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自己的身体明显地僵硬了,因为害怕会被丢弃景司流下了眼泪,自从明白自己的立场后就再也没哭过了,然而那久违的泪水在此时此刻却轻易地滑了下来。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不想再杀人了,对不起,我..."
还留在脸颊上的眼泪突然被轻轻地檫去了,额头随即被好像安慰一样地吻了一下,抬起头看见的是伊卡像往常一样温柔的黑色眸子,熟悉的声音好像做梦一样出现在耳畔;"没有道歉的必要,家人的事已经过去了,和景司也没有关系。不要为此而担心,即使曾经是影部的人,但是对我而言,"青年用笨拙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心情,"景司是非常重要的人,是如果失去了的话,会让我非常伤心的存在。"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景司用力抱住了对方的脖子。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告诉他自己在影部的地位,告诉他自己其实是宰相的弟弟,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害怕失去眼前的温暖,所以再也无法说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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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因为疲累而睡熟的景司,伊卡叹了口气,至今为止自己心中的疑问算是勉强都解开了,但奇怪的是,虽然在知道景司出身影部后吃了一惊,但是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看着因为担心被自己丢弃而哭泣的少年,反而产生了怜爱的心情。
家族的异变发生在自己15岁的时候,其实所留下的伤痛远比自己所描述的还要深。流血的伤口在岁月的流逝中虽然会愈合,却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平常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但总是用轻描淡写的态度带过,因为不想再回复一遍15岁的那年那场终生无法忘记的噩梦。
"伊卡,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努力地活下去,请你努力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那个人的话再一次地在耳边响起,这一次伊卡彻底地陷入了6年前那个无法忘怀的秋天的回忆中...
6年前,当时20岁的克里斯索迪亚任军务卿,手握重兵,国王陛下因为感到了危机而召集心腹贵族们秘密地商讨对策,一方面因为顾及到索迪亚功勋卓著,另一方面忌惮他手中的大权,因此弹劾他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这时国王的一位心腹大臣站出来提议说,既然弹劾不成,不如用升迁的方式来夺走他的实权。年迈的宰相刚刚离职,宰相一职是文书官员之首,带兵出身的索迪亚即使再厉害,也一定无法马上适应这种工作,如果让他升任此职的话,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变相剥夺了他的兵权,又可以在他犯错的时候找出机会来弹劾他。
这个提议在当时获得了除一人之外所有人的认可,表示异议的只有自己的父亲一人,他看出贵族们只是将索迪亚看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而掉以轻心,其实他的野心和才能绝不仅只于率兵打仗的程度,况且他在军中的势力已经稳固,即使离职,也会有亲信代为把持,如果成为宰相的话,只会扩大他的权限,正合他的意思罢了。
父亲向国王提议借着功勋的关系将公主嫁给索迪亚以做牵制,趁着克里斯家族尚未壮大到危险的程度之前让索迪亚改姓王姓"沙迪",以公主夫婿的身份入赘皇室,用至高的皇室亲王身份剥夺他的一切实权,将其变相软禁在皇宫内。
这个提议遭到了一致的反对,国王反对将唯一的爱女嫁给那个"决对不可能成气候"的小子,嫉妒的贵族们也同样反对让索迪亚得到皇族的高贵身份。
向国王和大贵族们提议让索迪亚升任宰相的大臣将父亲的提议密告了索迪亚,他早已被野心勃勃的军务卿买通,甘心成为他通向当朝宰相霸权之路的铺路石。对于索迪亚而言,即使提议没有被采用,父亲也成为了日后可能威胁到他的存在。
意识到危险来临的父亲果断地选择了逃离帝都,当晚一家人乘坐马车秘密离开帝都后,在原本宅邸的方向就冒出了熊熊的大火和浓烟。
本以为危机可以就此结束,然而奉军务卿斩草除根的命令,影之分部的暗杀者们迅速地追来了。马车在深山中被拦住,为了保护母亲、自己和奶奶,父亲和一部分追随在身旁的忠心的仆人们抱着必死的决心留了下来抵挡,伊卡则扶着年迈的奶奶,和母亲一起逃进了旁边的山里。
尽管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然而求生的欲望让三个人拼命地奔逃着,可是当影之分部的人再度追来时,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绝望。父亲和仆人们已经死掉了,而剩下的三个人,恐怕连一起相依为命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
母亲是个温柔胆小的女人,平时总是安静地在父亲身后微笑着,躲在荆棘丛中避开影部搜索的时候,她单薄的身躯在不停地颤抖,眼泪也不停地流下来。然而这样的她,在三个人藏身的地方快要被发现的时候,却毅然站了起来,失去了血色的脸颊异常苍白,走出去的时候肩膀也在剧烈地抖着,那样的母亲,努力地奔跑着,只为了把暗杀者们引开,只为了保护深爱着的丈夫的母亲和自己儿子的安全。
当伊卡哭叫着想要出去的时候,奶奶用力地捂住了他的嘴,总是慈祥的声音那时却异常沙哑:"孩子,不要让你母亲的牺牲白费了!"
残酷的奔逃没有结束,但身边的人却一个一个地消失了,长时间的山路对年迈的老人而言是致命的伤害,在逃亡中奶奶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可是追逐者们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个任务,但是对伊卡而言,这却是让他永远失去无私地爱着自己的人们的残酷伤害。
等到在奶奶和自己面前出现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湍急河流的时候,追杀者们的眼睛里透出了残酷的笑意。伊卡从侧面看着瘦小的老人饱经沧桑的脸,这个老人在早年丧夫的情况下艰辛地养大了父亲并把他培养成一个正直的人,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自伊卡记事起就从未见她哭过,然而那一天,伊卡第一次看见了她的眼泪,或许是为了破灭的家族,或许是担心自己唯一的孙子的未来,在伊卡无法思考的时候,他被奶奶推进了河中:"不要死掉了!!"奶奶冲自己大声喊着,"伊卡,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努力地活下去,请你努力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那是奶奶最后的声音,也是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声音,在河中拼命地游着的自己在看到了奶奶的鲜血后因为绝望开始呛水,看着自己挣扎的样子,追杀者们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自己就被水彻底地淹没了。
"不想就这样死掉。"睁开眼睛的时候,这是第一个从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捞起自己的渔船主大声地说着"奇迹救了你!"救了自己一命的,或许真的是那奇迹一样的执着的求生念头吧!
身体彻底恢复了以后,伊卡开始了流浪的生活,身边还有一点逃亡时带出来的钱财,很幸运地没有被水冲走。但是伊卡明白积蓄总有一天会用尽,没有任何求生技能的自己迟早要落到沿街乞讨的境地。
想要复仇,却连生存下来的能力都没有,残酷的现实让伊卡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时间慢慢过去后,想起了奶奶最后的遗言:伊卡,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努力地活下去,请你努力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奶奶的用意已经渐渐开始明白了,面对日益强大的克里斯家族,卑微如蝼蚁的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家人之所以牺牲,也是为了保住被他们珍爱着的自己的生命,让自己选择会感到幸福的方式来生活。
或许有时候带着宽容的心活下去也是一种面对仇恨,面对爱着自己的亡灵们的方法。
一年后,四处流浪的伊卡用仅剩的钱财贿赂了13军团前来征兵的军官,以16岁的年龄,程度差劲的剑术成为了一名普通士兵。
几年后,当得知13军团已经成为宰相的心腹军队的时候,伊卡也只是带着困扰的表情叹了口气而已。
早已逝去的过往已经不可能再与自己的未来有任何交集了吧,这段悲伤的过去就这么埋葬在心底就好了,但愿它不要再度被挖掘出来。
仰望着星光灿烂的夜空,伊卡大大的吸了口气:"秋天,就快要结束了吧..."
身旁的景司睡的很是香甜,自己的身边,是在什么时候,又多出了这么一个重要的存在呢?伊卡苦笑,突然很想退役呢,和这个渴望看海的家伙到海边去,看一看英雄之海的辽阔,如果可以的话,就在海边住下来也不错。
这真是个小小的却让人憧憬的梦想呢!小心地替景司盖好被他踢开的被子,伊卡有些期待般地想着:"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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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在看到面前这个家伙的时候,伊卡一瞬间变成了化石。
景司倒好像很高兴地眯着色素淡薄的眼睛笑了起来。
"呦,伊卡,景司,好久不见咯!"对方兴高采烈地打着招呼。
"罗...罗丝小姐,你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里?"陷入思维大混乱的伊卡结结巴巴地说,"而且,你,你,你怎么这副打扮?!"
"嘘----"罗丝将手指竖在红润的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利用了爸爸的职权女扮男装混入军队了呢~~以后人家就是忠实的士兵了,可不是小姐了哦~~"
"呦,罗丝,"景司不怀好意地问,"你到这里来,该不会是为了那个莫兰尔特吧?"
"啊~~哈哈哈,怎么可能呢?"罗丝叉着腰神气地仰天大笑,"他怎么样我才不要问呢,是父亲硬逼着我和那个总是黑着脸没有表情的家伙订婚的,我还准备在结婚那天当场逃掉呢!"
"原来如此啊,啊啊哈哈,那如果是像我这样可爱与善良兼备的帅哥就没有问题了吧!"
"讨厌呢,不要那么认真的说嘛~~人家会害羞的~~"
两人合奏:"啊~~哈哈哈哈!!"
一旁的伊卡叹了口气后打断了两个白痴一样的家伙:"罗丝小...恩,这里是危险的战争前线,您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罗丝闻言瞪大了双眼说:"为什么呢,我就是因为无聊才跑过来看看的啊!"
"是吗,我也是因为这样才加入军队的啊!"景司颇有同感地附和道。
彻底说不出话来的伊卡不禁想到:"这两个家伙,究竟谁的神经比较粗呢?或是不相上下?"
"景司,"罗丝又做出了让伊卡陷入大混乱的发言,"那么长时间不见了,不如像上次一样一起喝两杯吧!"
"好啊!"
"不行!!"彻底陷入歇斯底里的名为伊卡的保姆大吼道:"你们,你们还未成年!!"
不过他的意见遭到了最彻底的无视。
好在最关键的时候,莫兰尔特好像天神一般及时地降临了:"罗丝,闹够了没有。"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少女立刻像猫一样缩了起来。
"抱歉,她总是惹麻烦。"冷冷地对景司和伊卡这么说了一句后,他就提起少女的后领,好像柃宠物一样把她带走了:"不要给我到处惹事。"
"什么嘛..."景司有些失望地瞪着他的背影,伊卡却颇有感触地笑了起来,莫兰一定是发现少女不见了之后因为担心而追过来的吧,在这种战争一触即发的状态中,那种冷漠的外表和严厉的保护下,其实隐藏的也是一份表达拙劣的心意而已。
正式的攻城战在新任的第一支部的部长莫兰尔特到任后很快开始了,参谋长曼夫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将,而以莫兰为首的年轻将领们也并没有一般年轻人的急功好进之心,他们所提出的战术以稳健为基础,全盘滴水不漏,每日派一定数量的士兵试探性地攻城,见好就收。敌人城内虽然可以自己自足,可是在一批批不间断的循环攻击中物资被急遽消耗,因为兵力上有优势的我方是分批循环进行攻击,所以相对而言士兵比较轻松,可是只有地形有利的对方就疲于应付了。
这样下去一定时间的话,对方会因为人力的疲倦和物质上的匮乏而自行崩溃。
"方法是很好,不过时间好像久了点。"因为战争对于这边的士兵而言比较轻松,所以更加清闲的侦察小分组副组长伊卡此刻正在通向硌尔辛城内的河流岸边钓着鱼。
景司从水里冒出头来,嘴里叼着一条还在甩着尾巴的鱼:"伊卡刚才在说什么?"因为张嘴的缘故,鱼掉进水里,飞快地逃走了。
"你是海獭吗?"伊卡受不了地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的闲人三号罗丝突然嚷起来:"上钩了!上钩了!"
伊卡钓竿顶端果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带着兴奋心情的三人鼓足力气把钓竿拉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青色乌龟。
围着乌龟坐成圈的三人互相看着,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这时乌龟颤悠悠地将脖子缩回了壳里。
罗丝拿着明晃晃的刀,一边考虑着该从龟盖的哪里砍下去,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伊卡刚才那样说,是不是有什么更快的胜利方法?"
"铛--!"罗丝砍了龟壳一刀,火花四溅,不过乌龟并没有什么反应。
伊卡将军帽拿下来挠了挠开始变长的深蓝色头发:"有倒是有啊...就是不知道是否行的通..."
"铛--!"罗丝又砍了一刀,不过乌龟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刀被传到了景司的手里,景司聚精会神地盯着乌龟的头缩进去的地方,似乎想等他探出头来。
"如果是好办法的话,可以告诉莫兰啊!"罗丝提议说。
乌龟突然悄悄地探出头来,景司凶神恶刹地挥刀,但是乌龟更快地把头缩了回去。
刀又被递到伊卡的手里,他提着刀问:"他会听我说吗?"然后砍了龟壳一刀,火花四溅,但乌龟依然很悠闲。
"别忘了有我在啊!"罗丝这样回答的时候,乌龟又挨了一刀。
当罗丝说伊卡有在2天内拿下城池的方法的时候,莫兰轻轻皱了下眉,然后很快示意让伊卡进来。
自从上次得知伊卡在侦察时巧妙地骗过敌人的巡逻队得以平安回来这件事之后,莫兰便对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正规军人的家伙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这样想的时候,那个青年走了进来,瘦削高挑的身材,并不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外表,在他对着参谋长行军礼的时候,大多数的军官都对他投以了不信任或是嘲笑的目光。
青年有些不太自然地摸着鼻子说:"我的想法是利用那两条供应城内水源的河..."
"你要用在河里投毒这种险恶的方法吗?"站在莫兰身后的露西安满怀恶意地打断了伊卡的话,莫兰有些困扰地拿起面前的酒杯轻酌了一口,虽然露西安好像有些看不惯伊卡的样子,但是他的疑问也不是不无道理,军队是要回收硌尔辛而不是毁了它,污染水源的话,就算得到城市,日后的处理也会很麻烦,这个道理,伊卡应该不会想不到。
"不是,我的方法不会留下任何问题。"伊卡说,"因为我用的不是毒药,而是油。"
在场的包括曼夫和莫兰在内的一部分士官立刻露出了明白的神情:"用火攻吗?"
"不错。"伊卡点点头,"但是仅用火攻制造城内的混乱的话,也还是会有失败的可能,所以最关键的部分不在这里..."
在听完伊卡的叙述后,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虽然露西安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但他却并没有再反对什么。
在接到城外已经占到优势的13军团突然开始撤退的消息的时候,城内的叛乱军陷入了一片迷茫中。因为对敌方的突然放弃感到迷惑,所以夜幕降临后,叛乱军派出了一支小型的轻骑巡逻队悄悄在城的周围打探13军团的动向。
巡逻队离去不久之后,在城内巡逻的士兵在穿过城内的两条河道边都闻到了油的味道,在他们还未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时候,熊熊的火势就顺着漂浮在水面上的油由城外迅速蔓延至城内并在秋季风的作用下飞快地延及到了河岸两边的树木和房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