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的可能性极大,沃夫心里默默地考虑,重逢的喜悦冲击着心头,再没有心思想太多。
"老头子--"
简简单单的呼唤包含了太多想说的话--想你,担心你,可好?身体还好吗?见到你太激动,太开心......
老头子什么也没说,不住地点头,眼框有某些晶莹的东西回旋,始终没有流淌出来。伸出另一只手来紧紧地握住沃夫的手,用力地握紧,言语都省略,感情通过目光和接触源源不息地传递。
薇薇俯下身体,沃夫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揽进怀里,薇薇的脸幸福地贴近他的胸膛,因为腼腆泛起淡淡的粉红色。
"终于--团聚了。"
再多说的话语全都多余,三人重逢建立起来的信心将往日的阴霾一扫而光,沃夫暗暗决定,不管以前发生过些什么,为了面前的这两个人,要好好地活下去,勇敢坚强地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沃夫需要休息,二人没呆多久就离开房间。
薇薇自动担负起所有的家务,晚餐时候送上可口美味的餐点。
夜变得特别的宁静而温馨,有小鸟的叫声和月光。
沃夫独自思考许多问题。
生活因为杰森的出现,由正常改变得不可预测。
艰辛地熬过非人的生活,目前看上去似乎平静,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不管前方有多少阴影,只要亲人在身边,精神的支柱还在,就可以踏步前行得轻松愉快。老头子在这里出现,无异于解开心头高悬的一把大锁,就算身体得不到自由,思想也可以轻灵跳跃。
美好的东西骤然发生,总是令人感觉到特别深重的不真实。
这一夜根本没睡,想得太多太多,只有月色中房间摄影头闪过的一抹幽光,暗示着杰森的存在,不然似乎真的回复到出事以前,就好象梦一场,不管噩梦多么惊险恐怖,终于醒了,擦干冷汗,休息一下,沐浴完,又是一天重新开始......
"老头子--老头子--"
隔壁房间传来凄厉的叫声,薇薇平时混杂着童音和性感沙哑的声带象要撕裂般嘶喊。
老头子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呐喊声象魔手一般捋住沃夫的心脏,夺走他呼吸的能力和刚刚获得的微小幸福。
全身颤抖着跌落床下,由于伤得太重,双脚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仍然不能自主行走。
不听使唤的下肢成为痛恨与急怒的发泄口,用拳头和抓到的花瓶用力地敲砸,用肉体的疼痛与心灵的哀急交换。
抖震地挣扎着再次站起来,扶着床向前跨出一步,不发生作用的双脚使失去平衡的身体向前跌去,跌痛了哪里,跌伤了哪里,全然不顾,没有站稳,再试着站起来,总是在向前移动就可以了,期望快一点到老头子身边。
房间里失去薇薇的声音,显得特别空寂。
挣扎着来到老头子的房间。
曾经以杀人为职业的人,血腥和杀戮的场面早已见惯,可是沃夫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眼前的景象。
薇薇开了灯,在惨淡的灯光下,所有的一切,蒙上一层惨白的色彩。
老头子安详地躺在床上,面上带着详和的薇笑,合上眼睛静溢地躺睡。
伸出来的手,悬空伸出床沿低垂,地上两英寸深的雪白的羊毛地毯被不知道多少鲜血染红,蔓延了半个房间。
血。
一大片的血。
那么多的血。
令沃夫回味起记忆中的血海。
那个会吞噬人的血的海洋,有雪白的肢体漂浮。
头剧烈地开始疼痛,沃夫无法支撑站立,颓然倒在地上,鲜红的血花就绽放在面前。
这时才想起薇薇,回过头来看,少年全身惨白地靠在墙壁上,双手捂着嘴,眼睁到最大,流露出无尽惊恐的目光,一直保持那个姿态,僵持地望着老头子的手腕和地上的鲜血。
屋里浓浓的铁锈味的血腥气令人窒息,让人强烈喘息着,仍然得不到一丝空气。
唾手可得的少少幸福感觉在这抑闷的空气中流失,化成无迹可寻。
沃夫伸手握住自己的颈,空气在变得越来越稀薄。
血不仅流淌到地毯上,流淌到空气中,更加流淌进两人的身体,填充进所有的器官。
沃夫的意识在渐渐地流失,下体的痛叫嚣着与血腥回应,清醒的感觉被拉下更深一层的深渊,黑暗慢慢降临。
第二次在那张床上醒来,浓浓地消毒水的味道仍然令人作呕。
房间里多出两个陌生强壮的男护士,和一个年青医生。
沃夫清楚地记得晕倒前发生的一切,恨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清醒,不能抛掉昨天的记忆。
"薇薇--薇薇--"
身体被护士制住,只能放声呼喊,失去了老头子,薇薇变得更为重要。
随着呼喊声进门来的并不是薇薇,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白袍医生。
"薇薇呢?薇薇到哪里去了?你们要对他做什么?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薇薇为什么没有来,这些人全都是杰森的人,他们会把薇薇怎么样,决不能再失去薇薇。
手脚被男护士制住,用牛皮带扣束缚在床的两侧,可是为了薇薇,努力地坚持挣扎。
金属床被撼动得不停地发出各种声音,进门来的医生皱起眉头说:"丝瑞,你不能这么激动。"
"我为什么不能激动,薇薇呢,哪里去了?快让他来见我。"
"薇薇受了惊吓,我们要带它回总部。"
"不--"
预期中最差的情况出现,他们真的要带走薇薇。
沃夫知道眼前的医生不会做出这些决定,一定是杰森,是他要把薇薇从自己身边带走,应该也是他害死老头子,恶毒的他蓄意要带走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行,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他带走薇薇。
职业的眼光,早就发现床对面的雕塑上就有一只精致的摄像头。
沃夫对着摄像头声嘶力竭地狂喊:"杰森,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带走薇薇,我立刻死给你看,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死。让薇薇来见我!"
直觉告诉沃夫,杰森就是这摄像头后,看着监视器,在观察自己。
如果杰森不把薇薇还来,就死了吧,痛苦的活下去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老头子就在身边都不能保护,如果薇薇也被杰森带走,就真的一无所有了。不能保护自己亲人的失败感和着悲伤,让沃夫悲愤交加,可以做出任何义无反顾的事情。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沃夫对着摄影头大声威胁,仿佛看到一个重度精神病患。
又连续大叫几回,沃夫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种自裁方法的时候,卧室门被轻轻地推开,两个护士打扮的男人拥着薇薇走进来。
薇薇出奇地安静,目光有一些呆滞,身后的男人推他一下他才向前走几步,没人推他就停下来,安静地站在那里,屋里的气氛因为薇薇的安静而变得诡异。
"薇薇,过来。"
沃夫轻声地呼唤薇薇,薇薇并不靠近他,完全当他不存在,目光散乱得完全没有焦点。
"你们对薇薇做过什么?给他注射过什么药物,他为什么不理我?"
沃夫又急又气,再次招唤薇薇,薇薇却完全不理他,缓缓地绽放出一个可人的微笑,向着大家露出醉人的酒窝。
"薇薇......"
颤声摒着呼息不停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沃夫的心如珍贵的中国瓷器跌落地上,碎成片片。
医生也被他悲哀地呼叫震动,忍不住对他说:"丝瑞,别再叫了,薇薇受到严重惊吓,已经疯了,从此后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听不到你的叫声,也不认识你,不再认识所有以前认识的人。"
"薇薇--"
象被雷电击中,沃夫不再能思考,薇薇疯了,这个事实比老头子的死更加令人不能接忍,为了反驳医生的说法,沃夫下意识地呼叫起薇薇的名字。
薇薇仿佛听到一丝遥远的声音,开始左顾右盼茫无目的地寻找。
沃夫又再唤几声,薇薇注意到声音的来源,侧着头甜甜地笑笑,向沃夫走过来。
"你们看,薇薇认识我,薇薇没疯,你们在骗人!"
薇薇甜笑地走过来,晃晃头,一派天真无邪面孔,在沃夫床前站住。
"你们这些骗子。"
沃夫挣扎着想更加靠近薇薇,可是身体被束缚住,不能稍微移动,只有不断地挣动。
低下头来,薇薇双手捧起沃夫的脸,伸出舌头在沃夫脸上轻轻舔一下,立刻"咯咯"笑着逃开,象一个天真的孩子在嘻戏。
湿热的物体划过脸颊的那一刻,沃夫的心猛然一颤。薇薇的双眼就是眼前,里面是空洞虚无完全无物的纯洁,沃夫不得不承认薇薇比自己幸运,他已经忘记,忘记所有不幸的一切,从新做一个天真的孩子。
薇薇被护士拉住,沃夫知道下一个动作就要带走薇薇。
虽然薇薇已经完全忘记过去,可是如果失去他,也将失去生活的勇气。
第一次放低姿态,沃夫对着摄影头乞求。
"杰森,求求你,别带走薇薇,求你了。"
哀求的话语首次说出口,屈辱的感觉在心里被浓痛的悲哀裹住。
摄影头不会回答沃夫的话。
杰森确实在监视器前一直看到发生的一切。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摒息等待杰森的回答。
杰森既然可以听到沃夫的要求让薇薇来见他,也可以决定薇薇是否留下来。
这是一个玩具的要求,杰森可否理会,而且薇薇需要专业的医生照料,留下来对没有任何好处。
杰森会答应沃夫的要求吗?
14
我没想到会在重逢的第一天老头子会自杀。
薇薇受不起刺激就这么疯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拥有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我需要有。
薇薇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留下来,可是他根本不认识我,整天呆在房间里,除了医生来治疗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也一动不动。
我的身体渐渐地恢复,已经可以下床四处走动,相信不用多么就可以恢复以前敏捷的身手,如果那个天天令我感到羞辱的医生不出现就更好了。
他总是每天带着一箱冰冷的医疗器械进来。
第一件事是打开我的双腿。开始的时候真不习惯,不在强迫的情况下我绝不就范,最开始几天,他会叫唤两个保镖进来帮助他进行,结果是本来只被他一个人看到的私处变成被三个人看到,没过两天我一见到他进门来就自动张开双腿,尽管我会因为这个行为而涨得满脸通红。
然后他会用指尖来试探伤口,这令我想起杰森。杰森曾经把手指伸进来,在里面搅动,和医生的指尖不同,他那带着情色意味的触摸令人浑身发冷,医生带来的却是一阵因伤口上的硬疤被触动的麻痒。
医生每天都会把一些冰凉的器械放进去,检查内壁和涂抹药物。通常在这时候,我会咬着下唇,强忍把他一拳打出去的冲动,感受着冰冷僵硬的工具无情地进入我灼热的体内,心里同时恨极杰森。如果不是那个恶魔,我怎么会自尊心每天受到一回催残,最私密的生理器官天天受到外人的照顾。
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塞入治疗用的栓药。天,这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一件事,栓药令我想起那只塞下去的酒瓶的细长瓶颈,我会全身因为恐惧而冰冷和发青,手紧紧地握成拳,期待时间快快过去。如果杰森看到我这个时候的神情,一定会露出嘲讽的笑容。
不过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医生告诉我他明天不会再来,我只需要再好好休息一个星期就能象一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原本肛门部位不能自已合拢的现象也不存在了,那里的肌肉就象一个被人过于用力拉坏的弹簧,医生说还好我年青恢复能力强,差一点落下终生残疾。
不管医生说什么我都面无表情,我仿佛死去的人,正确地来说我的心死去了。
不知道也没有感觉需要怎么样去回应人家,我唯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快点好起来。
然后......然后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
以前为老头子而活。
现在为谁而活呢?这个问题深深地困扰着我。
相信杰森每天得到的报告是我只要清醒的时候就在发呆。
我任由我的思绪涣散,感觉到他们通过空气、光、呼吸出的水气等等一切传递,蔓延到各个地方和角落。听到楼下母亲打骂孩子的声音,听到少年打架的声音,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听到女孩唱着悦耳的歌走过的声音......
好多好多的声音组成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可是这个世界并不吸引我,我不停地问自己:"活下来为了什么?"
不停地问......不停地问......
没有答案。
杰森象消失在空气里一样,和他的保镖一起消失了。
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中间的过程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时间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
在我自己都怀疑有一天会变成化石的时候,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不是每天来照顾我们生活起居的保姆的脚步声,声音那么熟悉,是谁呢?
门被推来,进来的人一定被我直直呆呆的门光吓了一跳,脚步顿了一顿。
看到是他,我不知道为什么微笑起来,可能不想让他了解心底的无助。
"沃夫?"
"是的雷蒙。"
"你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会来这?"
"杰森叫我来的。"
"......"
雷蒙·皮兹特罗是底特律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的总会计师,以前老头子曾经让我去他手下卧底过一段时间,如果不是我把他的一些资料泄露出去,他早已经是华尔街某事务所的资深分析师,现在却能只帮黑帮算黑钱。
他阴鹫的眼光停在我身上,不明白杰森想做什么。
我却微笑地面对他,气势优雅,可能是近一个多月来每天都在休息,让我气定神闲。
并没有过多久,电话铃响起,我对雷蒙笑了笑,从来没有人打过电话给我,我一直以为这个电话只是个装饰品,所以这个电话一定是打给雷蒙的,也许也许那一头的人正是杰森。
面前的人明白了我的意思,走上前去接听电话。
"你好。"
"是的。"
"可以。"
"谢谢。"
简短的几句对话,雷蒙就收了线,他回过头来看我,也开始成竹在胸的微笑,不知道杰森那边跟他讲了什么,令他那么得意。
"你属于我了。"
雷蒙肯定的神气宣布他的所有权。
心好象是一个玻璃杯,跌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表面却平静得象万年冰川。
"跟我回底特律,你以后是我雷蒙会计师事务所的雇员。"
原来他是指工作,没响到会有人好心地帮我安排工作。
我以前的职业是一个杀手,没想到会成为一个会计。
呵呵,真是滑稽。
如果被我杀死的那些人的亲属看到我在一个个地数数字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想。
不过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关系,反正都茫无目的。
15
来到底特律已经有六个月。
薇薇的情况有相当程度的好转,在一家叫Red的中国餐厅找了份侍应的工作,每天十点到晚上十一点。
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出乎意料的繁忙,经常会加班到深夜,如果看时间差不多我会去接薇薇下班。
租住的房子租约还有一周就会期满,生活意外的安定,我已经在和薇薇商量是否申请贷款买一套公寓。
雷蒙除了在我工作犯错的时候会大声喝斥我之外,跟本看不出与我曾经有过任何联系,我的沉默寡言为自己建造了一层保护膜,与公司里的同事全都不熟,除了公事外没有任何接触。
昨日的一切都好似梦幻世界,如果不是薇薇的存在,我几乎认为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会计,一直生活在底特律,每天过着有规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