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金桔不吃皮

作者:金桔不吃皮  录入:10-09

  刘子衿今年刚开始正式工作,经历过几次病危抢救,但他都只是临时被喊过去帮忙,原先不认识病人,后续也不清楚情况到底怎么样,可以说完全只是陌生人。
  而这次不同,刘子衿作为老奶奶的主治医生,自然是全程事无巨细地跟进每一步治疗,再加上奶奶家庭情况的特殊性,刘子衿是真的完全把她当成自己长辈看待。
  刘子衿刚进医院实习的时候,余老教给他的第一课就是医生对待病人要有人性的关怀,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能把自己陷进去。因为一旦付出了真情实感,不论谁都没法保证,能在这种关头,冷静客观地做一个医生该做的事。
  显然,不论什么道理,言传身教都不如亲身经历来得深刻。
  刘子衿坐在副驾驶掰着指甲,脑子里一片空白,仅剩医生的本能在不断在提醒他,抢救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该用哪些药物,剂量应该是多少。
  陈桓明白刘子衿很痛苦,他比谁都能够感同身受,现在要让刘子衿以旁观者的姿态,纯粹的把它当成一件医疗突发事件来处理,实在太强人所难。
  可刘子衿是医生。
  陈桓知道如果现在不让他冷静下来,不仅奶奶会有生命危险,他也绝对会陷入疯狂的自责和自我否定,于是沉声提醒他,“子衿!”
  刘子衿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脑子里紧绷的弦,啪,断了。他机械地转头看向陈桓。
  陈桓在路旁停稳了车,俯过身帮他解开安全带,“别慌,你是医生,放心大胆去做,一定会没事的。”他声音低沉醇厚,语气不急不缓,一字一句说的非常坚定有底气,就像是给人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让人莫名信服。
  刘子衿被陈桓拉回现实后,迅速凭借着他医生的职业素养,从慌张迷茫恢复到冷静,眼神也逐渐聚了焦。他无暇顾及现在俩人之间的危险距离,身体微微向后倾,拉开车门两条长腿跨下车,就往急救室飞奔。
  刘子衿赶到急救室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堆人,除了少数几个医生和护士,剩下的都是穿着黑衣服的人,有的嘴里叼着烟,有的脚下还蹬着拖鞋,嘴里在大声嚷嚷,甚至还有动手推搡医生的,看上去一副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打头的人刘子衿见过,是老奶奶的儿子。
  他现在一心只想着救人,为了避免和男人起正面冲突,耽误了抢救时间,刘子衿干脆低下头,从他们和墙的缝隙中快步穿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他现在没有穿白大褂,不至于太容易暴露出他医生的身份。
  可奈何他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是显眼,男人更是立马认出了他。
  “呦!这不是刘医生吗!”
  快走到急救室的时候,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刘子衿没抬头看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大步往前走。
  谁成想,男人一句话把大家的视线都引到他身上了,乌泱泱一群人瞬间围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见人多了,忽然拔高声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冲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哭诉,那变脸的速度简直让人咂舌,“哎呦!我母亲住院前还只是不能干重活,转眼才两个星期,人就躺在急诊室不行了!哎呦,我可怜的娘啊!您还没来得及看您孙女一眼,怎么就走了啊!都是刘医生把您医死了啊,您放一百个心,我们一定会替您讨回公道!可怜您看不到了啊!哎呦!”
  假戏真做还敬业地带上了哭腔,要不是刘子衿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保不齐还真被他的演技骗住了。
  但围观群众显然不知道,他们大多是患者家属,情感上自然无条件倾向患者这边,男人这么一哭诉,很大程度上引发了他们的共情。有人开始指责起刘子衿来,毫不客气地用方言攻击他。
  刘子衿当下只想冲上去把男人撵在地上,奶奶现在还在急救,他就一口一口死死死的,要是奶奶意识还清醒,听到了这么些话,那恐怕根本等不及刘子衿赶到医院,就已经先咽气了。
  但他现在没功夫管这些雕虫小技,他走到男人面前,单手揪住对方的衣领,用力一扯拉进了俩人的距离。之前那次是刘子衿不想动手,但凡他要是动真格了,对方就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男人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仔,无论他怎么反抗,脸都涨红了,也没任何挣脱的迹象。
  刘子衿面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快、滚!”
  见男人被吓得愣住了,他也不再浪费时间,像甩狗皮膏药似的,用力把人往地上一丢,走进急诊室。
  虽然男人在刘子衿那儿吃了亏,但另一方面,这就更加印证了他之前的那一番说辞,于是周围群众纷纷燃起了同情心。
  有人上前把男人扶起来安慰他,越来越多的人义愤填膺地加入声讨刘子衿的行列,还有更多循着争吵声过来看热闹的人,纷纷询问身边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晚上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就不比白天多,更别说赶往急救室的医生,还能分出精力来应付这种医闹事件,他们个个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人群中有位热心的中年男子,甚至站了出来控制局面,为男人打抱不平,“大伙儿静静,都听我说啊,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同志的母亲原本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干不了重活,但是在接受了刘医生两个星期的治疗后,现在忽然人就不行了!刚才刘医生的态度大家也有目共睹,目中无人对患者家属大打出手!不仅没有医术,还没有医德!谁能放心这种人给自己看病?他根本不配当医生!”
  陈桓怕那无赖又会来找刘子衿麻烦,一直放心不下,于是他刚一把车停好,就匆匆往这边赶。没想到在急诊室门口,碰巧遇上了那么慷慨激昂,吃了狗屎似的演说。
  他妈的没什么毛病能来医院?能进重症监护室?
  陈桓只听了后半段都替刘子衿心寒,他那么尽职尽责,把工作当成自己生命,把病人当作家属看待。就因为男人血口喷人的几句话,大家就开始人云亦云诋毁他,甚至说出这种可笑的话来。
  所谓的人言可畏,他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陈桓稳健的步子和周围骚动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旁观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
  别人不认识这忽然来凑热闹的人是谁,男人可太熟悉了。
  他看见陈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浑身散发着要把他撵碎的杀气,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时候,顿时慌了神,只想冲出人群逃离这个地方。奈何他处于事件的中心焦点,根本拨不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形屏障。
  陈桓走到男人面前,像他刚刚对刘子衿做的那样,堵住他的去路,怒不可遏地冷声威胁他道,“原本我不想多管闲事,但你非要胡言乱语,在这里诋毁刘医生的名声。那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不就是想借着你母亲向医院敲诈勒索吗,这你可得小心了,别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个人财两空。”
  “哎哎哎,谁啊你?”刚才那位中年男子发现了陈桓,非常没有嚣张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滚蛋。
  男人见陈桓的架势,一点儿也不像在虚张声势的样子,反倒像在警告他,如果他不乖乖听话,马上就能让他倾家荡产流落街头。
  他原本腿都快吓软了,这会儿忽然有人来给自己撑腰,瞬间又有了底气,干脆破罐子破摔,用他那跛脚的演技把戏给做全套了,“哎呦!我们一家的命怎么就那么命苦呀!碰上庸医也就算了,还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用我母亲的生命安全来威胁我。哎呀!”
  陈桓一直记得刘子衿上次警告过他,在医院别爆粗口别动手打人,所以中年男子推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还手。原本他以为一个人再不要脸皮,也就那样儿了,没想到男人还挺有本事,一次一次地刷新着他的下限。
  陈桓没再理会他俩,而是冷笑着掏出手机,点开之前录的音屏,伸直手臂让它贴近男人的耳朵,并且把音量调到最大。上次他赶到的时候,恰好听到男人大逆不道地叫他母亲死老太婆,还威胁刘子衿识相的乖乖拿钱办事。
  陈桓当时只听了几句争执,大概就能猜到男人是因为钱的原因才来闹事,像他这种掉进钱眼里的人,不吸干老奶奶的血,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既然这样,他之后肯定会借着这个理由,继续来找刘子衿的麻烦。
  其实陈桓当时怒气直冲天灵盖,但凭着仅剩的一点理智,再加上因为他自身工作习惯,所以才有了这份录音。
  众人听著录音里男人不堪入耳的叫骂,脸色变化的那叫一个精彩。男人本身就欺软怕硬,现在又被揭了短,垂着脑袋,面如死灰倚靠在墙边。
  而陈桓像是一个旁观者,全程带着不屑的冷笑,看完了整场闹剧。
  明明手机没有贴到男人的一寸皮肤,陈桓还是拿出纸巾反复地擦拭它,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讥讽道,“够了吗?不够的话,医院还有监控录像,需要来个全套吗?我记得上回就警告过你,别、碰、他!”
  陈桓说到这儿冷笑了声,“希望你后半辈子,不论是蹲牢里,还是流落街头,都给我记清楚了,但凡你再敢出现在他面前。”
  他忽然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云淡风轻地说,“嗐,那我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男人却全身颤抖着,脸上血色尽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如果男人诽谤的对象不是刘子衿,那最终什么下场,完全都是他咎由自取,但偏偏这么不凑巧,他就是非要往枪口上撞,还一次次的给脸不要脸。
  那陈桓自然得说到做到,逼他自己走上绝路,彻底让他人财两空才行。


第13章
  闹剧的尾声,那帮人被陈桓叫来的警察带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大部分人脸上尴尬又羞愧的笑容实在有些挂不住。
  而陈桓对后续事态的发展丝毫不关心,他现在担心的只有刘子衿进急救室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
  几乎每隔几十分钟,就有人躺在急救推车上,被一群步履匆匆的护士医生簇拥着往急救室里推,跟在后面的家属要不撕心裂肺的放声恸哭,要不目光涣散,全然麻木。
  急救室是厚厚的铁门,不论从视觉还是听觉上都与外界完全隔绝,偶尔只有医护人员进出的时候能听见里面的声音,总之不太妙。
  但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陈桓忽然听见刘子衿大声嘶吼着,“室颤!!除颤!!”
  夜里医院的人不多,除了住院部、手术室和急救室之外,来回走动的就只有医务人员。刘子衿这一声在空荡荡的医院里异常令人发颤,陈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果不是凭借着仅存的一点理智,他下一秒就准备推开急救室的门冲进去。
  明明刘子衿在里面忙得不可开交,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早已身心俱疲,而他只能在急救室外烦躁地不停用脚尖撵着地板,就像踩灭烟头的动作一样,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陈桓真的非常厌恶这种感觉,他想来根烟了。
  急救室里助手进行了几次除颤,奶奶都没有缓过来,心率已经直线跌到40了。刘子衿像发了疯似的一把推开他,立即开始胸外按压,一边声嘶力竭地冲旁边的医生喊,“气管插管!!准备人工呼吸!”
  其实到了这一步,在场的都心知肚明,能把人救回来的概率已经是微乎其微。可是刘子衿不罢休,他像是一台急救机器,根本不顾其他医生的劝阻,机械又准确地按压,插管,人工呼吸。
  忽然,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那是心跳停止时,心电仪发出的声音。
  刘子衿的双手就叠放在奶奶胸前,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刚才还微弱跳动着的心脏,瞬间停了,不跳了,结束了。
  就像他这台机器突然被按了强制关机,大脑意识彻底消失,身体以刚才的姿势死死的被定在了原地。只有双手仿佛触到高压线一般,飞速地弹开,垂在半空中却又不知道该往哪放,活像个无人操纵的提线木偶,硬生生停下了所有动作。
  陈桓在急救室外也听得清清楚楚,那简直是让人振聋发聩,直击人心脏的声音。
  抢救失败了。
  何云川最先出来,他皱着眉面色沉痛。陈桓看见急救室的门开了,正准备往里走,结果被何云川拦下,他声音低沉沙哑地说,“等会儿去休息室找他吧,让他一个人静静。”
  和刘子衿不同,何云川毕竟有几年的工作经验,接触过不少抢救失败的病人,虽然每一次都不好受,可其实次数一多,也就逐渐变得麻木了。不是对于生命逝去的麻木,而是对于自己作为医生,即使拼尽全力也挽回不了一个生命的麻木。
  更何况紧接着马上要写抢救报告、死亡报告,结束后又会有新的病人,马不停蹄的就得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中,根本没那闲工夫悲伤。
  但何云川敢保证,只要他意识还清醒,就永远忘不了第一个在他面前抢救失败的病人。忘不了那天潮湿的走廊,忘不了哭得肝肠寸断的家属,甚至连病人生前是几号床,抢救过程中用了什么药,用了多少剂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是刘子衿。
  陈桓等不了太久,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然后直接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半掩着,灯却没开。黑暗让算不上宽敞的封闭空间,看上去深不见底,像是有巨物躲在角落,会趁着人不注意,突然无声无息地张开大口,把人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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