低存在感地说:“游客。”
“是慕名而来参加我们当地的美食节吗?”
“哈,不是,工作,啊,对,我们都是工作出差,对对对,我们是同事,一起过来的……”
“对我们美食节有什么感想呢?”
“好多人啊,好多吃的,厉害厉害。”翁道衡敷衍地回答他。
任野好像还没弄清楚情况,整个人跟宕机了一样,眨巴着眼睛发呆,心里想,我和师哥,这是上电视了吗?
那边小唐还在打牌,电视开着背景音,是当地某个小台关于“美食节”的直播采访。
小唐一听到美食节,想起翁道衡说给他带吃的,于是拿起手机打了电话打算问问翁道衡人在外面到哪里了。
结果电话还在打过去的路上,就听到小方拿着牌指着电视说:“啊!任老师和翁老师他们上电视了!”
小唐回头看,发现自己熟悉的翁道衡在电视上戴着鸭舌帽笑得一脸营业,任野站在他旁边。
电话打通了,电视里的翁道衡感觉到身上手机震了几下,然后跟记者一边微笑一边把手伸兜里按断了电话。
小唐打过去的电话应时被按断,他张了张嘴巴,再看了看电视里那两个人,心里惊呼了一声“好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任野分的清角色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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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分得清
牌桌上的众人牌都不打了,都直直地盯着原来当摆设的电视。
终于镜头切换过去了,小方才小声和小唐说:“任老师和翁老师关系真好……”
小唐心里想,这关系确实好,都能一起逛美食节了,瞧瞧任野,人如其名,还挺狂野,吃得衣服上全是油。
黑暗里翁道衡和任野又走进了那个声控灯设计的走廊,黑布隆冬的,翁道衡在黑暗里说话:“到我这坐一下吧,我给你拿外套。”
声控灯的光亮因为翁道衡开口应声而亮起,昏黄的灯光晕着他的侧脸,还有些温柔的意味。
任野“嗯”了一声,跟翁道衡走进了他的套房。
翁道衡去衣帽间找到了那件和任野同一系列的外套,搭在臂弯里,走了出来,任野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默默打量了翁道衡的房间。
其实翁道衡的房间规格和他一样,装修风格什么的都一模一样,可是任野觉得走了进来就有一种新奇感,因为这是翁道衡的空间。
翁道衡将臂弯里的外套给他,说:“你把身上那件沾油的脱下来吧。”
任野于是把外套脱给他,翁道衡看了看上面的油渍,问他:“这外套能处理好我就还给你,我那件就当赔给你的。”
反正都是白得一件翁道衡外套的意思,不亏,血赚。任野心里想。
他接过翁道衡的衣服,直接穿了上去,翁道衡的衣服尺码和他一样,毕竟两人个头相差不大,自己只是比他略高一点。
翁道衡打量了一下,觉得任野穿上还行。
任野坐在他沙发上穿着他的外套坐立难安,翁道衡从双开门冰箱里拿出一瓶依云,然后找出一套茶具,非常仪式性地将平平无奇的矿泉水倒在漂亮的杯子里,动作行云流水,乍看还真以为他在泡茶。
做完这一套动作,翁道衡把一杯依云水送到任野跟前,微笑道:“招待不周。”
就整得跟真的一样。
任野没控制住表情看他:“……”
翁道衡脸色淡了淡,也不演了,直接说:“喝。”
于是任野赶紧端起那杯依云水,就着漂亮的茶具,一饮而尽,果然是平平无奇的矿泉水,有点冰。
他才喝完,那边翁道衡又给他续上,于是他这回端起抿了一小口,和翁道衡一起做作。
翁道衡还一本正经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任野想了一下,回敬道:“平淡如白水。”
“呵。”翁道衡笑了一声,这回是很开心的笑,漂亮的眼睛弯起来,他调侃道:“这就是生活的仪式感啊。”
因为翁道衡这可以被计入“人间迷惑图鉴”的行为,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于是两个人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捧着漂亮的杯子喝矿泉水。
任野用余光偷偷扫过翁道衡,翁道衡坐在沙发上,坐姿慵懒,整个人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优雅的魅力。
他低下头说:“师哥,我觉得演阿山有点累……”
翁道衡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矿泉水,然后面无痕迹地看了他一眼,说:“那是你情绪太多了。”
任野抬眼看他,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就听见翁道衡说:“你现在和我说话还有阿山的影响。”
“你表演时是怎么塑造角色的?”翁道衡放下白瓷茶具,问他。
任野眯了眯眼睛,睫毛扇了扇,他嘴唇下意识抿起苦笑了一下,他看着翁道衡,很认真地说:“我很笨,很多时候我演戏全靠状态,状态好我能一直演下去,状态不好我就不知道怎么办。”
“那演完你能走出这个状态吗?”翁道衡眉眼微微压下,带着审视的冷意,问他。
“任野,你有非常恐怖的共情天赋,这个很多演员都没有的。你是那种沉浸式演戏,只管进入状态就不管了,这种表演方式对情绪消耗很大,你共情了角色,可是角色对你的影响也会留存。”翁道衡看着他的眼睛说。
任野抿起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执着地看着翁道衡说:“有失就有得,师哥,我想演好,我想演活。”
翁道衡换一个问题问他:“那你现在看我,是翁道衡,还是唐海?我和唐海,你会混吗?”
任野悚然抬头看他,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他睁大眼睛,看着翁道衡,然后玩世不恭地低头笑了一下,说:“我又不是疯子,怎么会分不清你和唐海呢。”
唐海会说爱他,翁道衡不会。
他只是偶尔借着戏里的唐海偷偷温存一下那些不可能的幻想。
可翁道衡在戏里越说爱他,他就越分得清。
翁道衡用精湛的演技证明了,他是他,唐海是唐海。
任野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翁道衡,你放过我吧。可是他脸上依旧端着不在意的笑容伪装自己。
翁道衡无知无觉地点点头,对他说:“平时多调节一下演戏状态,千万别钻牛角尖。”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是小唐在外面:“哥,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