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记忆————界限

这一边伊卡把玩着军帽说："要听什么？"
"伊卡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上次听到你的原名伊贝卡斯特，你的姓氏是伊贝吗？你的亲人呢？"
伊卡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不过还是回答说："我姓伊贝，不过大家都叫简称伊卡，我也习惯了，我的家已经被毁了，家人都死了。"
"什么？！"景司义愤填膺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替你去宰了毁掉你家庭的那帮家伙！"
伊卡大笑了起来："你这家伙又开始热血沸腾了！那已经是6年前的事了，况且..."他的笑容突然卡住般消失了，"你绝对不是那帮家伙的对手。"
"究竟是些什么人？我们是朋友啊，我想要知道。"
伊卡叹了口气："影之分部。"
景司带着怪异的神情大大地颤抖了一下。
"没想到你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会害怕，"伊卡又笑了起来，"我只听说过不停哭泣的小孩听到这个词后会吓得不再出声。不过你不会相信吧，因为这只是传说中的宫廷暗杀集团罢了。一般人是..."
"伊卡，你有没有想过报仇？"景司突然打断了伊卡的话。
"呦，你真的相信吗？"伊卡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报仇什么的，我从没有想过啊，那些家伙们，不要说我根本找不到，就算在我眼前，我也跟本不是对手吧！"
"那你恨那些家伙吗？"
"生气什么的，当然都有，家人刚刚死掉的时候，恨得几乎快要死掉，可是有个人曾经拜托我说：‘伊卡，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努力活下去，请你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所以我只是想要在退役后按照自己的兴趣当个吟游诗人罢了。"
"哦。"
"你的脸色很难看，是在担心吗？"伊卡望了望四周，"话说回来，我们的援军快到了吧，再这样下去，可撑不了多久了。"
话音未落的时候，远方突然腾起了一团由灰尘组成的烟雾，似乎有一大群骑兵向这边冲了过来。"不是我们的人！是埋伏！！"在对面监察的巡逻队队长高喊了一声，急急忙忙地率队策马奔逃，又卷起了一股小型的烟雾。
"好像不是平时的骑兵队呢。"伊卡站了起来，警觉地将景司拉到身后，"这起码是一个中队的兵力。"
队列最前方的黑盔骑士勒马在伊卡前面停了下来，他对身后的骑士们挥了挥手，忠实的骑士们马不停蹄地去追赶刚才的巡逻队去了。那帮可怜的家伙，在被黑盔骑士的部下们追到几乎绝望的境地时，正前方又出现了前来搜索迟迟未归的伊卡和景司的骑兵队。最终只能乖乖被俘。
黑盔骑士揭开了头盔的前端，露出一双年轻却透满威严的海蓝色的眼睛。
"下官伊贝卡斯特参见莫兰尔特阁下！"立即明白对方身份的伊卡慌慌张张地戴上帽子，行了个军礼，顺便扯了下身旁不明就里的景司的袖子。
"你还是没有变啊，和上次见面时一样。"莫兰尔特有些不悦地说，"这个金发的，就是上次那个失礼的家伙吗？"
"下官景司参见莫兰尔特阁下！"终于明白过来的景司急忙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莫兰点了点头，但他身后的银盔骑士却急忙拿掉了头盔，那是一个和景司年纪相仿的蜂蜜色头发少年，他用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景司，景司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也变成了化石。
"克....呜！"带着激动表情的少年刚想喊出什么的时候，景司的身形却突然晃了一下，紧接着少年马上从战马掉落并且立刻失去了知觉，而他骑的战马也骇人般地嘶叫发狂起来，旁边的骑士立刻冲上前去制止，以防躺在地上的少年被狂乱的马蹄踩伤。
"你做了什么？"莫兰冷冷地瞪着景司，而一旁的伊卡则因为过度担心而彻底陷入了思维混乱。
"..."面无表情的漂亮少年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但是闪着寒光的双眸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士兵们扶起的银盔骑士。
"露西安大人！露西安大人！"在周围人的呼唤声中，原本陷入昏阙的蜜色头发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却立刻看到了对面所投射过来的寒冰般的目光，身体大大颤抖了一下。
"露西安大人醒了！"
莫兰下马轻轻扶住了露西安："有没有事？"
露西安颤抖着摇了摇头，莫兰转过头看着景司："身为普通士兵竟然对宰相派来的使者无礼，把这家伙带下去关起来。"士兵们围了上来，景司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然而露西安却喊道："莫兰大人！这件事算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战争就在眼前，请不要惩罚无辜的士兵。我们还是先去参谋长大人那里报到吧。"
莫兰没有波澜的蓝色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是在看到露西安焦急地摇着头后，他犹豫了下后说："算了，先回军营去，伊贝卡斯特，呆会儿到我那里去回报一下刚才的事情。"
在搞不清事态的状况下被景司捅了一下的伊卡跳起来说："是，长官！"

"景司，你刚才在做什么？"从莫兰那里归来的伊卡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正在呼呼大睡的少年问道，"你打了宰相的使者，他竟然还替你辩护？而且在这之后，莫兰尔特竟然再没有问这件事一个字！我本来以为你死定了呢！"
"罗嗦啊，欧巴桑！"被吵醒的少年睁开朦胧的睡眼不满地抱怨，"大概是因为我长的可爱吧！要不就是被我的善良感动了？"
"你在说什么啊？"
"对了，那个莫兰，他就是新任的第一支部部长吧！"
"恩，你也知道了啊。这件事真的很奇怪，据说虽然莫兰尔特家的年轻家主是位贵族中几乎不可能出现的优秀人才，可惜之前无论国王，宰相，或是教皇，都无法让他为己所用，他似乎只满足于在偏远城市中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这一次他竟然加入了13军团，这不就等于是效忠于宰相了吗？"
"伊卡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这是不是与之前参谋长被刺杀的事件有关。圣森特是莫兰家族的领地，军队的首领在那里被刺杀，他们也无法完全洗脱责任吧。处于不利位置的莫兰尔特，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族，迫于压力，似乎也不得不出山协助宰相大人了呢。听说他是个非常正直忠诚的人，如果同意效力于宰相大人的话，一定会非常尽心尽力的。事情发展到这里，好像都开始对宰相大人有利了，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死的是克里斯家族的人..."
没等伊卡说完，旁边的景司又已经睡得口水满地流了。
"唉~~~"感到无奈的伊卡在他身旁自己的卧具中躺了下来，"算了，想再多也没有用处，这本来就不是他可以管的事，他应该在薪水上多费费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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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军营外的河边，露西安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本来是宰相大人派来监视莫兰尔特的他，竟然机遇巧合地找到了在两个多月前离家出走的宰相的弟弟克里斯景司少爷，那个人同时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今天白天初遇时自己一时震惊，差点在众人面前泄露了他的身份而因此被他从马上狠狠地一拳打落。
熟悉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渐渐出现，露西安拼命地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13岁就加入影之部队，15岁就成为史上最年轻的部队长的少年天才是他心中的偶像，虽然自己和他同样年纪，可现在也只是影之部队的候补部员。
"露西安。"景司来到了他身边，脸上是他熟悉的微笑，"好久不见。抱歉白天打了你。"
"部长大人..."
"叫我景司就好。"
"咦？"
"我已经不打算回影之部队了，那个什么鬼部长，让哥哥找其他人去做吧。我要和伊卡在一起。"
"可是，部...克里斯少爷，那索迪亚大人怎么办？"
"杀人工具的话，他有的是。像莫兰尔特那样的人才，他不也是不择手段地弄到手了吗？参谋长的事，是你们做的吧。"
"您知道了？"
"虽然看起来痛失族人的是他，不过其实对他而言那根本就没什么紧要的吧，其他所有的好处不都是他的吗，况且除我之外可以调动影部的人不是只有他了吗？呵呵，死在圣森特不是偶然吧，像莫兰尔特那样聪明的人，恐怕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战争前夕杀了自己部队的头头，所以才疏于防范，栽在他的手里了呀！那样的家伙，我可不想再呆在他的身边了。"
露西安的目光不安地晃动起来，他似乎没有办法立即接受景司想要就此离开的现状："克里斯少爷，您说的那个伊卡，恐怕还不知道您是影部的人吧，他好像姓伊贝，我熟知影之分部的历史，6年前他们全家不是就是死在影部手里了吗？而且那时是宰相大人亲自下的命令。"
"6年前我还没有进入影部，况且那是哥哥的命令，和我没关系。伊卡自己也没有想过报仇的事情。"脸色大变的景司生气地说道。
"可是如果他知道现在的您是影部的部长，而且还是索迪亚大人的弟弟呢？换做平常的人，就算死了报仇的心，但也还是会感到生气的吧。虽然是宰相大人的事情，不过就算不承认，但您毕竟是他的弟弟呀，有谁可以毫不介意地让杀死自己全家的人的弟弟呆在自己身边？况且就算他不在意，您真的可以安心这样下去吗？"
"你想告诉我什么？"景司突然冷冷的问。
"我不想让您被抢走！"无法忍受的露西安大声说，"请您回到影部去，况且您还是..."
"闭嘴！"景司吼道，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急速地缩小了。
明显地感觉到景司杀意的露西安向后退去，但却仍然不死心地颤抖着说："如果您不回去的话，我会把这件事，告诉那个伊卡！"
"那你是在威胁我喽！"景司轻笑了起来，危险的笑容，在秋季美丽的夜色中他的指间已经微微有奇怪的冰色寒光闪现。
六
因为过于恐惧，露西安尖叫了一声向后摔倒，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被景司抓住脖子提了起来。脖子上传来了冰凉的触感，他知道景司用了埋藏在指尖里的武器，逃脱不了的绝望感，自己大概会被扯断脖子吧，就像以前成为景司猎物的那些可怜的家伙们一样。
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还有颈项上的鲜明痛觉，从小就开始的训练让克里斯景司杀人向来连眼皮都不会动一下。好难过，自己也会被他毫无动摇地杀死吗？只是为了保护和那个叫伊卡的家伙在一起的生活？
在绝望地闭上眼睛的时候，加在脖子上的力道却突然消失了，因为脱力，露西安一下子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一边大口喘着气，他一边抬起头来畏惧地看着面前这个突然放过自己的死神。
克里斯景司单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目光也异常冰冷："你是影之部队的人，不要忘记这次我哥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刚才是警告，如果你今后敢对伊卡泄露一个字的话，我就要你死，用和刚才一样的方法。"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在强大的压迫下露西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茫然地点头。
"别忘了你的承诺。"景司动了动手指，在指尖闪着银色光芒的细刃突然间缩小消失在了各个手指中。已经熟悉的细小疼痛清晰地从指尖传了过来，这是景司最凶狠也是最危险的杀人武器，明明不想要，却不得不一辈子带着它，因为这是埋藏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
五岁的时候，哥哥突然带回来一帮奇怪的黑衣人，是他们替自己做了改造手指的手术，将那由特殊材质做出的细细刀刃埋在自己的手指神经之间。当时剧烈到几乎死掉的疼痛让自己记忆犹新，从长时间的痛楚和高烧昏迷中恢复过来时，看到的是那群黑衣人被哥哥灭口后的尸体，在长长的训练和适应后，这些细刃终于可以按自己的意志自由地隐藏或者用于杀人了。
但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高兴过，对于训练后的自己而言，杀人是件简单的事，但却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鲜血飞溅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只是觉得害怕和恶心，想要和其他孩子一样度过普通的童年的梦想最终只能像泡沫一样在时光的倒影中灰飞湮灭。
曾经在最信任的哥哥怀中哭闹着抗议，但每次都被一脸倦怠的他推开，然后又会被冷漠的仆人带走进行新的杀人训练。渐渐明白了自己只是作为被利用的工具而抚养长大的这个立场后，就再也不会去要求什么了。
在越来越出色之后，终于被派到了影部。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期间，大大的世界让自己原本以为死掉的心再次活了起来，想要像风一样得到自由，想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当这种心情再也压抑不了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舍弃克里斯家族逃掉了。
趁着夜色回到帐篷的路上，心里一直在想着伊卡，自己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的朋友，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现在的生活。刚才是等他睡熟后才溜出来的，白天的时候，露西安差人送来了晚上约定的纸条。自己已经不想再回去以前的生活了，只有在伊卡身边才是温暖的。
虽然刚见面的时候被那个人嘲笑，但是他却笑着收回了说过的话，他对自己没有任何企图和利用之心，即使自己会掏空他为了未来而辛苦积攒的积蓄，他也是顶多哀号几声顺便再抱怨几句罢了，等到下次的时候，还是会不知教训地拿出钱来。
因为根本不喜欢现在的职业所以总是偷懒，明明没有什么文采却梦想着成为吟游诗人，干脆地放弃仇恨而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那个还算是英俊的年轻军官，军帽下总是懒于修理而乱糟糟的蓝色头发，好像猫一样喜欢睡觉，看人的眼神也是懒懒的，不过笑容却让人觉得温暖，虽然有着无可救药的薪水情结，剑术也很差劲，但是每当危险来临时，他却总有办法不让自己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好想要快点看到他的脸。
但是当景司悄悄走进帐篷的时候，却因为眼前的场景而愣住了，伊卡醒着，而且正在等自己回来。心头被突如其来的乌云笼罩住了，不安袭了过来。
"伊卡，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你走的时候。"伊卡淡淡地说，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根本就没睡？"
"景司，或许你不知道，"伊卡笑了笑，曾经无比熟悉的笑容此刻却让心虚的景司感到了害怕，"你睡熟的时候，总是把脚踢到我的头上，但是今天你虽然睡的很熟的样子，却没有那么做，我就想到你会不会是在装睡。"
"...."
"你去找那个露西安了吧。"
"你跟踪了我吗？"
"没有，我只是从白天你们之间的异常态度猜出来的，不过你既然这样说的话，就等于是承认了呢。"
"对不起。"景司低下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掩饰才好。
"没关系，我只是担心你。"伊卡招手示意景司在他身旁坐下，"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我的朋友只有伊卡一个。我去见他是因为..."接下来的话景司说不出来，是因为去威胁他不要告诉你我的身份，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想要亲眼看到你成为吟游诗人的那一天。
因为无法表白的心意而微微颤抖的少年被伊卡温柔地拥进怀里："我从开始就没有逼问你的打算啊，如果你感到了为难的话那么我道歉，如果不可以的话就不要说，天快亮了，休息吧。"
"我...我是影部的人。"景司颤抖着说，无法承受因为这份温柔而产生的愧疚感所以说出来了，"我在5年前进入了影部。露西安也是，今天他认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