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忙起来,时间如流水汩汩。
当然,今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毕竟家里多了个人。
其实屋太大,各自忙起来很难碰上面——尤其当一方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与抢眼的外形相反,乔以棠本质上很安静,专注于某件事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好几次陆景晚归,从他敞开的房门口往里看,盯了半天,他埋头刷题愣是没动一下。
白天乔以棠上学,晚上陆景又大部分时间有应酬,两人时间完美错开,加上拆迁大队长拉斐尔不在,以致于家里虽然多了一人,却更静了。
当然两人也不是完全碰不上面,珍惜生命远离过劳死的小陆先生周末一般都排空行程,彻底宅在家,他喜欢窝在角落里敷着面膜发呆,身边有着随手可抓的笔纸,随时涂涂鸦画点儿什么,三餐一到点,就慢悠悠地晃到厨房,看着乔以棠做饭。
有个同居人,跟家里有条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乔以棠在厨房里忙,陆景要么正对着厨房门坐着,要么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孩儿瞎聊。
聊楼下新来的夕阳红女团,吐槽公司楼下难喝的咖啡,讨论即将开通的新地铁线……
他们在对方面前展现了与以往迥然相异的更为形象、生动的一面,上千平的大屋似乎哪儿都没有厨房到餐桌这寸土方圆来得有意思。
十二月底,乔以棠参加奥数省赛,恰逢陆景出差在外,无法履行“父亲”职责,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让香婶备好提神补气的西洋参黄芪水,又安排了司机全程接送。
紧接其后的是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乔以棠本没放心上,但陆景自己在家长群看到消息,便自告奋勇地调整了作息,亲自考场往返接送。
月考和奥数成绩是同时下来的,乔以棠不负众望地又在学校炸开了锅——
这次屠版不止年级月考,连带省级赛第一的成绩都同时公布!
老师们都差点疯了——乐的。
当初国际班那几位坚持上报乔以棠成绩的老师尤其激动,拍着桌子就差没跑去给这个争气的学生拉横幅应援了。
理实班班主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转班也挺及时,再晚一天就赶不上奥数报名了,所以说这就是命啊!”
众所周知,学科奥数从来都是默认排除国际班的。
政治科老师一心向红不信玄学,接口道:“什么命不命的,人家背后——”她省了个关键词,往自己背后比划,“——那可不得了,中途插班就不说了,那是国际班,有钱就能进,可关键还转理实班了!同一时间实验楼全部设备都换了一茬!”
“嘿!”班主任拍了拍桌子,提醒道,“忘了上次国际班的教训了?”
政治老师倏地闭嘴了。
上次级长上台致歉那事闹得全校轰动,国际班的老师也一起吃了学校处分,好事的学生回家把事儿一说,又招了不少家长过来打听情况。
附中简直一地鸡毛,也幸好乔以棠成绩打眼,后台硬核,学校撒气都撒不到他身上。
“上次见着他监护人,斯斯文文,挺和气的,也讲理。”班主任说,“国际班那边的事儿我们都不清楚,就别瞎评论!”
这时几个班长敲了门进来,老师们都收了声。
班主任把裁好的通知条拿给自家班长,交代道:“你让乔以棠把发言稿准备一下,下周班会期末考动员,让他上台跟同学交流一下学习经验。”
班长领了命离去,一出办公室就抓着隔壁班长的手吱哇乱叫,“乔以棠又双叒叕屠版了,老杨让他给我们谈经验!!!”
隔壁班长翻了个白眼,“那又怎样,我缺的是学习经验吗?”
“哦。”理实班长冷漠地收回手,“那我就不录视频了!”
隔壁班长飞快扣住她手:“别这样啊,咱俩谁跟谁呢!这是属于全级……哦不,是全校姐妹的期盼,你不能辜负了她们!”
理实班长意兴阑珊:“得了吧,正好我手机被我妈收了,剩下一部老人机,拍个鬼哦!”
隔壁班长马上把自己手机塞她手里:“用我的!!前后2000万、拍照更清晰!!上次月考进步我爸奖的!”
“行了,到时候班会找你。”理实班长把手机还给她,又道:“可别乱传了啊,上次偷拍他上台解题的小视频传到高三去,居然还有学姐们组团来参观,老杨一头雾水,还以为我们班干嘛了呢。”
附中屠版第一人乔以棠可是当前本校第一流量担当,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实力,虽然他本人行事低调,但架不住本身就是话题暴风中心。
在学校论坛、贴吧上随便输入“乔以棠”、“校草”或是“屠版狂魔”一词,都能搜出一大堆乔以棠相关的小高层八卦帖来,并且天天新帖不绝,话题不断。
他独来独往,存在感也低,不像其他同龄的男生一样喜欢跑球场出风头,极少参加集体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教室,偶尔去一趟图书馆,要不是成绩太抢眼,三不五时屠个版上个校园头条,真很难注意到他。
偷拍乔以棠的视频实属偶然,理实班长原本只想跟小姐妹分享一下附中天菜,谁知姐妹传姐妹,后面不知被谁拿去往贴吧一发,就这样成就了附中第一流量。
附中校规严,隔壁班长也怕闹大,叹气道:“真羡慕你们,足不出户就有得看,你知道吗,上次有学姐问我能不能订制。”
理实班长莫名其妙:“什么订制?”
“乔以棠声音订制啊!他声音那么A,肯定很适合朗诵!她们高三压力大经常睡不好,要是能让乔以棠念篇文言文或者英文诗什么的录起来,简直是助眠神曲,做梦都能笑!”
理实班长:“…………”神他么助眠神曲!
就是这样,乔以棠越是低调,学校里关于他的传言就越是层出不穷。
当有人说他家境贫寒、靠着勤工俭学来维持学业时,就有另外的人跳出来反驳说亲眼见着他独居于市中心某CBD商圈里精品公寓;有人说在某酒楼见着他穿着服务生衣服端盘子时,就有人把月考期间拍到的豪车接送图甩了出来;最离谱的还是有刚小升初上来的小妹妹们传他是某国落难王子流落羊城……
奇奇怪怪的说法传得纷纷扬扬真假难辨,在一定程度上更为这位屠版狂魔加了一层神秘色彩,附中的女生都乐此不疲。附中虽是全省排名第一的重点学校,但怀春少男少女们春心萌动起来全都一个样儿。
总之一句话,帅哥的八卦,大家都爱听!
……
……
外头传成什么样乔以棠不知道,但他拿到家长会通知第一件事就是告诉陆景。
家长会总算来了!
周六晚!
月考全级排名在一楼宣传栏贴出来了。
第一名有重点标注。
以及奥数成绩公布,连带他的照片。
这成绩应该还行,景哥又可以愉快地跟其他家长们聊天了!
屠版那么多次,乔以棠还是第一次因为考了年级第一而兴奋,好心情来得如此之突然,以至于放学后在校门口碰到方舟凛还破天荒打了招呼。
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当时眼眉柔和嘴角上扬。
从未被“阶级敌人”如沐春风优待过的方舟凛愣在了当场。
乔以棠一路疾走如飞,下了地铁站,如旋风般穿过人海层层,扶梯行到一半有列车入站,又三两步合并往下冲,踩着列车关门最后一秒闪进了车厢。
他是如此之心急,像初次得了小红花的幼儿园小孩儿,想把手中的荣耀第一时间送到某个人面前……
待得他到家,开门那刹那,才猛然记起陆景这阵子忙得天昏地暗。
跟个热血上头的二傻子似的!
“啊——”他气儿还没匀下来,拍着额头在玄关处蹲下了。
香婶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乔以棠蹲着半天没动,赶紧出来问道:“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
有乔以棠在,香婶不用天天大清早赶过来做早饭了,只隔天过来收拾屋子、补给库存,然后顺手把晚餐给做了——陆景年底应酬忙经常不回家,但家里现在有个常驻的好孩子不是?
“没事。”乔以棠撑着膝盖站起身,“香婶,景哥回来吃饭吗?”
香婶:“他不回来,年底都这样,不用等他。”
“噢。”一路澎湃高涨的情绪突然down了下来,乔以棠换了鞋进屋,香婶递来拧好的毛巾。
“擦下脸,洗个手,然后吃饭,快去!”
乔以棠放好东西下楼,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香婶收拾完了准备回陆宅,叮嘱他道:“吃完休息一会儿再上楼学习,保温杯里泡了枸杞北芪水,待会儿记得带回房,增强免疫力的,晚上别太晚,小景年底都忙,你不用等门,司机会送他回来的。”
有司机接送,那便是又去应酬喝了酒。
某次陆景难得准时下班回家,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接了电话个临时要赶场赴宴,形象注重如陆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把皱巴巴的衬衫往裤腰一塞,外套扣上就得走,临出门前匆忙补了胃药和解酒药,手忙脚乱之下还打翻撒了一地的药片。
如果不是住一块儿,乔以棠还不知道陆景这么一个看似养尊处优随心所欲的任性少爷,也有迫于现实这般狼狈的时候。
陆景给了乔以棠一种全新的生活,让他不用再为生计和求学而挣扎,远离治安堪忧的城中村和人际关系复杂的后厨,使他能将全副身心精力都投放到学业中来。他像个守护者,又不仅仅是守护者,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带着乔以棠脱离泥沼一般的诸多不顺,又教予他人生成长中最珍贵的阅历眼界。
——这个人生而强大,优秀且硬气,可在必要时候,他比谁都懂得迎合与取舍。
那晚乔以棠还是特意拿着单词表一边记一边等来了晚归的陆景。
看到家长会通知,陆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打开手机查行程,皱眉:“周六晚?”
乔以棠点头:“嗯,这次是晚上。”
陆景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斟酌着开了口:“华东有个慈善展,周六上午我出发,周日才能回来。”
也就是完美错过家长会的意思。
乔以棠默了两秒,迅速抽回通知条,“不去也没事,反正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
他机关枪似的说得飞快,唯恐陆景看穿他难掩的失望。
乔以棠对自己的定位尤其明确,这种让陆景为难的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陆景却是看着小孩儿突然绷紧的表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作者有话说】:
哎哟喂~~快看,那边有只棠棠开始对陆小盆友心动了喂~
第35章 见过最好,便无法将就
不飞华东是不现实的。
美协联合油画学会与当地商会举办的年底慈善展会,陆景作为一个不正不经的“艺商双栖”理事,一直在当中扮演着穿针引线的角色,不出席说不过去。
乔以棠到底不是个任性的孩子——他也不像个孩子——他知轻重、懂分寸,哪怕陆景以家长自居,他也从未主动索求过什么,当晚那一闪而逝的失望更像是陆景的幻觉。
孩子考了年级第一,自己又分身乏术有违诺言,陆大家长秉着鼓励进步、有错就改的原则,琢磨起了奖励和补偿的事儿。
这天开完会,陆景特地留下了助理,也不主动说点什么,就在主位上一脸严肃地坐着。
沈祈嚣还以为他对风控部刚提的方案有意见,把门外候着准备收拾善后的行政小妹打发走,谨慎地拉上遮光帘后回到座位坐下。
他打开笔记本,危襟正坐地看着陆景。
会议室投影仪还没关,幕布的光亮将室内映出了一片光怪陆离。
陆景交叠十指托着腮,一脸凝重。
“陆总?”
怕生川字纹而一直极力避免蹙眉的陆景此时面如沉水,沈助理神色一凛,不由得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祈嚣。”陆景眉头微动,却半天不语。
怎么了这是?是质押出了问题还是资金预算审核不对?
沈助理忧心忡忡,迟疑地开口:“需要我把风控部的人喊回来吗?”
陆景却是莫名其妙:“干嘛?不是开完会了?”
沈助理:“您不是对会议结果有意见吗?”
陆景:“我哪来的意见?我都没听懂多少——”说着话锋一转,“你说送点什么礼物给孩子好?”
沈助理嘴角一抽:“……………………”
我担心了半天结果你是在为礼物犯愁???
“什么礼物?圣诞礼物吗?” 吐槽归吐槽,天大地大金主最大,看在可观的年薪份上,沈祈嚣十分积极地配合自家陆总出演“慈父”一角。
陆景闻言,马上翻了翻桌上的台历,更愁了,“圣诞也到了啊?那还得多准备一份了!”
沈祈嚣:“——所以您说的礼物是……?”
陆景面露得意之色:“儿子考了全级第一,奥数又得了奖,你说该不该奖励!”
接着又塌下脸来,“但下周末我飞华东,本来答应了去给他开家长会的,这下得失约了,就想着给他赔个礼——现在你又说还有个圣诞,行吧,愁死我得了!”
沈祈嚣仿佛“哔~”了狗,摁着跳动的额角问:“所以就是奖励、赔礼,以及……圣诞礼物?”
陆景眉头的“川”字纹更深了,“是啊,你说送点什么好啊?”