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直白道:“不用,是我的错,没调整好时间。” 他对摄影师说,“就这样拍吧,挺好的,不用过多调整。”
摄影师哑然,本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尬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心里则是嘀咕:好什么好?
结婚照嘛,总要拍得好看些开心些,哪有这样死板的。摄影师拿着单反拍照,一张一张地按快门,没有一张是令他满意的。
今天可谓是他拍照生涯上的滑铁卢,怎么都拍不顺心。
拍完这套衣服后,趁着陆鸣带池秋去换下一套衣服,摄影师气闷地喝了一口红枣枸杞茶,怨气满满地同影楼经理吐槽了几句。
经理拍拍他肩膀:“你没看见其中一个是盲人啊。”
“以前也不是没接过盲人夫妻的单子啊,没见过这么不恩爱的。我瞅着那个池先生还有点结婚的高兴劲儿,就是有点放不开,过于害羞了。那个陆先生是一点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逼着来结婚的。” 摄影师啧声,“这组照片出来,估计好看不到哪去。”
“行了,你随便拍拍得了,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他们可是一个外景都没选,室内拍,咱们轻松些。”
“照片拍出来不好,客户要是不满意,不还得重拍?”
老板往后瞄了两眼,确定人还没过来,让摄影师放一百个心:“谁会不满意?池先生是在意这套照片,可问题他看不见啊。”
而看得见的那个啊,显然不太在意。
十分钟后,陆鸣和池秋已经换好了第二套衣服。
他们就拍两套,一套西装,一套古典礼服。原本这个套餐中,可以挑选五套衣服拍摄,陆鸣嫌麻烦,只选了两套。
那天,陆鸣一边接着秘书打来的工作电话,一边带着池秋来影楼走婚前流程。同行的,还有自己那个从国外提早回来参加婚礼的舅舅。
在挑选拍摄服装时,池秋询问陆鸣的意见,得到的是陆鸣随手一指:“这两套吧。”
池秋揪住陆鸣的衣角:“两套就够了吗?他们说可以选五套。”
“你想要五套吗?” 陆鸣反问。
池秋愣了一下,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所有人选择这个套餐的时候,都会精心挑选五套衣服。他敏感地察觉到陆鸣的不解后,困惑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想拍五套衣服的照片,我们需要重新调整一下时间,最近我可能会比较忙。”
“不用!” 知道陆鸣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只选了两套,池秋心里好受了许多。他收起自己的失落,心满意足地说:“两套就够了,你挑的都好看。”
陆鸣的舅舅看不下去了,他将陆鸣拉扯到一旁教育:“你哪怕是同他做戏,也不能这样敷衍啊?”
“我没有敷衍,也不打算再做戏。”
“……”
“他喜欢我,并且喜欢了很多年。所以我是真心要和他结婚,做他的伴侣。” 他默然片刻,想到了一个稳妥的说法,“这是我对他的回报。”
陆鸣的舅舅对此不置可否,脸色十分复杂。
他曾试图阻止过陆鸣回国做这些看似疯狂的事情,却没能成功。看着不远处的池秋,他莫名同情这个可怜的小瞎子。
什么都看不到,就意味着什么都能被欺骗。
“陆鸣,你得走出来,人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过去,也不该这样牺牲他人……”
陆鸣打断他:“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爱上一个人,所以我和他很合适。在我们的婚姻里,不会存在背叛,因此没有牺牲。”
在陆鸣眼里,他与池秋相辅相成。他们身上,都有彼此想要的那样东西。
互取所需,才是最公平的。
“可他要的回报,你真的了解吗?” 舅舅望了一眼陆鸣,对这些话颇为恼怒,气急道,“你没有这种东西,你失去它很久了!如果只是做戏,做不全一辈子的。”
池秋真正要的,正是陆鸣失去已久的感情。
陆鸣不再言语。
事实上,他从心底否定了对方的言论。
年轻的舅舅看出了他的心思,无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再为难陆鸣,他恢复了素日里的斯文:“事已至此,我说再多也没用。你就陪他补选几套衣服吧,他会开心的。” 他示意陆鸣赶紧过去,别让池秋久等。
陆鸣驻足在原地,解释:“他根本看不见,这些照片对他来说,几套衣服都一样。”
不过就是摸在手中的一张相片纸。
陆鸣说:“我不认为少选几套衣服,就是对他敷衍。您也看到了,他并没有不高兴。”
既然池秋没有开口说要多选衣服,那就是不需要。陆鸣认为,人对不需要的东西,必然不会开口,也不会付诸行动。
况且,对于池秋期待的婚纱照,陆鸣觉得意义不大。这东西对他来说,没有必要;对池秋来说,更没有存在价值。
原本,他并没有安排这一项。
是池秋期待了许久,迟迟不见动静,扭捏着主动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我听说,大家结婚后,都会在新房挂一张特别大的结婚照。” 他说的时候,很害羞,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满是期待。
他觉得像陆鸣那么一本正经的人,是不会主动去挂婚纱照在墙上的,所以他想先问过陆鸣的意见:“我也想挂一张,你介意吗?”
陆鸣停顿了下。
他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
“不介意。”
“那就好。” 池秋以为陆鸣是忙工作忙忘了,体贴地说,“你是不是还没想好去哪拍?如果最近你没时间,我们之后去补拍也一样。”
“不用,我们下周去拍。”
陆鸣打开手机屏幕,立马给秘书发了个消息,让他帮自己预定一下,越快越好。
池秋听到他打字的声音,知道陆鸣正在忙碌此事,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等陆鸣和秘书发完信息后,他低着头,歉声说:“我看不见,自己挑不了地方,婚礼的事情也帮不上忙,都让你一个人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 陆鸣让池秋不必想太多,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谢谢你。”
池秋伸手,陆鸣便也伸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池秋个头不高,只有 173 的样子,比起身高 185 的陆鸣,池秋的手小了一圈,能被陆鸣完全攥在手中。
池秋的表情很温柔,他对未来充满了希冀。
“陆鸣,我…… 我一定会做一个好伴侣。” 忽地,他垂下眼帘,晕出一抹绯红,映在脸颊上。如同春日掉落的花瓣坠在了脸上,沾染着轻飘飘的情话,生疏又真挚:“我会每天都很爱你。”
陆鸣看着他,将那一抹红晕收入眼中,竟有些温热。
他无法理解这份热度,移开目光后,他将温度逐渐冷却,微声问道:“怎么爱?”
问完的同时,他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为难了池秋。
因为对于陆鸣来说,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他感受不到爱,他也很难再表达爱。如同他的舅舅所说,从他见证母亲死亡的那一秒钟开始,他失去了所有。
10 10.“饭要一起吃,才好吃。”
作者有话说:给点海星可以吗(???) 感谢!
【10】
哗啦啦——连绵的雨水打在树叶上。
雨季毫无预兆地来临,拥抱这片冷暖无常的大地,冲刷了白日中的灰尘。
池家的客厅中只有他们两人,保姆正在厨房准备点心,池兰雁和丈夫有事外出。茶几上的热茶已然失去了温度,茶香散去。
短暂的沉默中,池秋闻到了雨后泥土的腥味。
“……”
他甚是惊讶于陆鸣的问题,越来越清晰的雨声将他的思绪搅乱,心脏却止不住怦怦跳动。他得证明给陆鸣看,证明这十年以来,他的喜欢从没淡去过。
他听到自己咽了一口唾沫,唇角干涩。
他来不及喝水,就已经问出了口:“陆鸣,我可以摸你的脸吗?”
“可以。” 陆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坐在沙发上,身后的侧窗被打开了一点,风卷着雨后的细珠子,潮湿地贴到了陆鸣的脸颊上。
池秋的指尖也跟着风一起,触碰到了陆鸣的皮肤上。
他轻柔地抚摸着陆鸣,感受着他的轮廓。慢慢地,池秋的指腹轻按到了陆鸣的唇,它比起自己的温度,有些微凉。
陆鸣动了动唇,说话间的语气是比指腹更高的温度。
“你要干什么?”
池秋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鼓起勇气,倾身在陆鸣的唇上印下一吻。这个吻停留了大概有三五秒的时间吧。没人掐计时器,也许三秒,也许五秒。
池秋哑着嗓子,傻傻地笑了起来,他幸福地说:“就像…… 你爱我那样啊。”
就像,陆鸣向他求婚时那样——
在他无名指上戴上一枚冰凉的婚戒,由着体温去温暖它。
当池秋抬手,陆鸣便低头亲吻他的手背,沉稳的声调落入无尽的深海中,回溯于此。
“池秋,我爱你。” 陆鸣认真道,“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有绵绵不绝的音符坠落,平静的海面因此而起了波澜。涟漪是池秋的声音,他无法再冷静对待。
“我愿意。”
我一直都愿意,我一直都在等你。
哐当——
今日的傍晚六点三十分。
一只汤碗被砸碎在别墅餐厅的地面上,生硬地将池秋从半年前的回忆中吓醒。
起因是陆鸣,“犯案者” 是池秋。
…………
刚结束了和陆家那边通话的陆鸣走出书房,看到池秋坐在餐桌前出神,一口未动面前的晚餐。
“你在等我?” 陆鸣径直朝前走,人未到,声先到。
池秋正专注地想着往事,被陆鸣的声音惹得一个激灵,直接打翻手边的汤碗。张姨即使再眼疾手快,也抵不住碗掉落的速度。
盛好的热汤撒了一地,不少溅到了池秋裸露的脚踝上。他微皱了眉,惊慌地站起身来。
“先生,没烫着吧?” 张姨紧张地蹲下身,查看池秋的脚踝。
池秋一再摇头。
陆鸣说:“桌上的菜都凉得差不多了,汤应该不烫了。张姨,赶紧把地上清扫一下。” 他抽了两张纸巾,握住池秋的手腕,让他顺着自己的方向,坐到了自己的座椅上,“池秋,坐下。”
池秋低声说:“是我不小心……”
“不是什么大事。” 陆鸣蹲下身,拿着纸巾擦拭池秋脚踝的汤汁,一如平常地问,“不是让你先吃吗?菜都冷了。”
池秋刚才被那声碗碎声惊到,仍是心有余悸。他缩了缩脚,自认麻烦了陆鸣,缓缓地说:“可是饭要一起吃,才好吃。”
陆鸣不太认同这个说法,但他没反驳。
池秋咬住下唇,然后说:“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我想和你一起吃。”
“嗯。”
陆鸣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洗了手。池秋抿了抿唇,止不住地失落。他侧身对张姨道歉:“张姨,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先生没事呀!这都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您不需要和我道歉。”
张姨一点都不嫌池秋,比起她之前的雇主,池秋是个好脾气的东家,平时对她们也都不错,她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埋怨。
说起来,池家也算有钱。池秋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富家少爷。从小在这种富裕的家庭中长大,还能对保姆如此有礼貌,张姨已经十分满足了。
当然,池兰雁那态度倒是很犀利,兴许和她的性格有关系吧…… 张姨顾自摇了摇头,庆幸自己不是在池家做工。
等陆鸣再回到餐桌前,张姨已经麻利地收拾好了地面。她贴心地说:“陆总,我把菜稍微热一热吧,很快的,还是您需要我重新炒两个菜?”
“热一热就行。”
很快,几道菜简单地加热过,被重新端上了桌。
张姨和平时一样,为池秋说明。
以时钟定位法的方式,张姨将池秋定为时钟的中心,温声告诉他每一个菜的固定位置。
“10 点钟方向,是清蒸鱼,葱油酱汁在盘子左边;11 点方向,是青豆炒牛肉,牛肉切成丁,您可以用勺子直接舀;1 点钟方向,是盐水鸡;2 点钟方向,是青菜丸子汤,现在有点烫。”
都是池秋和陆鸣爱吃的一些家常菜,特别是那道清蒸鱼,将鱼肉和酱汁分开,是陆鸣一贯喜欢的吃法。
张姨说完便知趣地离开了餐厅,一般陆鸣在家时,她不用陪同池秋用餐提供帮助。而大多数时候,池秋在得知菜的位置和吃法后,能够自己简单地用餐。
唯一不方便的是,他时常会在舀菜时,不小心把它们弄到盘子外。对此,陆鸣专门让人购买了一套较深的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