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信息素是信息素,生活是生活。他是债台高筑的过街老鼠,聂还林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自负也好,自卑也好,让他用契合度这种事绑着他,他办不到。
这样想着,孟惊雁一颗悸动的心慢慢就冷了下来。
进了家门,他把向日葵找了个地方摆好,掏出手机,在心里估摸了一下,给聂还林转了五千块钱。
聂还林收到打钱通知,看了一眼孟惊雁的神情,却没点接收,他伸手去拉孟惊雁的手,声音里带着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心:“哥,你生气了?”
孟惊雁抽开手,他不是生气,只是有点悲哀。其实今天下午,除了他心里背着的那点事,他能感觉到聂还林一直在努力哄他开心。可是现在他和自己最想亲近的人坐在一起,却在思考怎么疏远他。
孟惊雁身上也就这点钱了,现在的他是真的连个地下室也租不起了。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明天……你不用跟着我去开机宴了,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搬出去吧。如果暂时租不到合适的房子,可以先找住快捷酒店。我刚刚给你的钱,除了今天吃饭花的,应该还够住几天……”
“哥。”聂还林打断孟惊雁的话,眼睛明显就红了:“你干嘛呢?”
孟惊雁心里头也不舒服,他正想着怎么说,聂还林就整个人把他扑住,像是找不着家的小狗似的,声音轻轻抖着,问他:“你说什么呢……”
破天荒的,孟惊雁从聂还林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稳定,像是摇摇欲坠的巨大仓皇,揪得他心里发疼,他准备的那些话就说不出来。
聂还林抓着他的衬衫,像是跟他较劲又像是跟自己较劲,半天不肯动。
孟惊雁的精神最终被疲惫和逃避占据,他轻轻拍了拍聂还林颤抖的后背:“算了,今天先睡觉。”
这天晚上,两个人一个沙发一个卧室,都是一夜无眠。
--
第二天却是一个艳阳天,开机宴是午宴,设在定都中心的华清酒店。
孟惊雁犹豫了一番,到底没让聂还林跟着。
于晨一路上都在念叨:“这还林真是的,他那天挑了事,现在不跟着,你能不吃亏吗?”
孟惊雁眯着眼睛笑了笑:“你也太看不起你孟哥了,我这都吃亏吃出经验来了,自有金刚不坏之身,还用仰仗一个小屁孩子保护吗?”
于晨冷哼一声戳穿了他的牛皮:“小屁孩子?你家那个小屁孩子是个甲等你还记得吗?动动手指头这条街上的人就都躺下了!你呢?别人动动手指头你就躺下了。”
孟惊雁一听他说“你家”,心里头就又涌上来一阵无奈,还强撑着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那不至于,我今天贴了隔离贴,还特地带了抑制剂,哪有那么容易中招。”
于晨耸耸肩:“啊……原来是你不让跟着,我还冤枉还林了。那你也得小心点,今时不同往日,这是咱们内什么之后第一次接大项目。开机宴上出了什么事,演员就还有换的余地,多长几个心眼总没错。”
孟惊雁把于晨的话往心里去了,隔着驾驶座拍了怕他的肩:“老于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开机宴一向没有带助理的规矩,于晨隔着酒店后门几百米就把孟惊雁放下了:“我这车就不过去跌份儿了,你腿儿过去还好看点。”
孟惊雁倒不在意这些,随意地笑了笑:“我哪儿还有份儿可跌呢?”不过他也知道于晨说的有道理,还是拍上车门自己朝着酒店方向走。
酒店正门挤着记者,酒店后门挤着狗仔。
孟家刚出事的时候,狗仔恨不得一天到晚睡在孟宅门口,专等着拍孟惊雁苍白憔悴或者借酒浇愁,运气好了可能还能赶上个尸骨未寒。可是几个月下来,孟惊雁还是那副漂亮样子,出门的时候连头发丝都不带乱的。人们谴责了他一段时间没心没肺,热度过去了,再榨不出什么新闻来,也就连拍都懒得拍他了。
孟惊雁走到后门,附近果然趴着几条狗仔,他们看见来人是孟惊雁,脸上露出点失望来,大多把手里那些炮/筒子暂时收了起来。领头的狗仔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还远远地招呼了一声:“孟老师!”
孟惊雁也是敞亮,对着镜头淡淡一笑:“辛苦。”
“咔嚓。”
那狗仔把孟惊雁的一抹笑取了下来,沉重的相机端在手里,翻到新拍的照片,不由低低赞叹一声:“真他/妈漂亮……”
旁边的狗仔嚼着嘴里的口香糖,也凑过来看:“嗐,孟惊雁这张脸,真是不服不行。要是不出事,绝对是如今娱乐圈里头的颜王。poss都不用摆,随便一站都是景儿。”
拍照的狗仔由衷地说了一句:“真可惜。”
嚼口香糖的狗仔哂然一笑:“你还是别操心人家了,奶粉钱攒够了吗?你媳妇不是下个月就要生了吗?”
拍照的狗仔轻轻叹了口气,把照片存好了,重新架起相机来。
剧组包了一个牡丹厅,孟惊雁进去的时候,潘绯正在跟费侠说话。
看见孟惊雁进来,潘绯懒洋洋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孟老师,这边儿。”
那一桌上都是剧组里相对重要的人物,费侠一边是潘绯,一边是时一馥,另半圈的上座上是制片方出品人和各个赞助商来的代表。
现下只有潘绯身边的座位空着,孟惊雁以为是给别人预留的,所以只是准备过去跟潘绯说句话。
潘绯却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坐下来:“站着干嘛?这是你座儿。”他说话的时候仍然是那副混不吝的少爷派头:“费导对孟老师的评价很高,也算是我慧眼识珠。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以后您就和时老师是我们新锐的双台柱,这次的新电影算是费导专给新锐开的场,我等着瞧好儿。”
不愧是潘绯,言语间都是大户人家的底气。他当着这一桌人,也不怕得罪谁,二话不说先掷地有声地把新锐的威风立住,也给足了孟惊雁面子。
孟惊雁倒是没想到潘绯会这么性急,但心里不是不感动的,硬是把他的话接住:“费导和时老师都非常优秀,我一定不拖后腿。”
这时候人差不多到齐了,首先是制片方致辞,感谢了各位赞助商。紧接着是出品人讲话:“我们这部片子要着重宣扬社会正能量,正确地引导市场……”
“诶,雁儿哥,”潘绯轻轻捅了捅孟惊雁,小声跟他说:“郁夜今儿有点不大舒服,等会儿我就先撤了,有事你就找费侠或者时一馥哥,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潘绯在人前总是跋扈又骄纵,私底下却总有着细心的一面。孟惊雁刚刚还在疑惑他为什么那么强势,现在心里头也算有了答案,原来他是要提前走,怕没人护着自己。
孟惊雁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大领导在这种场合总是话特别多,从社会主义价值观说到观众的消费心理学,足足说了二十分钟才有收尾的意思。不过在座的人也不是真来吃饭的,脸上都带着十足十的认同,等到出品人宣布“《烈焰焚心》择吉日吉时正式开机”的时候,整个大堂掌声雷动,好像刚刚谢幕了一场电影。
潘绯果然着急,等到吃饭的环节就匆匆离场了。
孟惊雁身边的位子刚空出来,叶锦添就端着酒过来了,脸上是一层潦草的笑:“孟老师,那天我太失礼了。当时角色没定下来,我有心浮气躁……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和我这个小辈计较。”
叶锦添的话说得倒是诚恳,可惜他演技实在不太到位,一双眼睛冷冰冰的,里头是对孟惊雁掩不住的嫉妒和不屑。
孟惊雁也没什么好拆穿,只是客客气气地笑着说:“以后都是一个剧组的,希望能合作愉快。”
叶锦添举起杯子:“那我就先干一杯跟孟老师赔礼道歉。”说完就把一杯酒全喝了,他是个英俊的年轻Alpha,锋利的喉结滚动起来有一种强势的性/感。
“诶呦这不是小叶,真是好酒量!”桌子上一位梳着地中海发型的代表看见叶锦添,油腻腻地笑起来:“你坐哪了?正好位子空着,你就坐吧!正好我等会儿还有项目要跟你商量。”
叶锦添显然也认识那代表,又跟他聊了起来,只见那代表隔着孟惊雁频频向叶锦添劝酒,叶锦添也照单全收。
孟惊雁索性和叶锦添换了座位,跟费侠坐到了一起,只见费侠眼睛里隐隐流露出一些不悦,但这种场合就是用来社交的,她也没有立场阻拦演员和赞助代表互动,只能争取眼不见心不烦,跟孟惊雁聊了几句之后就起身去别的桌了。
时一馥一直在埋头吃东西,看见孟惊雁也不动筷子,挺冷淡地开了口:“填补点东西,等会要喝酒的。”
孟惊雁酒量一向不错,并不用在乎这一口半口的,但还是听他的话吃了几口时蔬。
时一馥果然没说错。大约是潘绯开头那几句话起了作用,在场的人都还算给孟惊雁面子,时不时就有人过来跟他碰个杯。等到开机宴结束,孟惊雁在大堂等于晨的时候,就觉得稍微有了一点酒意,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
路过休息室的时候,孟惊雁听见里头有一点不寻常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夹杂着低沉的喘/息。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他有些惊异于这休息室的隔音效果,才发现是门没关好。他正准备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地把门拉上,就听见里面传出来一声明显带着拒绝的痛哼。那声音他认识,是叶锦添。
孟惊雁不想多管这闲事,却听见一声惊呼:“救……唔唔!”
孟惊雁看了一下四周,大约是因为剧组提前清过场,居然都没什么人,只有远远的垃圾桶后面蹲着一个狗仔,是早上和他打过招呼的那一个。
孟惊雁在心里斗争了一下,他不能让叶锦添办这种事被狗仔看见,不然片子还没开机就先抹上一层黑,说轻了肯定会受舆论影响,说重了片子流产也未必没可能。潘绯和费侠都对他有心,他不能让他们的心血白费。
他吸了一口抑制剂,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空气中并没有信息素的气息,才把休息室的门推开。
“谁!”那个地中海听讲动静,目露凶光地转过头来,露出沙发上的叶锦添。
叶锦添明显是喝多了,整个身子都软了,胸口的衣服大敞着,胳膊无力地垂在沙发上,像是被捂得半昏了过去。
孟惊雁没搭地中海的茬,快步走到沙发边,从桌子上抄起一杯冰水,尽数泼在了叶锦添脸上,两只手拉着他往肩上架:“起来!”
叶锦添迷离的眼睛逐渐有了焦距,又是厌恶又是吃惊:“孟惊雁!你拿水泼老子?”
地中海扯着领带结,又扯开两粒扣子,露出短得几乎看不见的脖子,一双眼睛眯得细细的:“孟惊雁,你来凑什么热闹?”
叶锦添看见了地中海,脑子一下归了一半位:“刘总,你不是说要和我谈事情……”
地中海撇着嘴轻蔑地笑了:“钱的事情,不都是事后谈?”
叶锦添徒有一副漂亮皮囊,却实在不是个争气的Alpha,他想起来这位刘总刚刚诸多的不规不矩:“刘总,咱们是有点误会了……我只是……”
地中海拿着拇指轻轻擦着嘴唇,抓着叶锦添的领子把人从孟惊雁手里提了过去:“你只是想要资源,但是不想付出代价?”
叶锦添的脑子虽然终于全体复工,身体却还在状况外,只是在地中海手里簌簌地抖。
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信息素的出现,就好像这地中海只是个力气奇大的Beta。
孟惊雁趁着地中海的注意力都在叶锦添身上,用目光估测了一下自己到门之间的距离,如果能让这个地中海迷糊三秒,他就有把握把叶锦添这个废物拖出房间。楼道里都是监控,只要出了门,这个地中海就绝不敢造次。
看好了路线,孟惊雁迅速抄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朝着地中海的后脑勺拍去,他手底下有轻重,但这一下拍下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地中海好像只是吃了一惊,但到底是松开了手里的叶锦添。
叶锦添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从地上往外爬。心里却盘算着:要是让人拍到他跟孟惊雁从休息室出来,不知道自己会和这个瘟神传出什么不像样的花边,那他这辈子就全完了。如果能把孟惊雁留在这,让那秃头畜/生把怒气发泄出来,正好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择出去。
孟惊雁却听不见叶锦添的心中所想,他趁着地中海还没回过神来,把叶锦添架到肩上就冲着门跑。却没料到叶锦添突然就力气大得惊人,一扭身把他猛地推倒在了沙发上,面目羞怒到有些扭曲:“你要当好人,就把好人当到底吧!”说完就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口,“砰”地把门拍上了。
孟惊雁来不及多想,借力从沙发上站起来拼命朝门跑。却又一只粗壮的大手拧上来:“小叶说得有道理,既来之,则安之。”
空气中一股属于亚甲等Alpha信息素的厚重腥臭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孟惊雁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
“还林,你说你非跟着过来干嘛?”于晨抄着手靠在驾驶座上:“你要跟着也该是跟着他参宴,现在宴会都结束了……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呢,得等那些腕儿们走干净了才轮得到咱们接人。”
聂还林看着车窗外面,心里头就是一阵阵地不踏实,他眉毛不由地拧起来:“这些车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哥怎么还不出来?”
于晨也不知道,只能根据经验推测:“孟哥好长时间没接正经戏了,这次那个小潘总有意提携他,可能留下来混脸熟了?这种时候不能打电话,容易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