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江阮的那个律师,”姜南说,“工作室已经联系到他,除了当初保留下来的伤情鉴定,他答应作为人证。”
谢时屿冷眼旁观着江睿,该谈的都已经谈完,跟姜南上了车。
姜南这时才敢开口,她都不敢相信,查到的那些东西有可能都是真实的。
谢时屿在燕宁不缺人脉,他当初玩得混,熟识的人也多,不光是娱乐圈,燕宁上流圈子那些富二代,甚至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姜南负责等回信。
“什么?”谢时屿问。
姜南说:“你之前说得对,江阮不会是最后一个。”
骆争当年受到多方阻挠,尤其江阮这个当事人完全拒不配合,他所写的那则报道,最终被台里认为不符合程序规矩,没有得到发表,但越是被阻挠,他越清楚,这样的事件能造成多震撼的轰动。
他转正之后,仍然留在那个法制栏目做记者,仅此而已,没有得到器重,几年下来,怎么可能甘心,要是江阮那个案子能独家专访,他早就应该成为高级记者。
恰好,又有一桩案子撞到了他手里。
“是一桩家暴案,”姜南有点透不过气,难以想象江阮曾经独自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恶魔,“有个十几岁的男孩,杀死了他继父。”
那个男孩在当初的报道中化名是“周意”,父母离异,他跟着父亲,比他大一岁的姐姐被判给了母亲。他继父是一个业内有名的骨科医生,人长得温文儒雅,性格也很温和,他曾经见过几面,觉得他对母亲体贴备至,就很放心。
直到一次过年时,见到他姐姐“周玲”身上很隐蔽的、青青紫紫的伤口,才意识到可能不对劲,而且他妈妈也瘦得很憔悴。
衣冠禽兽。
家暴……甚至可能涉嫌性.侵……
他最终情绪激动,选择动手,是因为他姐姐跳楼自杀。那则花季少女轻生的报道,就是骆争撰写的,采访中继父双眼通红,搂着妻子泪流满面,哽咽说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竟然这样离开。
骆争大肆渲染,直追热点,说这是“亲情沟通的失败。”
晚上,“周意”跟继父争执,双方打斗,他理智崩断,失手杀了人。
骆争又开始追踪采访,没有继父家暴和性.侵的证据,而且同事中,继父的评价很好,大家都说他体贴、有耐心,唯一能作证的就是“周意”的母亲,但证据远远不够。
作为一桩轰动一时的案件,最终以“周意”被判六年有期徒刑结束。
骆争仍旧做了一篇扭曲的报道,标题是“误解与忏悔”,拍摄了“周意”的眼泪和颓唐的背影。
网上议论纷纷,对“周意”的谩骂指责,随着那份报道雪崩一样涌来。
“他母亲一直没有放弃,”姜南说,“他的的确确犯了罪,被惩罚理所当然,但他继父,罪大恶极,要是能佐证的话,判决是可以减刑的。”
他犯了罪,就要付出代价,可莫须有的流言和中伤,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百口莫辩,他出狱以后,要怎么面对身边人揣测的眼神,难道一遍遍去解释,他的姐姐曾经遭到过侵害吗?
骆争当然干预不了警方办案,但他所谓的追踪调查和两则报道,叠加起来彻底击垮了周意和他母亲内心的防线。
崩溃、窒息,甚至陷入绝望,浑浑噩噩就被判了刑。
而骆争,他谨慎采访、大胆质疑,稿子写得理智清醒无法反驳,又克制地透露出一点人性悲悯,无疑是一次成功的报道,就是这份报道,让他时来运转,在业界第一次显露声名。
“去联系一下周意跟他母亲,”谢时屿眉头深蹙,“说愿意提供帮助,看看他们的想法,要是能真相大白,阮阮这边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姜南点头,立刻就找人去联络。
周意的母亲做一点小生意,积蓄、精力,失去孩子的痛苦,都让她难以维系,精神状态也不太好,这也是官司一直打不下来的原因,要是能帮一把,或许还真有转机。
回医院的路上,谢时屿接到张树打来的电话,事情过去已经将近二十四小时,流言汹涌,张树是不相信的,他跟江阮合作两次,加起来六个月的相处,已经是朋友,所以来询问情况。
谢时屿就跟他大致说了一遍,尤其是“周意”那边的事,他拜托张树帮忙,“师兄,你在燕宁电视台是不是有熟人?帮我再查查那个记者。”
“靠,”张树震惊、错愕,难以置信,听完过了半晌才出声,“我这就去。”
张树托人去查,越查越发现,背后藏着血泪合流的真相,再次看到网上的谣言非议,完全不能冷静,先一步连发两条微博。
【张树V:我跟我剧组任何演员、同事,都没有不正当的关系,江阮是怎样一个演员,我亲眼看得到,不用别人教我。】
【张树V:顺便,有劳,这么能编,下部电影都来当我编剧吧?】这一条微博,后面还@了几个一开始造谣江阮藏着药剂和试剂瓶,可能是模仿电影作案,想蓄谋杀人的营销号。
一开始《复读生》播出的时候,他就在挨骂,说芭蕾花滑什么的,都是他拿去世的母亲营销的手段。
现在正好,又跟江阮一同被肆意诋毁。
谢时屿回到医院,江阮递给他手机,他才发现张树竟然这么莽,不过无所谓了,最晚明天,就要发澄清。
但他忍不住挑了下眉,张树可能想安慰江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给他转了个红包。
江阮讪讪,也没敢收,勾着谢时屿的手指尖,“我跟张导道谢,然后他……”
“收了吧,”谢时屿忍笑,坐下搂紧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头,先帮江阮点了收款,然后又拿江阮的手机,回了张树一条语音,语气懒散带着股欠劲儿,说,“谢谢师兄。”
江阮红了脸还想说话,谢时屿丢开手机,掰着他脸颊接了个吻。
“没事,”谢时屿哄他,宽他的心,跟他说,“又不是外人,你收了他能放心一点。”
已经是晚上,等江阮吃过饭躺下,谢时屿一点点捋平他苍白消瘦的指尖,跟他说:“早点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记得叫我。”
高级病房内有套间,他要用电脑,怕影响江阮睡觉。
“嗯。”江阮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点了下头。
谢时屿俯身亲了下他额头,垂下眼,显得深邃温柔,很腻歪地夸他,“好乖。”
所有证据逐渐明晰,无论是当年的律师综述、伤情鉴定、报案记录、骆争那份被撕毁的报道……还是江睿赌博成性、跟江阮一直以来的纠纷,流言质问,每个字都有对应。
至于江阮的试剂瓶……谢时屿是在高二冬天,得到江阮送他的风暴瓶。
恰好那个晚上下了雪,风暴瓶簌簌翻涌,像燕宁冬夜的雪,也像寒朔夜晚的繁星。
江阮不知道失败多少次,才做出来最漂亮的这个,觉得可以拿去送给喜欢的人。
风暴瓶没办法永久保存,他当时拍了一段视频,就在江阮书桌前,而背景,除了江阮的复习资料,还有他放在桌上的台历,年月日,白纸黑字。
谢时屿翻找到那段视频,风暴瓶上还贴着纸条,江阮祝他生日快乐,写了他的名字,纸条他保存至今。
背面就是那句,“你追逐风暴,我追逐你。”
但这几个字,是他藏起来的宝贝,他吝啬,并不打算拿给任何人看。
他逐条整理目前掌握的证据,不知不觉到了深夜,落地窗外偶尔有雪亮的车灯晃过。
他听见房门被人吱呀一声轻轻推开,抬头就看到江阮,江阮披着毯子黏人地挨着他坐,歪在他肩上。
“睡不着?”谢时屿抚摸他脸颊,轻声问。
江阮摇头,他余光一瞥,看到谢时屿手机界面,顿时愣住。
他一个字一个字,目不转睛地瞅过去,害臊到满脸通红,小声说,“……你怎么连这些都没删啊。”
“这当然不能删。”谢时屿冲他笑。
是他跟江阮所有的聊天记录,江阮当初删除拉黑他的时候很匆忙,以为自己要入狱,不想他得到任何消息,再来找他,哪怕舍不得,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备份。
但谢时屿一直留着。
江阮送他风暴瓶的那晚,他没在江阮家里住,回家后,发给江阮一张照片,是他拍的,江阮堆放在空卧室的那些玻璃瓶子,好几十个,都跟那个风暴瓶的形状差不多。
……
【谢时屿】:谢谢宝贝。
【谢时屿】:怎么还有这么多?
【谢时屿】:想以后每年送我一个么?
【江阮】:……
【江阮】:[小鹦鹉掉毛.jpg]
【江阮】:怎么可能,留几十年早就不能用了,要出实验事故的。
【谢时屿】:所以你弄这么多干什么?
【江阮】: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时候析出的结晶不太漂亮,而且风暴瓶又不止那一种,我还想做别的……不是过生日,你想要,也可以送给你。
……
一切照片和视频,都是比空口白牙的质疑更加有力的证据,骆争要是想爆他们高中的关系,反而进一步佐证了谢时屿罗列的都是事实。
“头一年特别想你,就忍不住经常翻出来看,”谢时屿揽着他肩膀,把他抱在怀里,握紧他那双手,拢在掌心里搓热,望着他的眼睛笑了下,说,“宝宝,还能再给我做一个风暴瓶吗?”
江阮眼眶湿了一瞬,压着哽咽,点头答应。
“你是不是要写澄清的长文?”江阮往他怀里靠得更紧,反握住他的手,说,“我来写。”
“可……”谢时屿不太愿意,他需要整理事件线,从江阮跟他分手之后开始,直到他离开前公司,所有的事情,重新回想,等于再剜一遍伤口,而且还得格外细致。
“没关系,”江阮说,“只有我知道的最清楚。”
他不惯于倾诉,所以是唯一的,从头到尾的知情者,由他来陈述才最缜密合适。
“好,”过了许久,谢时屿才点头,亲了下他耳朵尖,从身后抱着他,嗓音低低的,深夜听起来特别温柔,“我陪你。”
江阮挨着他打字,指尖苍白,一开始还有点发抖。
但陷入那个温热有力的怀抱,觉得眼前的波折好像也没有想象中可怕。
他眼眸漂亮沉静,比燕宁冬夜的星子还亮,握着谢时屿的手亲了一下,小声说:“我现在,觉得很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知道是废话,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能还是得说明一下(……)
首先,文里写的戏中戏,案件,都没有影射任何现实的电影、事件或者案情,都是作者编的,如有雷同,纯粹意外。
其次,写到这些记者之类的职业,只是剧情需要,作者对这些职业没有任何恶意,尊重每个行业。
最后,遭遇不公,要用法律武器捍卫权利,故意伤害他人不可取,作者和这个文都不提倡。
谢谢大家。(σ′▽‵)′▽‵)σ
pss:这几天上课比较忙,还赶飞机,有点晕头转向,快完结每天更新时间不稳定,谢谢大家体谅QAQ
感谢在2021-08-29 15:43:43~2021-08-30 16:0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Callari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236080 2个;44625189、421829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难捱. 96瓶;周小多、小鱼、白柳. 20瓶;香菜薯片、嗨呀 10瓶;皮皮家小白 5瓶;橙味 4瓶;23: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澄清
江阮将完整的事件线罗列出来, 没有丝毫遗漏,写到最后反而特别冷静,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 甚至不带任何感情,只是简单陈述。
谢时屿一直没打扰他,下巴抵着他肩膀,江阮打完最后一个字, 深呼吸一瞬,回过头, 被凑上来亲了一口。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江阮耳根发热, 摸了摸谢时屿的脸, 问他, “困不困?”
“宝贝儿, 去睡觉。”谢时屿合上电脑,搂着他起身。
他没有任何睡意,一直在看江阮打字,偶尔停顿修改, 所有他不知道的细节都清晰具象地浮现在眼前, 手臂青筋暴起,动作却很轻地搂在江阮腰上。
江阮刚才就有点睡不着,躺下之后一直没怎么睡熟,只躺了几个小时。
起身喝水时,瞥见旁边门缝还透出一点灯光, 就忍不住过去找谢时屿,现在本来应该很累,但脑子却更清醒。
“要不然吃一点药?”谢时屿掖好被角, 低头轻声问他。
医生给开了安眠药,不过江阮一直有点抵触,他攥住谢时屿的手指,舌尖裹着碾咬他指腹,过了一会儿松开,讪讪地跟他说:“我要是再吃上瘾……以后都离不开,该怎么办……”
谢时屿揉了下他唇瓣,挑起眉不太满意地说:“你不是说以后只对我上瘾么?”
“那种喝醉了哄你的话也信。”江阮小声嘟囔,说完自己也觉得听起来太渣了,脸上微烫,接过水杯,乖乖地抿掉谢时屿递给他的药,等谢时屿在身旁躺下,转过去钻到他怀里。
谢时屿摁着他脑袋,命令他,“闭上眼睛,使劲睡。”
江阮揣着点忐忑,不知道事情会是怎样的结果,但吃掉的药还没起效,阖上眼就觉得睡意翻涌,迷迷糊糊抵着谢时屿的胸膛,没几分钟就睡着,再醒来时已经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